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戴世鉅和喬蹺,雲諾拔腿就跑到了覓塵的邊兒上一屁股坐在了倚靠上,搭上了覓塵的肩:“你真的要去東宮給拿女人醫治?要我說啊,她天天出不了屋正好,省的禍害別人。”
“塵兒,那太子側妃的病真是你弄的?跟上次五哥生辰你用在常方身上的藥一樣不?你給我點吧。”歸海莫融兩眼精光的看向覓塵,一臉的祈求。
覓塵無奈撇撇嘴,幸災樂禍這姨侄兩個倒是發揮到了極點。
“你們這叫落進下石知道不?是不好的行爲。你怎麼來了?”覓塵看向雲諾,挑眉問道。
“我們這是幫你鋤奸鏟惡。京城都快無聊死了,我爹還不讓我出門,你又進了宮。今日我說進宮來給姐姐請安,爹這才答應。早知道這樣我就留在弋陽了,纔不會大老遠跑這京城受罪,不過我要不來就認識不了塵兒了,所以還是來了的好。“雲諾氣憤不已地說道。
“呵呵,我看你心裡是在想,要是不來就認識不了……我哥哥了,對比?“覓塵咯咯一笑,湊近雲諾耳語道。
“死丫頭。“雲諾臉一紅,嗔怪地捏着覓塵的臉。
“你們說什麼呢?塵兒我聽小十六說你這裡有種棋很好玩的,拿出來我們玩玩吧,我今兒可是專門來玩它的。”
歸海莫融在宮中倒是也碰到了覓塵兩次,兩人都是不拘小節的人,倒是相熟了不少。再加上雲諾和歸海莫凌的關係,彼此倒沒把對方當外人。
覓塵輕笑,吩咐寇珠去取棋,沒一會兒三人就在院中的小亭子裡玩起了棋。自從覓塵認識了歸海莫睿,那小傢伙一不讀書就往這沐陽宮跑,覓塵也無聊,倒是把他當親弟弟般看待,想了不少好玩的,這跳棋就是專門做給他的。本是逗小朋友的東西,不想現在雲諾和歸海莫融兩個大孩子玩得倒也不亦樂乎,一時間小亭內嘰嘰喳喳倒也熱鬧得很。
覓塵完成最後一步棋,得意地笑笑,擡頭正見寇珠帶着一個宮女模樣的生面孔往這邊來,看向歸海莫融和雲諾,兩人還埋着頭,正玩得起勁,一大片的棋子正無頭緒地交纏在棋盤上。
兩人見覓塵已經走完了棋也不在意,只瞪大了眼瞅着一團亂的棋路。
“塵兒你少得意,等爺玩熟了,殺你個片甲不留。”歸海莫融說着拾起一枚木棋子連跳幾步,得意地看看雲諾。
而此時寇珠已經領着那小宮女到了亭前。
“奴婢黛眉參見十一殿下,兩位郡主。”
聽到聲音歸海莫融有些茫然地擡頭:“黛眉?你來幹什麼?”
“侯爺來了,娘娘讓奴婢來請殿下和郡主回去。”
“爹來了?他來幹什麼!我還沒玩夠呢。”雲諾這才從棋盤上拉起頭來,一臉苦悶的道。
“回去看看吧,這棋簡單的很,回去自己做一副慢慢玩,下次再找我拼殺吧。”覓塵笑着聳肩。
“走吧。”雲諾戀戀不捨地又看了眼那棋盤,這才起身。
“塵兒別動這棋啊,等等我再來下完它。”歸海莫融往外走着不忘回身叮囑着覓塵。
覓塵笑着點頭,吩咐寇珠不用收拾了,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我送你們出去吧,雲諾等等。”
將二人送出沐陽宮,見他們遠遠消失在迴廊,正欲回身眼光又瞄到了那前殿的一片四角攢尖,鍍金寶頂的建築羣,頓住腳步。自她剛剛聽寇珠說那個地方是皇宮的藏書院,似乎心裡就一直記掛着,猶豫了一下覓塵沒抵擋地住心低的渴望,邁步就向那一片殿閣而去。
由於最近她督辦封禪舞樂常往前殿的樂府臺跑,侍衛們倒也沒有攔她,很快就到了臨近藏書院的地方。覓塵西下看了看沒人注意,施展輕功挑過兩道牆來到了院中,看守的侍衛倒是不多,只門口站了四個。覓塵小心地避開往那書閣而且。四周靜悄悄的,覓塵第一次做這種事,心裡既興奮又緊張,不過在這宮中實在是太過無聊,要是以後能經常來這皇家的藏書院看看書,確實能打發不少的時間。何況她自己也對這裡充滿了好奇,心想說不定還能給她發現不少的皇宮秘史呢。
繞過兩道迴廊,見前方一處窗戶打開着,覓塵便小心移了過去,躲在窗戶下探頭探腦的往下看。一排排的書架望不到盡頭,上面整整齊齊地羅列着書籍,遠處似乎還有不少的書簡,滿屋子的墨香書香味,自這一扇窗戶散發出來。覓塵深深呼了口氣,見裡面沒有任何動靜,大着膽子一個跳躍就躍進了屋中,心裡一樂正要歡呼,一個清雅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塵……郡主?”
