心凌向敏哲報了房號,領着她一同離開吃飯的包間。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着,步入電梯時,敏哲也已完成跟Tony的通話。放下手中電話,侷促的電梯空間迅速陷入一片靜寂。
“最近很忙吧?我有看你們的真人秀,據說拍攝的同時也正參與另一部劇的演出,你變瘦了,很辛苦吧?”心凌欲打破尷尬的沉寂,決定聊聊他們最近的事,或者,當中也含了對成愷的關心。
“忙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沒想到許小姐也有留意我們老大。”顯然話中有話,“我不算苦,真正苦的是老大,你走以後,他真的很拼。”
“他是個敬業的藝人,幸虧他的身邊還有你。”心凌欣慰笑着,她由衷感激這一點,尤其上一次的對話讓她知道她對他除了服從,還有仰慕。
“我也希望這僅僅敬業而已,當別的藝人都放棄了困難的項目,只有他一個失去知覺似的堅持下去。我猜他想讓你看到,讓你知道他並不容易放棄。”敏哲悻悻然道。
“不是這樣的,身爲偶像,他總想身體力行以自己爲榜樣....”
沒等心凌說完,電梯門就開了。敏哲首先邁了出去,心凌緊跟在後面指示她往右拐進另一道迴廊。
“我再過幾個月就結婚,婚禮定在明年春節後。”走在前頭,敏哲突然宣佈自己的婚訊,語氣出奇平淡。
“祝福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心凌愣了一下才說出來得體的話,這實在讓她難以置信,“成愷也知道嗎?”她忍不住問。
“當然知道,他還是我們的紅娘!”憶起跟男友相處的點滴,敏哲才鬆弛下來嫣然一笑,“認識了他,才瞭解生命真的會有命定的伴侶。如果不放下執着,我永遠都看不見海闊天空的樣子。這種執着可以對人,也可以對事。”
站在了心凌的房間前,她轉身朝她的方向怔怔凝望過去,繼續道,“他的堅持,我動容了,你呢?即使過去受過多麼大的傷,面對跟你的這段感情,他從來沒有瞻前顧後。他的付出,你站在原地全盤接受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你這麼瞭解他,不可能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猶豫的呢?”後面越說越激動。
心凌沒接過她的視線,匆匆掏出門卡開了鎖邀她進去,關上門才道,“你聽過一個詞叫近鄉情怯吧。面對他,我就是這樣的感覺。我們不是沒在一起過,正是知道他對我的理解和寬容,纔不忍心繼續靠近,不忍心一時的衝動再給他帶來更大傷害。”
“這種想法本身就是最大的傷害,是對他做出努力的否定,也是對他對愛堅持的不信任。許小姐,你知道獨自堅持愛一個人的信念是多麼孤獨?也罷,該說的話我都說了,無論你們能否再在一起,這都會過去的。我替老大心痛,也替你惋惜。”語畢拿起手機打給另外一個人,以工作之名避開可能發生的爭持。
不久Tony也隨之到達,不愧爲成愷多年專屬髮型師,經驗老到的他才花二十分鐘便幫心凌盤好髮髻,留一撮頭髮墜在耳旁做點綴,既保持了淡雅恬靜的氣質,也突出了五官妝容的精緻。心凌本屬清若漣漪淡若素竹的女子,需細細品味才能慢慢滲透出味道來,現在Tong精心打造下更彰顯了嫵媚的風情,一眼過去就能讓人駐足。
“許小姐,我擔保您今天晚上絕不遜色於女主!”髮型剛弄好Tony就迫不及待讚歎道,雙手還在不斷比劃。
