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病房不免冷清,心凌來的時候,明芊和宇林的爸爸總能找到各種理由迴避,反倒在這天清早第一個看見的是圓圓時,他倆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了。
明芊堅持微笑着走向前,“圓圓,好久不見了!”
“阿姨,我是來看宇林的。他,好點了嗎?”圓圓本也以爲她能保持冷靜,可一看見牀榻上沉睡的宇林,想象中的情景終於跟現實重疊在一起,她開始顫抖,全身流竄的麻痹感讓她差點就站不穩了。
“他,我們相信他會好起來的。圓圓,謝謝您專程來看他,還帶這麼多東西過來,太客氣了。”圓圓的到來着實讓人意外,畢竟宇林辜負了她,難得她不計前嫌,甚至在她的眼中,還流露着難以割捨的牽掛和關心。可與此同時他們也嗅到了不安,因爲每天的這個時候,心凌也差不多該到達了。
“阿姨您別客氣,不要將我當外人就好。”眼前的這兩個老人除了是宇林的父母,還是她肚子裡孩子的親人,一想到這點,陌生之間添幾分親切,又在客氣的寒暄中漸漸走遠。
“阿姨知道你乖!是了,這麼一大早過來,吃早飯了嗎?要不我先跟你去吃點東西,這裡由國華照看着就行。”明芊說着腳步已經往邁出,一心想先使開圓圓,免得心凌跟她見面時尷尬。
“阿姨不用了,我都吃過了。”
“圓圓....”推搪之間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終究是避無可避的。
“心凌,好久不見。”這是圓圓意料之中的。
“是好久不見,你好嗎?”心凌激動中夾雜着愧疚,宇林的事更不知該從何說起。
“叔叔,阿姨,有些事我要跟心凌單獨說,一會兒再回來看宇林。”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句話讓明芊、國華,甚至心凌都呆在了原地。
是的,今天她來 ,看望宇林是其次,主要是來找心凌。
來到住院大樓外面的空地,圓圓負着手走在前面,幾次回頭想要開口,卻欲言又止。
“心凌,你老實跟我說,現在還愛着宇林嗎?”陽光斜映下是她燦爛的笑顏。
“我可以說不是嗎?圓圓,只有在你的面前,我能說出真實的話來。”心凌轉過頭,視線移向遠方。
“我知道成愷來過了,聽說你拒絕了他。”
“我不騙他,他會走嗎?這都是我自己揹負的債,不該由他跟我一起償還。他走了也好,我祝他幸福。”
“原來你愛的真是成愷。你呀,就是改不掉**病,對於真正喜歡的人,就越願意成全甚至將他推開。以前對宇林是這樣,現在輪到成愷,也不知怎麼說你。”
“陪在宇林身邊越久,我就越忍不住想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以前所謂的刻骨銘心可以一揉就碎,那些山盟海誓也黯淡下去。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很壞,但卻很真實。”
“成愷真是了不起,果然不愧爲萬人迷。但在這件事上我也有責任,我來,就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圓圓終於果敢直視着心凌的眼睛。
“愛一個人沒有錯,但我們是一輩子的姊妹,這不會變,不是嗎?”相視而笑的瞬間彷彿所有芥蒂都蒸騰成泡沫,溫煦的陽光下映出一道絢麗繽紛的彩虹來。
“不,有些事如果你聽了,或許不會那麼快原諒我,又或許,會讓你重新愛宇林多一些。”
圓圓於是將她跟宇林媽媽的關係背景娓娓道出,細細闡述如何誤會心凌跟成愷相好在先,後來得知他的女朋友正是心凌時又如何堅持下去,最後敵不過宇林的癡情終於認命,誰知又讓蓮慧和心凌撞破她跟宇林一家吃飯的情景。
最後的最後,不得不談及杭州的那件事時,她低下了頭,“那天晚上他的心情很不好,他甚至該不知道我是誰,只是需要一個安慰的人,而我,恰好在他的身邊。同時我也被愛情矇蔽了雙眼,雖然知道他不會愛我,那麼曾經得到也好。無論之前有多少誤會,在那一次錯誤面前,我無力辯解,由始至終,是我做錯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她不曾想象過的事實,心凌的腦海一片空白,一時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晃動的身軀,道,“圓圓,愛一個人怎麼會有錯?這一路走來你也不容易,別責怪自己。”
“你懂得爭取自己想要的愛情,而我,絲毫的風吹草動都能成爲退卻的理由,應該責怪的那個人是我,不僅白白葬送自己的愛情,也傷害了愛自己的人的心。爲什麼我不肯相信他?不曾面對過未曾質問過就妄下論斷,是我配不起他的愛,他早該忘了我的。”
她終於瞭解,宇林在這段愛情中受的傷不比她淺,她跟成愷風花雪月之時,他還停留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等她。不覺心潮涌動,大滴的眼淚滑落在臉頰。如果留幾滴眼淚就能懺悔,何樂而不爲?只是即便全世界都能寬恕她,現在的她,也不會願意放過自己的。
“他怎麼會忘了你?他的心裡就只有你。心凌,今天我來除了要你瞭解整個過程,還希望你能想清楚,會不會還愛着他?”
