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不斷的嫋嫋白煙不斷騰起,盤旋成萬千的形態藥香縈繞。
覓塵將藥罐的蓋子打開,拿起身旁的錦盒,從中取出一隻晶瑩剔透、香味撲鼻的果子,正是那隻得之不易的紅果參。
她小心地將其上方的蒂口挑開,將晶瑩的汁液滴入文火細細熬製的藥中,香甜頓時縈繞周身。
“這透明果子可真奇特,除了一層薄膜外皮裡頭竟全是汁液。”歸海莫燼見不斷有晶瑩的液體溢出,不免驚奇。
煎藥的白煙攏在周身,覓塵望向歸海莫燼,只覺兩人之間似隔了一層輕柔的紗,可見他的目光卻那般灼熱地落在了面上。清淺一笑,將果皮放下,重新蓋上藥蓋。
“這紅果參給你這般用確實是浪費。這果子成熟之後便會自動脫落枝頭,落地即破。聽說當年百里先祖爲了得到這果子,可是在極寒之地守了整整三年。這紅果參中含有非常豐富的鋅物質,我用小動物試過了,缺少鋅會引起味蕾減少使味覺減退、遲鈍。這紅果參中的鋅再配上我的鍼灸和藥劑定能讓你的味蕾重生。”
覓塵說罷在歸海莫燼身旁坐下,望着小藥爐笑意盈盈,只覺得心頭充滿了歡喜。
歸海莫燼握住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一時無話。
待到藥終於熬好,覓塵將它盡數倒入一隻白瓷梅花纏枝碗中,掩上蓋子。兩人回到房中,將早已準備好的燭燈全部點燃,一時間屋中燈光大亮,明若白晝。
覓塵取出銀針在藥酒中消毒,走至靜坐已待的歸海莫燼身前。長舒一口氣,扣住了他的下巴:“張嘴。”
歸海莫燼挑眉,聽話地張啓薄脣,覓塵捏着銀針的手卻遲遲不敢放下。
她用小動物做實驗,反覆刺激它們的味覺,長期之下讓其味覺失常,然後再配以鍼灸和藥劑醫治。一年多來,她嘗試了無數次,終於找到了醫治之法。只是終未用人試過,心中還是有些擔憂。
手中兩個起伏,卻總也落不下去。歸海莫燼擡手撫上她扣在下巴的左手,輕笑道:“沒事,反正已經這樣了,再糟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你應該不會把我的舌頭弄的不能打彎吧?就像吊死鬼一般垂在外面?”
覓塵見歸海莫燼眉頭一蹙,眼一翻,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從未見他這般過,一時微怔,隨即莞爾一笑。
“那可不好說,你有什麼話要交代的最好交代清楚了,要不,也許等明日可就沒機會了。”
歸海莫燼見她笑,卻是面容一整:“快些動手吧,我信你,一會藥可放涼了。”
覓塵點頭,凝神手落,一針便紮在了他的舌尖上,慢慢揉捻,待血珠隱現,這纔拿起另一針。
據她測定,舌尖上的味蕾對甜味、酸味最敏感,舌根部的味蕾對苦味、辣味最敏感,舌尖及兩側的味蕾對鹹味最敏感。
歸海莫燼既然能感受到苦味便說明他的舌根味蕾還算完好,她只下針舌尖、舌側、舌中。
一翻動作覓塵額頭已是一層薄汗,歸海莫燼只覺口中一陣酥麻,一陣刺痛。身上更是一股股噁心向上涌,異常難受。可望着覓塵潛靜的眼眸,看着她認真的樣子,卻生生壓下那股不適。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覓塵將銀針一一拔出,舒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藥碗掀開蓋子遞給歸海莫燼。他看也不看,只衝覓塵微微一笑便接過昂首飲盡。
覓塵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從中拿出一顆藥丸遞給他。
“不能說話,含着這藥一晚上。明天不能進食,待明晚此時我給你做好吃的。”
歸海莫燼點頭,一夜無話。待到第二日覓塵又讓他服下兩粒藥丸。臨近傍晚的時候,她便買了菜,鑽進了竈間,還特意吩咐不讓歸海莫燼過來。
覓塵按照昨日歸海莫燼的方法生好火,將準備好的菜一一羅列好,然後便叮叮噹噹地忙碌了起來。只是她現代的時候雖是早早沒了親人,可父母留下的財產足夠她生活的錦衣玉食,何時下過廚?這世更是從未做過這等事,一陣手忙腳亂,沒一會竈間已是一團亂。不斷有白煙往外冒,直嗆得她眼淚橫流。
沒一會覓塵就咳嗽着揮舞着雙臂從滿是油煙的竈間衝了出來,眼淚汪汪地望着眼前不斷冒煙的竈間,覓塵只覺一陣氣惱。身後傳來輕笑,她回頭正看到倚在月門邊的歸海莫燼。
想起自己方纔撂下的大話,覓塵臉一紅,怒聲道:“笑什麼笑,你厲害,你來啊。”
歸海莫燼收了笑意,脣角輕揚步了過來,將竈間窗戶推開,回頭幫覓塵擦了擦她的花貓臉,無辜道:“我就說出去用膳,你偏要自己做。現在做不出來,倒怨我了。”
“小看人,我今天非讓你吃上我做的飯不可。”覓塵說着,甩開歸海莫燼的手就又要往屋中衝。
歸海莫燼一把拉住她,雙臂一伸:“給我把袖子玩起來,我來做。”
覓塵大吃一驚,瞪大眼睛望着他:“你?”