敏哲盯着她看也會意一笑,“這個髮型很適合您。我跟Tony還要過去老大那邊,許小姐,一會兒見!”就敦促起Tony來,未幾她倆雙雙跟心凌道別,離開了酒店房間。
一切都按原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亂的僅是當事者兩顆欲斷難斷的心。
心凌跟劉藝首先到達公映會場,電影入座時,她被安排坐到劉藝身旁,而劉藝座位的另一邊赫然標示了成愷的名字。他不在我身邊!心凌頓時鬆了口氣,儘管隱隱嚐到些些失落的餘韻。
成愷進場時戲還沒開始,場內燈光已全然熄滅。目光末梢瞅到他安靜坐下,心凌再將全副心思放在面前的大熒幕上,漸漸也走進戲中去,遺忘了身處的周遭。
待掌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伴隨悠揚的歌聲燈光再次點亮整個會場,心凌起身轉向劉藝,看見的這副臉龐讓她差點分不清是戲裡還是現實,只有心動的感覺遙遠又熟悉。
在她身旁同時起身的人是成愷,她轉身向左的一剎,他剛好也朝右邊看過去了。當然,對於他這並非巧合,他是故意看向她的,讓她知道他還愛着她的信念無時無刻不強烈撞擊於他的腦海,最終衝破眼球的牢籠,快狠準地攫取想要的人的心。
他向她笑了笑,“許小姐,這邊請。”沒有多餘的話,目光的銳利足讓心凌失去所有招架之力。
是劉藝在電影播放的中間拉了成愷出去,商量的盡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回來時卻首先坐在成愷的位置上。煞費苦心的用意不言而喻,成愷也就不得不跟他調換位置了。
心凌沒有時間和心思再去深究,只是一想到成愷一直陪伴在旁,心中忍不住一陣酥一陣甜一陣七上八下的跑偏。她想太多了嗎?每一次歡欣過後總是遲疑。
成愷也是這會纔有機會近距離打量心凌的裝扮,本已情人眼裡出西施,仔細端詳下更讓他的心魂不知不覺出了竅,身爲男人的他無法不開始嫉妒今天每一個可能將她放進心坎處驚歎的人。
胭脂的雕飾讓她一貫水嫩的臉龐添上緋紅,精緻的細黑眼線也讓眼睛看起來比平時更大更精神,玲瓏束起的髮髻突出了頸部曲線,銀色亮片連衣裙能迅速抓取全場燈光,讓她成爲人羣中閃爍的焦點。可貴的是這一切組合在心凌身上沒有一點多餘的雕琢,她的光芒乾淨利落,風姿和韻味都出落得出塵脫俗,用任何一個華麗詞彙來形容都彷彿只是褻瀆。
見他說完話便一動不動,不眨眼淨盯住自己,心凌不禁垂下眼瞼,頭也稍稍側向一邊試圖避開尷尬的視線,“聽說這裡比觀衆席那邊僅早結束15分鐘,我們不是該趕緊過去嗎?”
“許小姐今天的打扮太讓人着迷,請原諒我的失禮。”成愷眼裡迸發的火花足可融化任何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可惜衆目睽睽下所有進一步攻佔的部署都僅能化作泡影。
他剛欲轉身,“謝謝你,謝謝你安排Tony給我做髮型。”再多的話心凌也不知從何啓齒,但她是必須謝他的,有來有往的客氣也總好過相見無語的冷清。
成愷只回她一個微笑的眼神,一路到達公映禮的後臺都沒再吭聲了。偶爾目光的末梢讓她感覺他望着她發呆,待她鼓足勇氣正面向他時,看見的卻是禮貌的點頭示意。終於煞有介事的是自己,在他的追逐下患得患失。
既然兩情相悅已毋庸置疑,難道這一次該輪到她主動出擊?
