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林這邊也沒閒着,自懂事以來他第一次主動約父親出來吃飯,他父親名叫陳國華,經銷衛浴產品起家,現在生意基本穩定,談不上大富大貴,也是小康之上了。這次聽到兒子主動把自己約出來,前一天晚上就整晚沒睡着覺。到達吃飯的地方,兒子沒來之前的那種忐忑,是多年來馳騁商場的他前所未有過的,用他的話來講,就是連去見大客戶都沒這麼緊張。
兒子掏出音頻,開口道出不反對他跟他母親重新在一起的一剎,他在心中老淚縱橫,只是礙於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在兒子面前流淚,才又忍了下來。婚外情出軌或許就跟犯罪的感覺一樣,開始時基於一時衝動或好奇,在誘惑面前隨心而爲,後來越發不可逆轉才發現這是一條不歸路,人生若只如初見,能有機會回頭的人真不多,更甭談一切如初。他的人生,再無遺憾。
趁着週六,第二天一早老頭子便來到明芊入住的醫院守候,病房內一見明芊,壓抑不住的激動涌上心頭。光看外表,明芊的氣質和相貌已是同齡人中數一數二,不僅保養有方,舉手投足透露出來的風韻更豈是年輕女孩所能相比,即便上了年紀,依然能讓國華心動不已。
男人每到回頭之時,大概都會惋惜自己如何瞎了雙眼,白白誤了青春,耽了佳期。至於當初自己追求新奇刺激的歡娛,迷戀求之不得的心癮,此刻都忘得一乾二淨。並非刻意爲之,只是男人都是當下的動物,刺激眼球的總能佔上風的位置,知恥之心當然也有,不過不在他熱血沸騰之時。
礙於同房院友就在旁邊,國華沒立刻作聲。這邊明芊也嚇了一跳,他竟然來醫院找她,住院的事就兒子知道,可兒子會通知他嗎?一連串的疑問也讓她屏住了呼吸。爲化解在衆人面前的尷尬,還是明芊第一個打破沉默,“你來了!噓!”她壓低了聲音,“這麼早,有的人還沒睡醒,正巧我要到外面走走,咱一起出去!”
國華立刻上前扶住要下牀的她,二人手臂交錯的一剎,彷如昨日新婚燕爾當時,明芊一路低下頭沒敢正面看他,也找不到第二句話了。
“住院的事怎麼瞞着我?兒子很忙,我倒是時間多得很,咱倆就該互相照顧!現在好點了嗎?”來到住院部樓下綠草坪邊的休息凳旁,國華攙扶明芊坐下,纔將話題延續了下去。
“你怎麼知道的?今天是休息天,宇林一會就來,你待一陣子就趕緊走吧。”
“宇林告訴我的。”他隨即也坐在了她的身邊。
“是,是嗎?”明芊當下就語塞了,記得當年兒子還小的時候,就曾裝作小大人跟她說,“媽媽,咱以後別再理爸爸,我也是男人,我會照顧你,爸爸配不上你!”這句話還歷歷在目,想不到婚姻關係的失敗給父子關係的烙印竟是如此之深。
“你把兒子養成這樣的懂事,謝謝你!”國華握住了明芊的手。明芊想後縮的,可究竟被他抓得緊緊的。
“他,確實很懂事。”
“他答應我們重新在一起了。”明芊一震,究竟還是國華的雙手狠狠用力穩住了她,“我是真心想再跟你在一起,不是因爲兒子的關係。過去是我不對,即使心裡想,也沒有臉面再向你提出這樣的要求。可現在我們都老了,兒子也比以前更懂事,以前我沒能成爲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我希望以後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老陳!”
“我可以再當一次你的老公嗎?”