“怎麼?我烤的野味你也見識過。”歸海莫燼挑眉,得意道。
覓塵撇嘴,卻擡手給他挽起了衣袖:“這做飯跟烤野味可是兩回事。”
“我雖是也不會,但起碼不會弄成泥這樣。這做飯呢,我還是會點的。先前有次遭了埋伏脫離大隊,莫凌又恰逢受了些傷。我們在一處廢棄的農家養傷,我給他熬過粥。”歸海莫燼一面說着一面邁步便跨進了竈間。
覓塵吃驚不已,跟上前,見他動作間頗有幾分的樣子,不免又是氣惱又是好笑,心頭似乎還籠着幾分甜蜜。
上前收拾好亂七八糟的碗碟,燃上燭火,覓塵見插不上手便索性安靜地靠着門,看着歸海莫燼在竈前忙碌。
她只覺即便只是一個背影,也會讓她想微笑,心也在這黃橙橙的燭光下安寧了下來。她從不知道幸福原來一直都在,就如同他沉穩的背影一般,堅定不移,原來只要這樣看着他,就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安然。
原來只要這樣看着他,便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密密實實的愛,感受到幸福。
歸海莫燼扭頭,正見她怔怔望着自己,目光是那麼柔美,脣角更是帶着傻氣的笑。只是那笑,卻讓他分明感知到她的滿足和快樂。他只覺爲她這樣的笑,縱使做什麼也都是值得的。
一股焦味衝入鼻子,歸海莫燼忙回頭手忙腳亂地翻攪這鍋中的菜。可顯是晚了一步,只見燈影下,那菜黑糊糊一片已經燒焦了。
覓塵的輕笑聲傳來,他回頭狠狠瞪她一眼,無奈地將再次報廢的菜清理出炒鍋。
“果真比我強,起碼沒着火。”
覓塵笑着上前,將頭擱在他的背上,從身後攬住他的腰。
歸海莫燼感受到她的依賴,回頭只見燭光映着她的笑,纏纏綣綣,暖意融融。他輕笑道:“你還是出去吧,本就不會做,再這樣被你看着,一會整出來的東西還能吃嘛?你中午好吃好喝,我可是餓了一整日了。”
覓塵擡頭,只見他的眼眸溫柔似海,脣際帶着幾分苦笑,幾分寵溺。覓塵燦爛一笑,點頭道:“好,我去準備酒,今晚我來邀你一醉,不知翰王爺可會賞臉?”
歸海莫燼輕吻她的額頭:“去吧,你再在這裡搗亂,翰王爺就被你餓死了。”
覓塵咯咯一笑,輕盈的身影便閃出了竈間。歸海莫燼望着她的身影消散在夜色中,這才傻笑一聲,回頭忙碌了起來。
兩人直到忙到月色迷濛,這才勉強弄出四個小菜來。皆是普通的菜色,擺在院中的青石桌上,斟上兩杯酒,覓塵和歸海莫燼對坐院中。
星月光輝透過藤架,輕輕投在桌上,迷濛中白瓷菜碟流動着淡淡的溫馨。
蘭草靜吐芬芳,二人一時竟都不願打破這寧靜,輕輕聞着空氣中的花香,看着四碟樣子不甚美觀的菜色發出淡淡熱氣,只覺竟是那般安寧。
歸海莫燼突然輕笑一聲,執起筷子:“我先來嚐嚐你這蒜苗雞蛋。”
覓塵深吸一口氣,緊張地將那盤不甚好看的雞蛋推了過去。歸海莫燼望她一眼,見她神情緊張,不免好笑。舉筷夾了一口添進口中,面容一僵。
覓塵看他面上笑意僵直,心中一糾,半天無法呼吸。見他突然又嚼了起來,不免心中難過,以爲是她的法子用在人的身上終是不行。
蹙眉按住他又要夾菜的手:“不好吃就別吃了。我再想想辦法,難道是動物的味蕾跟人的不一樣……”
見她黛眉緊蹙,面容失落,歸海莫燼放下筷子,蹙眉道:“是不好吃,太鹹了。”
覓塵一愣,半晌啊地一聲跳了起來,指着歸海莫燼:“你說什麼?太鹹了?你嚐出鹹味了?你的……”
歸海莫燼望着她手舞足蹈的樣子,只覺心頭一熱,眼眶微微發酸。一把扯過她讓她坐在膝頭,抱住她點頭道:“是,我好了,謝謝你,我的塵兒。”
覓塵心神微顫,低下頭去掩住眸中的晶瑩,起身執起酒杯,一個遞給歸海莫燼,一個自己舉起。
“邀你共醉。”
歸海莫燼笑着接過酒杯,定定望着覓塵,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昂首飲下。清酒入喉,甘醇清香,歸海莫燼壓下心中感嘆,感激地望向覓塵。
“塵兒,你可願這樣一直陪着我?”