看着不遠處站着的成愷,西裝筆挺、器宇軒昂、謙謙君子,曾經的她也曾深躺在他結實的胸膛裡,在他的鎖喉深吻下癱軟了四肢。陷入輪放的回憶裡,一陣紅暈爬上臉頰,她的心不無騷動。
但當舞臺另一端此起彼伏的聲浪傳來,觀衆粉絲不斷呼喊他的名字,才恍然讓她明白,他跟她之間的距離豈止面前這幾步?他將爲她放棄熱衷的表演事業,離開多年來追隨他的粉絲,這兩件事做了,或許他的全身心是屬於她的,但他已非當初她愛上的那個他,懂得爲理想而堅持。
愛如果做不到雙贏,至少要做到成全。心凌終於打消一切念頭,心也不再往復徘徊,飄忽不定了。
主持人宣佈公映禮開始,首先介紹了劉藝和心凌出場。第一次面對如此多觀衆在臺上說話,說不緊張是騙人。但既然來的都是期待她作品的粉絲,面對一雙雙陌生的眼睛,油燃而生的更多是激動和感激,漸漸也就沒有多餘的感官去緊張了。
待介紹男女主角出場,主持人便讓心凌對主演的人選和表演做出評價。心凌先是愕然,鎮定下來方覺也是情理之中,便先含笑稱讚唐露一番,輪到成愷時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再道,“一開始知道成愷會出演,我就特別放心。至於效果,只能說我心目中男主角就是這個樣子的,沒有遺憾了。”
“這我能夠作證,她還威脅說如果他不當這個男主角,便以後都不跟我合作!”劉藝也趁機揶揄一番。
“哪有那麼誇張?我們導演最愛開玩笑了!”心裡一驚,心凌匆匆澄清。
“對於我來說,只要能成爲原作者心中的那個他,角色的塑造就已經是成功的。”成愷自豪地說。
鎂光燈下他的笑張揚而活潑,感情卻是發散的,看心凌的眼神也變得隨意,沒有剛剛的濃墨重筆。雖讓人稍許生出些失意,但這纔是他們相互舒服的位置吧!心凌默默地想。
接下來進入與現場觀衆互動環節,除回答他們提出的問題,還有女粉絲興奮走上臺來索取擁抱,成愷也都輕鬆應允。鑑於心凌還需趕去另一邊場地參加新書籤售,主持人便提議他們三個最後跟心凌一起再合拍幾張照片。於是心凌順理成章站到了成愷的臂膀內,這是上次離別後他們第一次靠得如此之近。
終於,她是要轉身離開的。劉藝喊住了她,主動向前輕擁住她,象徵式做最後的告別,繼而唐露也上前,繼而便是成愷了。
“看,這就是拍電影的福利。大編劇,這回滿足了吧?”剛纔看電影時他已經對成愷近在咫尺的無動於衷很不滿意,怒其不爭的他決心給他製造最後一次機會。
迎着他一雙張開的手臂,心凌俯身進入他的懷裡,一切雖然輕盈也客氣,她還是聞到了他身上仿若從時光隧道飄來的氣息。曾經同樣的擁抱裡沒有一絲縫隙,容不下一刻分離。而今,她不敢期待,卻開始沉迷。
“我等你。”成愷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身,任由她離去。
籤售會上,趕來不少爲電影主演慕名而來的粉絲。這是她第一次出書,借的是電影的名義,以第一部作品來說,這既是心凌的運氣,也是她需要突破的瓶頸。以後,希望來這裡的粉絲首先能說出的是作品乃至作者的名字,她暗暗下了決心。
無論如何,今天的她豔光照人,吸引不少粉絲索取簽名後要求用手機跟她合影,讓她也暫時陷進了一種稱之爲明星的雲霧裡不知歸處。這是一種會讓人興奮、激動、開心、忘我的感情,不斷膨脹的結果是讓人認爲一舉手一投足都在爲全世界所關注。
過去十幾年,成愷就是生活在這樣一個氛圍裡。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舉重若輕凝神專注自己的作品,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主動選擇在自己身上投放感情。第一次有了設身處地的機遇,才發現過去自己的評判是膚淺的。他在意的部分纔是他的生命,自己卻在他不經意處下筆,在他付出最多的地方逃離。
籤售會結束,心凌隨即結束在北京的旅程,他們再沒有相遇,剩那一句“我等你”久久迴盪在她滿是愧疚的思緒裡。
身處天南地北的兩個人,能夠走在一起是運氣,淪爲萍水相逢也在情理。愛情裡的執拗終會被歲月磨平,再怎麼呼天搶地地爭取,也拼不過天時地利的巧遇。如果在不好的愛情裡我們學會的是豁達,那麼在好的愛情裡因爲慈悲,我們同樣不得不放開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