覓塵一驚,身子一僵,轉身但見靠着牆的另一扇大窗戶邊兒置着一張案几,鄒苑曦執着筆坐在案旁正一臉驚愕地看着自己,剛剛說話的正是他。這書案和窗戶又同在一側,剛剛自己目光都放在了書架上,竟是沒有注意到他。覓塵尷尬笑笑:“呵呵,你好啊。你不會到皇帝那裡揭發我吧?我這可是第一次來!”
鄒苑曦聽得覓塵說話,輕眨了下眼睛,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輕輕一笑,案旁閒坐的身影已翩然立起,一襲青衫風流輕墜,在這滿是書香的房中清淡超脫的調子,詩詞一般的雅緻。
“郡主怎麼會……呃,到這天章閣來?”
覓塵眨巴了兩下眼睛,看他笑容溫和,看來不像是要去揭發自己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請走幾步到門前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靜悄悄地倒不似有人把守門外的樣子。
鄒苑曦好笑地看着覓塵:“我不喜歡人打擾,院中的守衛都被打發休息去了。”
“呵呵,我說我怎麼這麼容易就混了進來。宮裡好無聊,我來這來看書哦,聽說宮中的藏書閣有不少的孤本絕版古籍呢。你不介意我來陪你吧?我保證不打擾你……呃,辦公?”覓塵回頭輕笑,挑眉看向他執着筆的手,和那案上堆疊的高高書籍。
鄒苑曦輕搖頭,將那筆隔在筆架上,這才緩緩道:“我已經忙得差不多了,郡主想看什麼書?也許我可以幫你。”
“無所謂什麼書,你忙吧,我隨便看看哦,只要你不嫌我煩到你就好了。”覓塵說着邁步向那書架而去。
鄒苑曦見她這般說,笑了笑正欲說話,覓塵的身影已經隱在了書架間,他輕笑重又坐回了椅案,執筆卻發現腦子紛亂不知改寫些什麼。坐了一會兒乾脆起身,也向那書架而去。
覓塵找了半天尋了一本《圓通妙智大覺禪師語錄》四下看了看,這藏書院倒是被打掃地一塵不染,覓塵乾脆走了幾步,一把推開一扇窗戶,在那洞開的窗戶前席地背靠着書架坐了下來,靜靜地翻起了書。
忽而身邊響起清風送爽般的聲音:“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時間諸般痛苦。”
正是自己看的一頁最下首的一段話,覓塵擡頭,但見鄒苑曦站在近旁,正笑看着那書,見她擡頭輕輕一笑俯身也在旁邊席地坐了下來。
“你信佛?”覓塵詫異問道。
“不信,只是喜歡這話罷了。”鄒苑曦輕笑,清語淺淺揉碎了春風。
覓塵看着他的笑容,只覺此人的笑似乎永遠溫和如林風,除了柔和似乎你再也看不到他有其他的面容,柔和就是他的全部。
“只有不動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的行動無偏頗,從而規避風險,抵制誘惑,否則就會痛苦繞身?呵呵,這話說得太絕了,何況能做到風動,景動而心不動的又有幾人?”