覓塵見他神色怔怔,話語間竟是說不出的癡意,只覺一杯酒進肚,竟已有了醉意。雙頰一紅,喃喃道:“我自是要一直陪着你的。”
歸海莫燼雙目頓時灼灼,熠熠如天際星辰。大手攬過覓塵將她緊緊困在懷中,將臉埋入她沁香的發間,只覺一陣溫暖,險要落淚。半晌才道:“塵兒,有你真好,真好……”
覓塵柔順地回抱着他,感受他身體微顫。想到他的味蕾皆因母親一酒所賜,雖是後來知道母親是爲了保全他纔不得不爲之,可心頭定業不好受。想起他多年來的孤苦無依,想起他長久的隱忍冷漠,知道他定是想到了什麼心中一時感慨。她心疼不已,也不多言,只輕柔地靠着他。
感受着他暖意融融的胸膛,回想識得他的這兩年,心頭竟是說不出的絲甜。若要她細細說他哪裡好,她也說不上,他不曾爲博她一笑刻意做什麼事,不曾爲討她歡欣說什麼甜言蜜語。甚至在她困惑,在她身處危險的時候也不曾呆在身邊。
他們總是聚少離多,可如今在他懷中,她卻忽然懂了,這便是愛吧,愛之深便如同脣中的酒,雖不烈,卻帶着獨有的清香,持久不去,暖人心扉。雖是總分離,可卻時時牽掛,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可卻心間明瞭。
他從不曾說有多愛,從不承諾要給她什麼,可她卻總能感受到他的愛,感受到他的在乎和堅守,甚至她能感受到他愛的多小心翼翼,就似她是碰之即碎的珍寶般。他從不問她要什麼,可卻給了她想要的溫暖,他從不可以做什麼,可她那顆漂泊的心卻找到了歸宿,他從不要求她什麼,卻給了她尊重和自由。
也就是因爲這人,她這個異世的靈魂開始幻想有一個家,開始想在這裡有一個家。這便是愛吧,沒有理由,只要想到他便會心安,這樣4足夠。
她知道他懂她,可若不是時時牽掛着,刻刻體貼着,唯恐傷到、委屈到,若不是日日關注着又怎會知心?堅毅如他,雖是不承諾,可又何嘗不是將她捧在心尖疼愛。
覓塵深吟一口氣,抽抽微酸的鼻子,從歸海莫燼懷中擡起頭來。望着已是見涼意的菜,嗔怪道:“看你,菜都涼了。這會兒酒店也都關門了,怎麼辦?”
歸海莫燼卻是一笑,端起碗夾菜大口吃了起來:“我看這些就挺好,你也嚐嚐吧,能吃到我做的菜,你可是這普天下第一人,也會是最後一個咯。”
覓塵挑眉,執起筷子也笑着吃了起來。簡簡單單的菜,雖是味道有異,可兩人卻吃得暖意融融。不時飲上兩杯酒,只覺這樣的夜晚,宛若夢境。
幾分醉意下,院中蘭草飄香,青藤纏綿,院色迷濛,卻是勾的人神智飄忽。
兩日後他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小院,再次踏上了回京之途。騎在馬上,覓塵遠遠回望小院,只覺一股濃濃的不捨涌上心頭。
“走吧。”歸海莫燼見她勒馬不前,回望了小院,策馬輕笑。
“我們把那小院買下來可好?我以後還想回來看看。”覓塵扭頭懇切道。
“我都打點好了,日後定帶你回來。”歸海莫燼笑意連連道。
覓塵心頭一樂,笑得甜美,回頭再望那小院已是滿心歡喜。
兩人一路向北,從入了海天,歸海莫燼就不時收到京中傳來的消息。想來是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他也會傳回去消息,可卻不曾催促覓塵趕路。兩人緩緩北上,山水之盛收入眼中,亦是暢快愜意。
這日到了小城青陽,入城已是黃昏。本來聽歸海莫燼說青陽只是個小城,居民也不多,可一入城門,覓塵便被熙鬧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街上人流如梭,人們個個面有笑容。
一路行來,男女老少傾城而出,主街道被擠得滿滿當當。人們服飾豔麗,有的還載歌載舞。姑娘們更是身悉鈴鐺,起舞間清脆作響。
望着且歌且行的人們,覓塵只覺一陣歡欣。見路邊屋檐下皆掛滿了紅燈,雖是晚霞依稀可燭影搖曳,別有風姿。路邊更是遍佈買賣荷燈的小攤,不少姑娘手中都拿着荷燈,成羣結伴地向城中走。
覓塵好奇不已,在一處賣荷花燈的小攤邊翻身下馬。將馬繮甩給歸海莫燼,湊上前拿起一盞荷花燈。只見上面還題寫着詩句,她喃喃讀道:“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何日忘之。”
正不明白,那賣荷花燈的老伯卻笑着道:“公子真有眼光,這隻荷燈送給心愛的姑娘,保證姑娘會滿心歡喜。”
覓塵一愣,隨即笑笑,將那盞燈放下再拿起另一隻。只見上面也寫着詩句,亦是詩經中的愛情名句。
她放下燈,笑呵呵問道:“我等初來此地,這裡今日可是有什麼節日?何以如此熱鬧?”