“那麼你呢?真的可以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何圓圓,你什麼時候變成跟我一樣懦弱了?盡知道將自己愛的人推給他所愛的人,只有陳宇林能讓你這樣了吧?你剛纔的話,是讓我無比愧疚,可讓我更加愧疚的是,我竟然慶幸這所有的錯過,讓我跟成愷走在一起....”
“可是你們曾這麼相愛....”
“可是我們真正相愛的時間不長....”
“成愷比宇林有錢,也比他更帥,因爲這個原因移情別戀嗎?還是因爲宇林昏迷不醒了,你嫌棄他了?”圓圓頓然生出了些怒氣。
“不,如果宇林需要我,我會隨時在他的身旁,但不妨礙我心裡想的人已經不是他了。大概是在我最失落的時候,剛好有這麼一個我認爲可以愛的人出現,等到他把整顆心佔領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大概是因爲他跟我說,他的愛不會介意我心裡的是誰,於是我開始介意他的愛還在等我;大概是因爲辜負了一個人一次,不想再辜負第二次了,即便只能偷偷地想他。圓圓,我跟宇林已經回不去了。”心凌回答的話很輕,卻是異常的篤定。
“回想起我們在一起那段時間,除了重拾失落的光陰裡本該有的甜蜜,對於對方的現在也都是陌生的。多少年過去了,生活的歷練讓我們都不是僅僅是過去的自己。雖然偶爾還看得見當初心動的原因,可當理想跟現實猛烈撞擊,又再需要費力重新審視當前的那個對方,這個自己。什麼誤會都沒發生時,憑着懷緬過去還能維持,當遇到真正的考驗,才知道對彼此的信任不堪一擊。”
“既然你確認愛他,爲什麼又願意不見他?聽阿靜說的。”
“一切等宇林沒事再說吧。你呢?終於決定來看他,是決定不再逃避了嗎?圓圓,他本該忘了我的,也一定會忘了我的,如果你們能在一起,我祝福你們。”
“放棄他,你不後悔嗎?成愷真的那麼好?”
“如果我拿這句話來問你呢?宇林真的有那麼好?”心凌嫣然一笑。
“那你何苦折磨自己?既然宇林愛你,他也一定希望你幸福。成愷也是的,說走就走,要不我打個電話罵醒他?”
“千萬別!正是他懂我,他纔會走。他沒那麼好騙。”
“你騙他什麼啦?”
心凌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以對宇林的舊情復燃爲藉口,勸他離開我。但我彷彿感覺他知道我在撒謊,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就是知道。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他除了事事爲我着想,我的所有思想都騙不過他。”
“但是你說這句話對他太殘忍了....”
“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我知道那個愛着我的你,不會離去。’”
“成愷他有這麼文藝嗎?他又不像你,是作家,這樣想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點?說實在,這個謊話有點傷人。”圓圓蹙眉搖了搖頭。
“我能記得他說這句話時候得意洋洋的眼神,我有把握,他沒有生氣。但是相愛的人確實不一定能在一起,即使是我誤會了,傷這麼一次,總比以後耽誤了他好。”
“他這麼個大男人,還生一副俊顏,會愁寂寞嗎?心凌,我擔心的是你。再這樣自我傷害下去,歲月不饒的總是女人啊。”
“如果宇林真的一趟不起,你又不理他,不就剩下我了嗎?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不能這樣跟他在一起。”
“你真的變了,我信了。但你們的愛也沒有錯,如果不是我造成的那個誤會,你絕對不會狠心拋下宇林。宇林就交給我吧!原本我還真以爲你還對他念念不忘,如果是爲了內疚,我想宇林也不希望你這樣。更內疚的人是我,要贖罪也該由我上。你去找成愷吧,順便替我耍耍他,證實下你的想法?”語畢俏皮地向心凌打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