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一詞似乎是我們習以爲常的，在一天二十四小時之內，尷尬的事情總會時不時地降臨到你的身上。
但是，你能說清楚到底什麼是尷尬嗎？
是上廁所忘記帶紙，只能空守馬桶的無奈？是跑錯教室，大家目瞪口呆的羞愧？亦或是熟人相見，你認識他而他卻不記得你的淡淡的憂傷。
其實，你根本不知道尷尬是什麼？
陸封已經和肖柔雪並肩行走了半小時了，而兩人一句話也沒有，甚至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就這樣任憑沉默在兩人之間填充，最後壓得兩人喘不過氣來。
N大的街道很短，所以他們往往走不了多長時間就要掉轉回頭，往反方向繼續並肩行走，走到盡頭，再掉轉……
如此循環往復，似乎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
當他們第三次掉轉方向的時候，陸封乾咳了兩聲。肖柔雪對此似乎早有期待，立馬停了下來，扭頭，望向他。
陸封被望得有些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地開口：
“那……那個，你……沒……沒事就好。”
肖柔雪噗嗤一聲笑了，“原來你沉默了這麼久就是爲了跟我說這句話啊。”
陸封搔了搔腦袋，也尷尬地笑了。
至此以後，兩人重歸沉默，彼此再也沒有一句話，但是氣氛卻較之剛纔截然不同。此時的沉默並沒有尷尬的意味，細細品味，其中似乎有些溫暖，還有一些浪漫。
陸封的雙手揣在口袋裡，始終行走在肖柔雪的身體稍後，像是一個冷酷的護花使者。而肖柔雪的雙手隨意地放在兩側，腳步輕快，時而停下腳步看看這家精品店有什麼好看的飾品，時而又看看那家麪包店出了什麼新品。
看上去，這對男女與行走在校園裡的一對對情侶並無二致。
只是他們彼此都知道，他們的關係相當“複雜”，用一句很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友情之上，戀人未滿。
也許是心情變得更加輕鬆的緣故，轉眼間，他們就逛了好幾個小時，現在已經是午飯時間。
肖柔雪看看手錶，提出陸封就在食堂和她對付一頓，陸封想着醫院的情況，陷入了猶豫。後看到肖柔雪的臉色有些黯然，他又咬牙答應了。
午飯期間，兩人還是照例不說話。只是肖柔雪會偶爾擡起頭來看看陸封，見陸封有些心不在焉，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重新低下頭去。
午飯吃得很漫長，兩人其實早就有放下碗筷離開食堂的念頭，但是誰都沒有先提出來，彼此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
後來，陸封實在是忍不住了，便看着肖柔雪的臉色，試探着問道他們是不是該走了。肖柔雪邊擦着嘴邊點了點頭。
在陸封剛要起身的時候，肖柔雪又遞給陸封一張紙巾，並示意他把嘴上的油漬清理乾淨。陸封尷尬地接過紙巾，順便看了一眼紙巾上的牌子，還是維達系列。
草草地擦了幾下嘴之後，陸封和肖柔雪就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食堂。
剛走出食堂沒多遠，陸封又停下腳步，他看了看N大大門的方向，然後面向肖柔雪咕噥了一句“我該走了。”
陸封的話說得很不清晰，但肖柔雪還是真真切切地聽到了。她微低下頭，抿了抿嘴脣，似乎欲言又止。
陸封管不了這麼多，既然肖柔雪沒事兒，自己就沒有再待在這裡的必要了。停留了兩三秒鐘之後，他朝肖柔雪微微頷首，然後說了句“注意安全”就轉身離開了。
肖柔雪重新擡起頭，心底的勇氣隨着陸封漸行漸遠的背影慢慢滋生，最後，她咬了咬下嘴脣，大聲喊了一句：
“陸封！”
“嗯？”陸封扭回頭，視線的盡頭是肖柔雪漲紅的臉。
“今天是平安夜。”她閉上了眼睛，咬了咬牙，然後重新睜開，“你就不能陪陪我嗎？”
最初的暗戀者是肖柔雪無疑，但是經歷過這麼多事，認識了那麼多人，到底誰在自己的心裡更重要一些，陸封卻是遲遲沒有答案。
然而，在剛纔的那一刻，他終於知道了誰在自己的心裡更重要。當肖柔雪要他留下來的時候，幾乎是同時，他就在心裡默唸了一個“好”字。
是的，這是一種本能。他說不出自己爲什麼在肖柔雪的話之後就萌生了不去醫院的念頭，他只是下意識地要讓肖柔雪開心，而他能感受到自己願意留下就是讓肖柔雪開心的事。
只是，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夠遵循你的內心去做的。就好像不是所有學生都喜歡唸書，但是爲了將來有朝一日能夠出人頭地，必須強迫自己念下去。