老伯呵呵一笑,拿起一盞燈指給覓塵:“那公子可來對了,今日四月初八,是我們青陽城傳統的荷燈節。青陽雖是小城,可也人傑地靈,風景很美。青陽河穿城而過,每年今日,城中百姓都要到河中燃放荷花燈。老人們祈求兒孫福樂,姑娘們則是祈求得遇良緣,小夥子們這日最忙,他們要是有喜歡的姑娘,都會趁今日佳節送給姑娘花燈,倘若姑娘接受了。那便是有意,等過了節便能去提親了。”
覓塵聽得有趣,只覺以前似乎在電視上看到過這樣的節目,沒想到還真有。不免笑道:“爲什麼這城中會有這樣的傳統?”
老伯笑道:“這公子可問對人咯。我聽爺爺說,兩百年前我們青城曾有一對癡心男女,非常相愛,奈何女子家中顯赫,硬是不同意小姐嫁給窮書生。小姐出嫁之日穿着嫁衣投了青陽河,那書生毫不猶豫得相隨。可這河中竟飛出兩隻似鳥非鳥,似魚非魚的仙物來,癡纏着駕着一朵荷花升空而去。看到的人都說是小姐和書生感動了天地,兩人這才成了神仙伴侶。此後城中便流傳着荷燈節。”
老伯見覓塵兩眼大睜,聽得認真,不免心中暢快又道:“相傳這日女子在青陽河放燈,只要燈能順利流過小泉瀑,而燈又不滅,便一定能得遇良人,一生美滿。”
覓塵挑眉:“青陽河?大家這可是正趕着去放燈?”
老伯搖頭:“他們這是去趕搶花宴呢。一會兒咱們前頭的廣場上舉辦每年一次的搶花宴。參加的都是年輕小夥子們,他們只要能搶到碧玉荷花,在今日子時正點前將這花送給心愛的姑娘,只要姑娘點頭,這對情侶便能得到天上神仙眷侶的護佑。父母便必須同意兩人姻緣,不然會得罪神仙,家門不幸的。倘若答應了呢,便會受盡庇佑,一家美滿。”
覓塵好笑搖頭,老者見她這般雙眼一瞪:“小公子別不信,很靈驗的。所以小夥子個個才卯足了勁等着今日,更有那些婚事遭父母反對的都是拼了命也要搶到碧玉荷花的。兩位既然是遠方客人,不妨去去湊湊熱鬧。不少遠地男女都專門來參加我們青城的荷燈節呢。搶花宴過後,姑娘們會到青陽河放燈,歡騰一夜,明日晨光初見百姓方纔歸家。所以不少人家都將喜事放在今夜,兩位一路走來,該是見到不少人家掛着大喜紅燈吧?哈哈,搶花宴一結束,這城中那才叫熱鬧呢。”
覓塵見老伯說得興奮驕傲,不免也跟着歡悅了起來,聽他說兩位,這才扭頭,卻見歸海莫燼不知何時也下了馬,靜靜站在身邊,顯是已聽了良久。見她望過去,輕柔一笑從懷中摸出碎銀,挑了一隻花燈。
“謝謝老人家,這隻燈籠我們要了。”
老者笑着接過,正欲翻找銀兩找兌,擡頭卻見兩位公子已經牽着馬匹沒入了人羣,再一眨眼,已是不知去向。
歸海莫燼帶着覓塵,隨着人流一路向前走。笑着將手中的花燈遞給她,覓塵接過,只見那燈上寫着。
“執子之手,與子共著,執子之手,與子同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執子之手,夫復何求?”
覓塵一怔,擡頭笑道:“那麼多的荷燈,爲何偏偏要選這盞?”