鄒苑曦聽得覓塵的話也不辯駁,略一沉思擡頭輕笑道:“這一個月我每日都會在這裡,郡主想看書什麼時候來都行,從大門進來吧,我會吩咐他們的。”
覓塵詫異擡頭:“你不是戶部侍郎嗎?怎麼天天呆這裡?寇珠說這裡除非皇上允了纔可以來的。”
“皇上每日軍國大事都忙不過來呢,這些小事何足道哉。皇上命我編修《欽定戶部則例》,在這裡方便查閱資料。”
“那謝謝你了,在宮裡快要悶死了,我的兩個丫頭還不能帶進來,連個陪我說話的人都沒有。”覓塵開心笑笑,心道今日不是一般的幸運。
“郡主的那首《將進酒》詞格獨特,給了苑曦不少啓發,鄒體詩興起也多虧了郡主,苑曦感激不盡,算是回報給郡主吧。”鄒苑曦只覺得覓塵的笑璀璨耀目,竟讓人不敢直視,微微低頭,面上已是起了紅暈。
“你可真高看我哦,就如慕王爺說的,你那鄒體詩詞格不限,現在太平盛世,正能迎合人們豐富的情感,早晚都會興盛起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其實這種文體形式還可以配樂歌唱的,每首詞都可以有一個表示音樂性的詞調,可以把它稱作是詞牌。詞牌,就是詞的格式的名稱。詞的格式和律詩的格式不同,律詩只有四種格式,而詞則總共可以有上千個格式。有時候,也可以幾個格式合用一個詞牌,詞人作詞,可以無定式,自己譜曲,亦可改動舊調創作新調。後人再作詞,按照已有詞牌之字句定額、聲韻安排等格式,就可以稱作填詞。”覓塵含笑說着,看鄒苑曦的眸光越來越晶亮,她也說得舒心,心情能促進這海天文學的一大發展,她也不算是白來這裡一趟了。
鄒苑曦聽罷覓塵的話,幽邃的雙瞳明慧多彩,臉上激動個不已,竟站了起來來回慢走幾步,突然雙手輕幾連稱:“妙啊,妙!塵兒好別緻的心思!苑曦佩服!”
一雙眸子溫潤如玉澄清地鉗在俊逸的臉上,鄒苑曦低頭看向覓塵,眸中閃現過欽佩和激動,細碎的長髮隨着他低頭的動作覆蓋住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一襲青衣在陽光下更顯得卓雅。
覓塵從沒見過他如此的情緒外露過,似乎這人總是一副清淡的模樣呢。有些地心中暗歎怕是自己永遠不會了解這種爲文學瘋狂是何種感覺。
“你能坐下嗎?這樣仰頭看你真得很累呢。”
鄒苑曦聽得覓塵好話,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在覓塵身旁坐了下來,赫然一笑:“郡主見解不凡,苑曦一時情難自制,見笑了。”
覓塵好笑地將頭枕在膝上,側面看他,午後的陽光下,他欣長纖瘦的身材盡顯雅緻,清貴。也難怪他和歸海莫湛交好,兩人的氣質還真不是一般的相似,都是溫文如玉般的人,只是那慕王爺溫雅中更顯得灑脫,似乎多了份霸氣,偶爾也會清冷彰顯。而這鄒苑曦溫和中更顯儒雅,似乎多了些清淡平爽,倒似單純了不少。
而此時他清秀而略顯蒼白的面上分明簇染着紅暈,這般愛臉紅,又博聞強記倒是讓覓塵一下就想到了書呆子一詞,雖然知道他並覅額迂腐的書呆卻也忍不住莞爾,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見他茫然地看向自己,面色更紅了,覓塵忙收起了笑:“你也不必誇我,其實這點小想法也是來自民間,好多的民歌都是這樣的啊,我那《將進酒》就是偶然間聽來了。塵兒覺真正的學問不在書中,而在民間。民間的學問,也許不注重文藻,但其中蘊含了美好的情感和思想,其實,不少民間流傳的故事、民歌,雖然可能樸素,卻含蘊真淳,動人至極。也許收錄民間智慧,稍加修整,成書會極妙呢。塵兒就聽過一首北方牧人的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怎麼樣?很不錯很生動吧?”
“確實妙極,詞風明朗豪爽,境界開闊雄壯,語言明白如話,倉卒之間,語奇如此,蓋率意道事實耳,也只有牧人對草原生活熟悉之極,才能這般不必用力雕飾,就盡皆將草原的景物如此呈現眼前啊。”鄒苑曦喃喃唸了兩遍那敕勒川,驚歎道。心中也有些的惑然,不明白一個閨閣小姐爲何會有 這般獨特的見解。
“呵呵,要不怎麼會有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呢。好餓,我要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書吧。”覓塵說着站起身,往那小窗而去,似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鄒苑曦。
“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醫聖子?”
“什麼?”鄒苑曦被覓塵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得一愣,起身茫然道。
“哦,那醫聖子替你治病有好多年了吧?怎麼你的面色還是這麼蒼白?”
“哦,十五年了。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每日還需湯藥調理,怎麼了?”鄒苑曦有些迷惑地看向覓塵。
“你一定那裡得罪了他,不然哪裡用吃藥吃到現在,早幾年就好了。你要信得過我,就在湯藥中加一位黑鞏,不多,只需一兩就可。”覓塵回走幾步,一把就拉起了鄒苑曦的手,細細把過輕笑道。
“謝謝你今天不告發我,不收診金了。呵呵,我走了哦。”覓塵見鄒苑曦有些呆愣,也不再等他回話,跳起越出了窗戶。
鄒苑曦看着覓塵的身影消失在迴廊,愣愣看向手腕,總覺得今日這事情蠻不真實,面色也恍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