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飄香的櫃檯後。
梅嘉單手托腮盯着電腦屏幕上的賬單,無暇的臉在白光的映射下如同白玉一般,讓人不忍逼視。
這幾天的生意照常,來人仍然絡繹不絕,只是不知道她已經習慣這顧客盈門的景象還是因爲其他什麼原因,她始終是高興不起來,就連賬單都沒有心情一頁一頁地查看下去。
一不留神,自己的思緒就會飄遠,眼前也愈發模糊,倒是那張臉卻漸漸清晰,那張寫滿不羈、狂狷的臉。
突然,一個細膩的女聲拉回了她的思緒,“嘉姐,‘鳳凰廳’的客人要您親自去一下。”
“啊?”梅嘉左右望了望,似乎還沒發現一個女服務生就在自己的身邊,“要我去?”
“對……”女服務爲難地撇撇嘴,“我都跟他解釋了好久了,可是他仍然要您親自去一趟,還把我罵了一頓。”
梅嘉望了望“鳳凰廳”包廂的木門,又望了望女服務生有點溼潤的雙眼,硬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沒事兒,我去看看,你先去忙吧。”
“嗯,謝謝嘉姐。”
隨着女服務生的轉身離開,梅嘉的笑容也驟然消逝。十里飄香開業了這麼久,除了陸封那個沒大沒小的傢伙,從來還沒有一個客人敢叫梅嘉去陪他們,這不禁讓她感到奇怪。
也許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比較多,她隱隱地覺得今天將會有大事發生。可是,既然客人已經要求了,作爲老闆的她又怎麼能拒絕,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又整理了兩下頭髮,然後正步走了過去。
“咚咚咚。”梅嘉輕輕地叩了幾下“鳳凰廳”的木門。
“進來。”
梅嘉驚了一下,她原以爲包廂裡面會傳來類似大漢的粗嗓子聲音,可是裡面的聲音輕柔,充滿磁性,聽起來像是一個翩翩風度的儒雅君子。
出於第一映像的好感,她決定也對這位客人態度好一點,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自然的微笑。
讓梅嘉出乎意料的不止是聲音,“鳳凰廳”內的情況也甚是奇怪,整個包廂內只有一個身着休閒裝的男子。包廂不算大,但是此時看起來卻是空空蕩蕩的,如果不計避諱的話,很像一個火葬場的告別廳。
“您找我?”梅嘉輕聲開口了。
男子淺笑着微微頷首,“您就是飯店的老闆?”
“嗯。”梅嘉有些侷促地點了點頭。
男子朝對面的椅子伸了伸手,“您快坐。”看着梅嘉緩緩的動作,男子又開口了,“早就聽說‘十里飄香’的老闆是個大美人,百聞不如一見吶,真是傾國傾城啊。”
梅嘉害羞地把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頭也不自覺地低了下來,“老闆你開玩笑了,這些都是朋友們亂傳的,當不了真。”
男子呵呵地笑了笑,“真不真的我眼睛還看不出來嘛。”
梅嘉也笑了,冷不防地,她覺得自己作爲飯店的老闆老是低着頭有些不合適,就強迫自己把頭擡了起來,同時稍顯僵硬的臉上也展現出一抹笑顏。
她見男子面前的酒杯已經見底,便主動起身拿起轉盤上的紅酒瓶給男子倒了大半杯酒。期間,男子一直盯着梅嘉前傾的雙眼,心下一片寧靜。
倒完酒,梅嘉剛放下酒瓶,男子就順手接了過來,同時另一隻手也從旁邊拿過一個空酒杯。
她的飯店裡平時不用的酒杯都是乾燥的,所以當她看到那隻酒杯有一兩滴液體的時候不免有些奇怪,可是她剛想發問,男子的紅酒就倒了進去。
也許是客人不小心弄進去的吧,沒事兒。梅嘉這樣安慰自己。
“哦,謝謝。”梅嘉小心地接過男子親自遞過來的酒杯,在這之前,她還注意到男子細心地幫自己搖勻了一下酒杯,好感度又不禁上升了一點。
男子笑着朝梅嘉半舉起酒杯,表情懇切,梅嘉急忙把酒杯輕輕碰過去,“我敬你,老闆。”
男子笑着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把酒杯縮到嘴前,擡腕抿了一口。梅嘉見狀也跟着他的動作抿了一小口酒。
梅嘉感覺這酒有些奇怪,可是又說不出爲什麼,正當再往深處想時,男子就開口了:“你姓梅對吧?”
“嗯。”梅嘉放棄其他的念頭,禮貌地望着男子,“不知道老闆怎麼會知道我的姓?”
“呵呵。”男子只是笑笑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又問了一句,“梅嘉?”
“嗯。”梅嘉愈發奇怪,同時警覺性也不禁提高,“不知道老闆姓……”梅嘉突然感覺眼前有些模糊,“……姓什麼?”