歸海莫燼亦是輕笑,執起她的手緊緊拉着,卻不言語。只是他目光卻緊緊纏繞着她,無聲描繪着她的眉眼,一刻不離。
覓塵只覺他的笑潺潺涓涓如同流水撫過心間,又柔柔暖暖如同陽光圍了周身,清風牽着廣袖飄逸,燈光緲緲浮動在他的眼底,周圍的喧鬧一下子便遠去了,此間只有她和他。
這時,一羣人涌動着擠了過來,如潮水般推着二人向廣場涌去,不時有人呼道:“快快快,要開始了,再不快些碧玉荷花就被別人搶了。”
覓塵和歸海莫燼對望一眼,皆從對方眸中看到了幾分興味,相視而笑,隨着人流涌向廣場。
覓塵被人流擠動,歸海莫燼乾脆拉過她的馬,將她護在了身前。
覓塵笑着回頭:“這荷燈節這般熱鬧,我記得你以前說你曾在闕州郡阜山鍵銳營待過兩年,那裡離這處似是不遠,你沒聽說過這燈節嗎?”
歸海莫燼不免苦笑:“我以前性情冷硬,哪裡有工夫注意這些?就算聽過,也是過耳就忘。”
覓塵輕笑,只道他是在說,有了她才變得柔情了,心中甜蜜,回握住他的手。
兩人隨着人羣,遠遠便見一處極大的空場上搭建着一座高臺。臺上用綵帶纏繞,荷燈掛得密密匝匝。空地四周更是火把高起,整個廣場亮如白晝。
場中密密麻麻圍滿了人,果真都是年輕小夥子。火光下面容興奮,摩拳擦掌。有的挽起了袖子,有的撩起了衣襬,甚至還有幾個光着膀子的,想來皆是爲那碧玉荷花而來。
覓塵和歸海莫燼尚未走近,就見人羣騷動了起來,陣陣呼聲響起。
“開始了,開始了。林老爺來了。”
只聽一陣鑼鼓聲震響,人羣慢慢安靜了下來。衆人屏息間,只見幾人走上了高臺,其中一個官服着身,竟是這青城的縣令。
一個身着勁裝的大漢走上前來,大聲喝道:“今年的碧玉荷花是咱們青城首富林安林老爺出錢鍛造的,鄉親們,咱們先請林老爺來說幾句吧。”
一錦衣老者上前似乎說了什麼,大家一陣叫好。站的太遠,再加上老人聲音太小,覓塵也聽不清。只見那老者退去,身着官服的縣令走了上來。那勁裝漢子一個揮手,便有一曼妙女子託着錦盒走了上來。
縣令掀開盤上紅布,露出一個荷花形的雕花來。
雕花很大,依稀能看到通體翠綠,花瓣栩栩如生,臺下一陣歡呼。那是縣令從托盤上將其拿起,步至臺前,說了句什麼。
手一拋,翠色花雕便飛向了臺下的衆人,一時間人頭攢動,喧鬧了起來。覓塵只見人們跳動着,擁擠着追逐着那雕花,火把下只見翠綠的花被幾十雙手拋來拋去。從東面到西面,從中間到四周,花剛落定就在哄搶下又轉換了方向。
歸海莫燼低頭,見覓塵目光隨着碧玉荷花一直轉動,面有笑意。
“可想要?”
覓塵擡頭,見他輕笑相詢,不免一笑:“你要出手,他們還有的搶嗎?還是算了,你沒聽那老伯說嗎,那些兩兩相愛婚事又遭家人反對的男子無不想搶到這碧玉荷花。這花我們不需要,還是留給需要它的人吧,但願能成就一段好姻緣。”
歸海莫燼笑着點頭,見花被託到了這邊,人羣涌動,怕瘋狂的人們傷到覓塵。他攬着她便向後退去,兩人退出許遠,在一僻靜的角落站定。
歸海莫燼正欲轉身,卻敏銳地察覺到破風之音,他眸微斂,右手擡起探向腦後。
一物飛來,正落在他的掌中。託至手中一看,可不就是那碧玉荷花。覓塵聽場中的喧鬧聲突然停下,詫異回頭,只見衆人皆愣愣地看着這邊,接着紛紛哄叫了起來。
“哎,今年又白來了。”
“剛剛我都抹着了。”
“真可惜,又沒搶到。”
……
覓塵一愣,轉頭去看,這才後知後覺地返現歸海莫燼託着一物,晶瑩翠綠,心下恍然。
這時,人們紛紛讓出一條道來,幾個錦衣華服之人走了過來。正是方纔在臺上的那幾位,身後還跟着幾個紅衣女子,個個手中託物,人人滿面笑容。
覓塵正詫異間,他們已經到了近前。那方纔的林老爺上前笑道:“哈哈,公子不爭不搶,這碧玉荷花竟似認準了公子一般,恭喜這位公子了。”
只見他一揮手,那身後的五六個女子便走了上來。
“這個是今年的彩頭,是我林某人爲公子準備的一套婚嫁物器,除了花轎,一應可都齊了,公子收下吧。公子喜歡哪家的姑娘,趕緊把這花送去,祝公子好運,得到那姑娘的歡心,成親之日可要請老夫喝上一杯啊!”