“我……”陸封舔了舔嘴脣，向肖柔雪的方向走了兩步，“對不起。”說罷，他便轉身大步離開。
可是，肖柔雪沒有猶豫，果斷地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陸封的胳膊。
“你爲什麼要走？”肖柔雪極力忍住淚水，但是聲音中已然有了哭腔，“我怎麼感覺，你老是躲着我。”
“你別亂想。”陸封甩了甩手，竟無法擺脫她，“我怎麼會躲着你？我還有事情要做。”
“什麼事？”
陸封沉默了，他總不能告訴她，醫院裡有一個受傷的女生和一個可愛的女鬼在等着我呢。
也許覺得自己的問題也有些讓陸封爲難，所以她沒讓陸封沉默太久，便繼續說道：
“不管有什麼事？今天是平安夜，你就不能留在N大嗎？哪怕……”肖柔雪頓了一下，雙頰飛起一片潮紅，“……哪怕是爲了我。”
儘管說這些話讓她感到萬分羞赧，但是話一說完，她還是一臉期待地望着陸封，希望能聽到“好。當然可以。我答應你。”之類的話。
但是迴應她的卻是陸猶疑躲閃的目光，這目光像是一把把無形的利劍，直刺肖柔雪的內心，似乎還能聽到潺潺血流聲和一股甜腥的味道。
“所以，”肖柔雪慘笑了一下，“你還是不準備留在N大對麼？在你的心裡，你的那些事情比……還要重要嗎？”
她本來是要問“比我還要重要嗎？”，但是那個“我”字，她覺得沒有必要也沒有底氣再說出來了。
“好了，要走就趕快走吧。”肖柔雪松下陸封的胳膊，轉身離開，“注意安全。”
也許是感到身心疲乏，肖柔雪幾乎是拖着自己的身體，一步一步地離開的。她的鞋底與地面盡情摩擦着，發出刺耳的沙沙聲。
這聲音讓陸封心煩，更讓他心痛。是的，沒有什麼比親手傷害自己最愛的人更痛苦的事情了。
“等等。”
肖柔雪的身體踉蹌了一下，停下了。
“下午我們去哪兒？”
肖柔雪的身體一怔，幾秒鐘之後，她滿含淚水的眼睛有了淺淺笑意。
下午其實也沒什麼事可做，不過陸封願意留下來還是讓肖柔雪喜出望外。但是幾分鐘之後，陸封又對自己的決定頗感後悔，因爲肖柔雪竟然提出要他跟她一起去圖書館看書。
陸封當即就在心裡罵了一句，靠！在平安夜看書？要不要這麼浪漫！
不過在肖柔雪的再三懇求和保證一頓豐盛的晚餐下，陸封還是勉強同意了。同意歸同意，可是要讓陸封在圖書館裡安安靜靜地看書，那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事情。
也許，唯一能讓陸封在圖書館安靜的方法，就是睡覺。
陸封自己也深諳此理，所以幾乎大半個下午他都是在睡眠中度過的。期間，肖柔雪輕輕地推醒過他好幾次，但是陸封都是朦朦朧朧地睜開雙眼看了看，然後又睡了過去。
肖柔雪看了看周圍或嘲笑、或蔑視的一張張臉，無奈地笑了笑。
在睡眠中時間往往過得很快，所以當陸封自發地醒來的時候，已是天色入暮。他看了看手機，然後扭頭往旁邊一看，臉頓時紅了。
肖柔雪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爲了掩飾尷尬，陸封輕輕地清了清嗓子，“馬上六點了。”
“嗯。”肖柔雪也紅着臉正了正身子，“怎麼了？你餓了？”
陸封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肖柔雪一邊收拾書，一邊開着玩笑：“反正晚飯吃遲點也沒關係，你都睡了一下午了，晚上也不怕困了。”
聽到這話，陸封更加羞愧了，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纔好。
“呵呵呵……”肖柔雪笑着起身，“好了，跟你開玩笑的啦，走吧。”
陸封悻悻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心想肖柔雪什麼時候也變得會挖苦人了。
晚餐被安排在一家自助燒烤店，不知道是沾了聖誕節的光，還是本身生意就這麼好，這家燒烤店裡顧客盈門，且門外還排了一條冗長的隊伍。
據肖柔雪的介紹，這家燒烤店是她爲數不多經常來吃的一家，裡面的烤肉非常好吃。所以不管是節假日還是平常日子，這裡的生意都是出奇的好。
所以如果你不預約就來吃的話，往往要在門外排上一段時間，等到裡面的客人離開有了空桌的時候，你才能進去。
好在肖柔雪已經提前預約過兩個位置，所以他們一過來就在門外一雙雙羨慕的眼睛中進去了。
雖然已經睡了一下午，但是由於前幾天的積勞，所以陸封看起來仍然很憔悴，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一點血色，身上的衣服也是髒兮兮的，細細嗅來，還有一點汗臭味。所以當他看到鄰桌上青春靚麗的男生時，心中更加黯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