一句話勉強問完,梅嘉的頭也暈了起來,幾秒鐘之後簡直是天旋地轉了。而此時,她模糊的眼前,男子正微微笑着,也許是影影綽綽的緣故,這笑容的背後沒有了之前的溫暖和紳士,卻多了幾分詭異和虛僞。
隨着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笑容愈發模糊,最後成爲混沌的一團。有那麼一瞬間,梅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剛想擡手指向男子,眼前就暗了下來,頭也歪到桌子上,不動了。
梅嘉的倒下像是一個信號,男子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他先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側耳傾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腳步雖然雜碎不堪,但是並沒有走向這邊的,於是他順手反鎖木門。
做完這幾個動作之後,他快速地折返過來把梅嘉平放在地上,然後手忙腳亂地把梅嘉的衣服全都脫了下來仍至桌底,又順手從桌底拿出一個大號針織袋。
他一邊豎起耳朵聽着門外的動靜,一邊把赤身裸體的梅嘉塞進針織袋內。做完這一切,他就提起針織袋站了起來,梅嘉雖然不重,但是腿腳痠麻的男子還是踉蹌了幾下。
不過須臾之後,男子就強迫自己站穩,然後拎着針織袋向門口走去。剛走了幾步,他突然又停下腳步轉身返回到飯桌邊。
他放下針織袋,然後彎腰把梅嘉的衣服從裡面掏了出來,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上也赫然多了一個打火機,男子毫不猶豫地將衣服點燃,扔到飯桌上。
火勢越來越大,溫度也越來越高,男子來不及欣賞自己的“傑作”,急忙拎起針織袋向木門走去,在門口站定幾秒鐘之後,男子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匆匆路過的服務生大多沒有注意到這個信步離開的客人,偶爾會有人投去狐疑的眼神,但這種狐疑在碰到男子臉上的鎮定自若時就變成了禮貌地歡送。
一陣汽車的轟鳴聲之後,男子和梅嘉徹底離開了“十里飄香”。
十幾分鍾後,剛纔那個傳話的女服務生聞到了陣陣糊味,她的眉頭立馬蹙緊,順着這個味道一路來到“鳳凰廳”。
她想到之前男子對自己的態度不免還心有餘悸,在百般確認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擰轉了把手,心猛然一沉。門竟然被反鎖了?!
她忙不迭地返回門口的櫃檯尋找“鳳凰廳”的鑰匙,卻發現櫃檯空無一人,剛纔那客人要求嘉姐前去,難道她還沒回來嗎?想到這時,女服務生更加着急了,她不顧一切地翻找着,終於在一把鑰匙上發現“鳳凰廳”三個字。
糊味越來越大,此時“鳳凰廳”已經圍滿一圈又一圈的人,有服務生,也有其他的客人。可是,女服務生統統不管,她粗魯地擠開人羣,幾近癲狂地把鑰匙插進鎖孔,連擰了幾下,“卡塔”木門應聲而開。
頓時一股濃重的糊味夾雜着菸灰撲面而來,門口的人羣紛紛掩鼻後退,除了那個女服務生。
她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大聲呼喊道:“嘉姐,嘉姐……”
其他的服務生聽到這個名字也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之後便衝了進去,同樣地大聲呼喊:“嘉姐,嘉姐……”
有幾個與梅嘉私人關係較好的客人也衝了進去,在一團灰黑色煙霧中,急得團團亂轉。本就不大的“鳳凰廳”徹底炸開了鍋。
“嘭”
突然的一聲脆響讓衆人的尋呼聲戛然而止,在靜謐的氛圍中,又是一聲脆響突然炸開,似乎是酒瓶燒裂的聲音,接着火勢就驟然增大了起來。
少頃,“鳳凰廳”的門口瞬間就被擠爆,所有人蜂擁似的想擠出門外,門框已經嚴重變形,幾近脫落。
門外圍觀的其他人見狀也清一色的慌了,都不謀而合地尖叫着離開,頓時往日活力四射的“十里飄香”變得慌亂無比,似人聲鼎沸的菜市場,又似哀嚎連連的屠宰房。
十幾分鍾後,裡面的全部人員已經逃到了大門外,望着裡面的滾滾黑煙,等着這場莫名的大火自主熄滅。
折騰了這麼久,終於有人想起拿出手機撥出了119的號碼:“喂,”此人的聲音不徐不疾,“……着火了。”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是能想起來報警的。全體服務生都注視着仍冒着黑煙的門口,眼神中還存在一絲不甘,似乎正等着那個風韻十足、豪爽大氣的女人從裡面走出來。
但隨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溜走,黑煙一點一點的減弱,他們眼中的不甘逐漸變弱,最後紛紛低下頭,接受這殘忍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