覓塵看過去,果然那些少女捧着的又是喜服,又是鳳冠,紅綾、花燭、如意……果真齊全。擡頭看向歸海莫燼,卻見他也不推辭,輕笑上前,長揖一禮。
“如此便多謝了。”
老者哈哈一笑,吩咐將一應物器收拾好,還給他們放在了馬上。拍着歸海莫燼的肩頭,朗聲道:“小夥子不錯,快些給心愛的姑娘送去吧。過了今夜子時,可就得不到神仙眷顧了。一定得在子時前讓姑娘答應啊,哈哈,祝福你。”
老者剛說罷,便有熱情的百姓也喝了起來。
“真是幸運啊,祝福你啊!”
“小夥子可要好好對人家姑娘啊。”
“這麼輕鬆就拿到了碧荷,看來真是神仙眷顧,要有一段好姻緣了。”
“別耽誤時間了,快些給姑娘送去。”
“是啊,過了子時可就浪費了。”
……
覓塵聽百姓們這般吼,只覺這青城人很是可愛。歸海莫燼似是也很高興,笑着跟百姓們見禮,順應着大家跨上了馳焰。覓塵也趕忙上馬,跟着他勒馬轉頭。
可就在此時一個消瘦的高個男子推開衆人,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嘴裡還喊着。
“公子等等,公子請等等。”
歸海莫燼和覓塵對望一眼看了過去,卻見那人一身錦衣已經滿是塵土,面上更是擦傷了多處,髮髻也散着,尤其狼狽。
他見他們停下,忙奔了上來,情急之下竟要去抓馳焰的繮繩。馳焰何等神駒,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竟似馬上便要踢上那男子。男子嚇得面色蒼白,歸海莫燼已是勒僵拉着馳焰退了兩步,馳焰噴着響鼻,依舊瞪着那男子。
男子雖是害怕,卻趕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起身便是一個大禮。
“公子,我……我是這城中姜府的少爺,家中略有薄產,祖上也曾出過四品大官。我……我喜歡上一個姑娘,她也……我們是兩情相悅,奈何她家中貧苦,我父母定要逼我娶個門當戶對的小姐。我發誓不會辜負月兒,我一定要得到這碧玉荷花,公子,倘若這荷花公子不是必須的,能不能就讓給我。”
那男子情急之下說得有些顛三倒四,可覓塵卻是聽懂了,微微挑眉望向歸海莫燼。見他看過來,眸子帶着詢問,不免一笑。
“我說了,我們不需要這東西,不如就送給他吧,也成全了一段好姻緣。”
歸海莫燼聽覓塵這般說,揚手便將那碧玉荷花拋了出去:“接着。”
男子一愣,許是不想竟這般容易,竟是沒有去接那花,碧玉荷花落在地上,覓塵驚呼一聲,定睛一看卻見花瓣招展竟是完好無損,不免詫異。
男子此時已反應過來,忙將滾落在地的花抱住,宛若珍寶。
歸海莫燼正欲解下方纔林老爺相送的婚嫁物器,那男子卻趕忙揮手道:“那彩禮我是不需要的,我家中有些薄產。公子能將碧玉荷花相讓,小生已經是感激不盡了。我我……我這就找小月去,一定要在子時前送到,我這就去。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他說着竟跪地磕了兩個響頭,起身便跌跌撞撞跑向了街頭,跑出好一段又回頭大聲喊道:“我叫姜益陽,來日定好好報答公子。”
說罷回頭便衝入了小巷,這時又有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從人羣中擠了出來,大喊着追了上去。
“公子,等等我啊!”
覓塵不免好笑,連連搖頭,卻又爲這一對男女感到欣慰。此刻廣場上衆人見沒有了熱鬧可看,皆紛紛叫嚷着向青陽河涌去。
“走,放燈去。今年定要讓我的燈過了小泉瀑。”
“放燈去嘍。”
覓塵拿起手中的荷花燈,歪頭看向歸海莫燼:“我們也去湊個熱鬧?”