明芊顯然沒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信息量,宇林竟然答應了?但國華沒有騙她的理由。或許因爲長年在外跑業務,國華的臉龐顯得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一些,兩鬢略白,可眉宇間的英氣仍留有當年的痕跡。明芊牢牢記住了初見時愛情的面目,那是任何風塵都無法玷染的。
雖然他沒有再娶,明芊還是不敢妄斷那是因爲她的緣故,多少年來相互以禮相待,知曉他的安好已是愛情鏡像的實現。現在,他居然再次向自己表白;現在,他真實地告訴她他的心裡有她;現在,只欠她的一聲答應,他們便能共度餘生,白首偕老了!這一切竟還是真實的!明芊心中騰起一陣歡喜,卻硬生生地在臉部肌肉表情下壓抑了下來,“我還要再試探一下。”心裡嘀咕着。
“國華,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還不清楚,這事我必須先問問宇林。”
“你的心裡有沒有我你不知道嗎?我們都這個歲數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自己說了算!”國華的心畢竟是焦急的,握住明芊的一隻手突然離開,一把抓在了明芊的手臂上,神色凝重。“兒子今時不同往日了,想必是有了喜歡的女孩,他一直知道我心裡惦記着你,也是爲了你的下半生着想,才主動來找我的。”說着說着,直視明芊的眼瞼也低垂了下去,“我過去曾經傷害過你,哪裡有資格主動要求些什麼,只敢站在遠處看你,我也是個老糊塗,這次如果不是兒子親自來找我,哪裡有勇氣追到這裡找你。”
“兒子是有了喜歡的對象了,他還很認真。”不知所措的明芊只得拿出宇林的近況來接這個話茬兒。
“是不是叫圓圓來着,這個女孩對他還真是挺好的。”因爲知道明芊心裡有他,他才前來的這種話,國華終究說不出口,便道是圓圓勸說的緣故,他跟兒子解開了心結,兒子也就不再反對他們在一起了。事情成了便成了,哪裡還有人追問這些細枝末節,也爲自己以後在家裡留點尊嚴。
“他的女朋友不是圓圓,不過圓圓這個女孩就是乖巧,還是我好朋友的侄女,早該把他倆撮合的!”
“那是可惜了,不是圓圓那是誰呢?他倒沒有跟我提過。”
“我也是知道不久,聽說是中學同學,又是做外貿又是當編劇,我也搞不清楚是幹什麼的。我就跟他說等以後出院了再約一起吃個飯,年輕人的事說不定,到時候再看吧!”
“看來你還是比較喜歡圓圓做兒媳啊!”
“我肯定尊重他的意見,這個兒子就不能用硬的,得看他的造化和福分!”
“那我們的造化和福分,你又是怎麼看的?”話鋒一轉,國華溫柔了起來,抓住明芊手臂的手重新滑落在手掌的位置,緊緊地用力。
“都什麼年紀了,該是怎樣就怎樣,不是說你說了算嗎!”面對感情,明芊一向是含蓄的。
“我說了算嗎?我說了算的話,咱也學學年輕人抱一個!”突然一隻手發力將明芊拉進自己懷裡,另一隻手則扶住她的腰,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背,“咱們都不年輕,就別再浪費時間了,等你出院,立刻登記去。”
“都這樣了,還問我意見啊,宇林他爸,我都聽你的!”明芊也嬌嗔起來。這樣簡單一個擁抱,累積了多少年的期盼和等待,本以爲今生今世再無緣相會的,終究是圓滿了。
“叫老公,以前你都這麼叫我的。”明芊的柔弱讓國華的愛撫更加的用勁。
“老公,這裡的人都看着呢,一會兒讓醫生也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咱回家再說。”早晨醫院的人流逐漸多了起來,明媚的陽光下草木迸發出盎然生機,引來不少行人駐足。此時兩個半百老人摟在一起不免惹人注目,明芊只管將頭縮在國華懷裡,低下去的臉全紅了。
“這是我們的事,由他們看去。”國華深知明芊的臉皮確實薄,最後也只能順她的意把手鬆開,卻壞笑着道:“你說的啊,回家再說,出院了就搬來我家,宇林喜歡的話也可以一起過來!”
“看宇林意思吧,他戀愛要是能成,也是時候準備新房了。他搬過來也好,可以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
“看你,三句離不開兒子!你不是喜歡他跟圓圓一起嗎?他們還沒開始呢!”
“盼是這樣盼,可事情還是得順其自然。宇林也已經不小了,不管怎麼發展,這幾年結婚是必然的,不然難道到我七老八十纔來抱孫子嗎?想抱也抱不動了!”
“那趁抱得動的時候趕緊多抱點,來來,再一個!”再一把將明芊攬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