歸海莫燼笑道:“願意相陪,走吧。”
兩人跟着人羣,馬兒緩緩向青陽河而去。
此時月色正好,一路人們且歌且舞,搖着手中花燈,滿面歡喜。從廣場到青陽河並不算遠,只穿過兩條長街,一路果然如那老伯所言,竟碰上兩家正在辦喜事,花燭火炮噼啪直響,人羣鬨鬧。
覓塵從未見過晚上辦喜事的,不免有些好奇,也不急着去放荷花燈,拉着歸海莫燼站在路旁等着看迎娶新娘。沒一會只見街頭花燈映照下吹吹打打,數十盞通紅的荷花燈簇擁着一頂花轎遠遠而來,一路人人歡呼,笑聲不斷。更有小孩追逐着花轎跑來跑去,甚是熱鬧。
那花轎在月色下,燈影下竟是說不出的神秘,美麗。恍若來自仙界,夜色更襯出它的鮮豔,連覓塵都羨慕那坐在轎中的新娘子了。
待花轎被迎入院子,覓塵才驅馬向青陽河而去。圓月灑下清輝,將清瑩的光落在水波中,河邊瀰漫着青草的幽香,沿着河岸不少小夥子,妙姑娘將手中荷花燈引燃放入河中。
覓塵放眼望去,只見青陽河緩緩東流,下游處有一處小瀑布,無數星星點點的荷花燈落下瀑布便被水花打滅。瀑布下竟只有兩三隻燈依稀閃着紅光,而臨近瀑布的地方兩岸人頭攢動,想來大家都覺得離近瀑布燈滅的可能越小。
覓塵和歸海莫燼策馬向上遊而去,人慢慢減少,他們找了處楊柳輕拂的河岸下馬。覓塵在河岸邊蹲下,只見夜霧清蒙,象是在河面上籠了一層輕紗。河風吹動楊柳,清風中帶着陣陣香甜,將歸海莫燼俊朗的面容也打得影影重重。
覓塵伸手探入河中,河水從指間滑過,清亮舒爽。歸海莫燼卻笑着拉起了她的手,嗔道:“小心着涼。”
覓塵望着他樹影下幽黑的雙眸,微微蹙眉,賭氣撅嘴。
“怎麼了?”歸海莫燼不解道。
覓塵隔着人皮面具觸摸着他的臉,喃喃道:“這張臉沒有我的莫燼英俊。”
歸海莫燼微微一怔,輕笑着撫上覓塵的面頰:“我的塵兒傾國傾城,這張臉雖是清麗絕俗,可也難免稍有遜色。”
覓塵雙眸一瞪:“好啊,原來你喜歡的是我的臉,真是枉我對你一片癡情。”
歸海莫燼卻是挑眉:“我的塵兒長的美,我自是喜歡,無可厚非。”
覓塵也不再介意,咯咯一笑,回身掬起一捧水便拋在了臉上。河水微涼,她微微一縮。
歸海莫燼忙起身站在了風口,蹙眉拉起她攬在懷中:“做什麼?”
覓塵也不理他,輕拍面頰,觸到下巴處一層微凸,來回揉了兩下,一把便將面上的面具扯了下來。
歸海莫燼蹙眉,擡起她的臉細細查看。這人皮面具平時都是需要用藥水取戴的,還好今日中午時覓塵才取下過一次,內面的藥水還沒幹透。她這般硬扯下來,雖是面上沒有破皮,可兩頰卻微微發紅。
“不疼嗎?”歸海莫燼撫摸着她柔滑的面頰,眸中有着幾分不認同。
覓塵也不理他,只怔怔擡手撫摸着他的面頰,喃喃道:“讓我看你……燼,讓我看你,我要看你!”
歸海莫燼聽她的話語從輕喃到堅持到焦急,幾分蠱惑、幾分撒嬌、幾分撩情。他的心一觸,竟有一瞬無法呼吸,似是癡了般久久不能動作。
“我要看你的臉!”
覓塵帶着嬌蠻的嗔怪聲再次響起,歸海莫燼這才醒過神來,擡手在耳後一扯,竟是生生將那張人皮面具撕了下來。
他刀刻斧鑿般堅毅的面部顯露出來,朗目含星,月光波影中一身叫人仰視的俊冷挺拔,覓塵咯咯一笑,擡手觸摸着他微揚的下巴,他博銳的雙脣,他挺直的鼻樑。手指觸碰到他面頰上被扯起的裂皮,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像只小貓般匿在歸海莫燼懷中。
“你真好。”
歸海莫燼輕笑着,包容着她偶爾的任性,心中卻涌上幾分歉疚來。只想自己無法護她周全,只恨自己無法早日娶她,只怪自己竟讓她這般隱匿身份跟着他,將這傾城的容顏遮掩。她的滿足讓他滿心滿眼落盡了心疼,纏纏繞繞壓得心頭沉重。
不欲讓自己的心情影響她,歸海莫燼忙笑道:“放燈吧,再不放可就月過中天了。”
覓塵點頭,走向河邊。此時河中花燈已經見少,星星點點的河燈在水中轉着圈,隨着水波微漾,流向小瀑。覓塵盯着幾隻,只見過了小瀑竟全熄滅不見,心中有些緊張。回頭見歸海莫燼已經燃耗了河燈,微微蹙眉。
“那小瀑那麼高,濺起那麼多水花,這花燈怕是千隻中有一隻不滅就不錯了。”
見歸海莫燼挑眉,覓塵又道:“要不還是不放了吧,拿回去點上當觀賞燈也不錯。反正我也不信這個,也省得它滅掉心中不舒服,還壞了遊興。”
歸海莫燼卻是一笑,扯過她的手將花燈放入她的手中:“你喜歡呆會再買兩盞便是,放吧,定能安安穩穩過那小瀑布的。”
覓塵見他眸子篤定,嘟嘟嘴,咬了下紅脣。這才俯下身,慢慢將燈放入了河中,河水微波輕輕推動着荷燈,燈下映出一層紅色的磷光,層層漣漪打着轉,向前緩緩飄逸。
覓塵定定望着河面,見荷花燈慢慢接近小瀑布,不免有些緊張,忙站了起來,跟着荷花燈向前跑了幾步。
歸海莫燼也笑着起身,從身後攬着她,和她一起望着那燈晃晃悠悠顫顫巍巍而去。
覓塵依靠着他寬厚的背,心中卻忽而堅信,那燈定是不會滅的,便如他從沒有讓她傷心過,失望過一般。
眼見那燈落入瀑布,覓塵趕忙瞪大眼睛看向瀑下河潭,心中一糾。卻見那河上黑洞洞一片,竟是再不見那一點紅光,暖暖一燈。感受到身後歸海莫燼身體微微一僵,扣在她腰間的手猝然收緊。
覓塵回頭輕笑:“我都說了我不信這個。”
歸海莫燼低頭,只見她笑容下掩着一絲黯然,讓他的心猛然一糾。他放開了她,輕撫她的面頰:“等我下。”
覓塵還沒反應過來,他便身影一閃向小瀑布飛身而去。覓塵一愣,忙牽過馬兒跟了上去。邁步間卻見歸海莫燼在瀑布下幽河邊停下,身體縱起便掠向了河面。
覓塵一驚,只見他身影在河面掠過,宛若夜鳥擒魚般帶起一隻花燈,點點水光閃過。身體在空中一個旋轉,下一刻便落在了河岸邊。
覓塵見他低頭望了眼,想來拿到的那盞燈並不是她放的那盞,他將手中燈扔下,望了望河潭,再次飛掠而起。
覓塵只見他身影在河面上急掠而過,又帶出兩隻荷燈來。可小瀑布下河水極深,流水極慢,數十隻荷燈停留在河面上,皆不曾遠去,他帶出的這兩隻等竟皆非覓塵所放。
他回頭見覓塵已快到身前,眉宇一簇乾脆撲通一聲跳下了河,一隻只找了起來。
河兩岸放燈的百姓自是看到了此間情景,皆跑了過來。只見一個天神般俊朗的男人正起伏在河水中,一隻只找着河燈。
歸海莫燼找了數只皆不是覓塵放的那隻,正焦急間,月光清輝一閃,卻望到不遠處一隻燈被他翻騰間攪得上下浮沉,上面字跡隱現。
“與子偕老”
正是覓塵燃放的那隻,他眸光一亮,脣際劃過淺笑。修長的身體破水而出,帶起圈圈晶瑩水珠,欣長身影一晃便擒住那隻荷花燈飛上了岸。
百姓們一愣,齊齊發出一陣喝彩。覓塵望着他下水,望着他找尋,望着他飛身上岸,心頭暖意融融,酸酸甜甜,見他一步步走來,只覺眼中心間全是他,再看不到旁物。
他走至身前,將那盞河燈捧到面前。他的眸光晶亮,他的頭髮被打溼,水珠縷縷自耳際滑下,身上更是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衣衫緊貼身子,越發襯出昂藏的胸膛,修長的身材。
“給,再放一次。不是說千隻燈有一隻能亮着就不錯嗎?倘若這隻能亮,那也不錯。”
覓塵眼眶已熱,水光隱現。
衆人看着此間情景,只覺那如水的男子恍如天人,而他走向身前的男子竟是驚人的美麗。衆人先是一愣,隨即細看卻是瞭然。那有着驚人美貌的男裝人又豈會是男子?分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真是美若天仙。想來定是一對癡情的富家男女,偷偷跑出來遊玩。
“姑娘,快再放次,難得情哥哥這般用心。”
“哈哈,不錯,不錯。快放,再次定能過這小瀑。”
覓塵聽到百姓起鬨的聲音,回過神來接過歸海莫燼手中的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惱道:“也不怕着涼。”
說罷慢慢走向上游,歸海莫燼笑着跟上,早已有熱心的小夥子送過火摺子。荷花燈是特製的,底層覆着油布,雖是上面被水打溼,燈形微變,可卻並不影響點燃。
歸海莫燼將荷花燈點起,再次遞給覓塵,她輕笑着接過。這次卻並不擔憂會不會被水打滅,只覺有他這份心,已是滿足,再不在乎其它。
覓塵將河燈投入水中,河風吹動,那一點紅光盈盈遠去,落下小瀑,在水中着轉,燈光一暗。就自愛衆人屏息間,那一點紅竟突然又驚現了出來,點點紅透,明明亮亮流光溢彩映亮了覓塵的眼眸。
她驚呼一聲跳了起來:“看,沒有滅,沒有滅。”
兩岸傳來歡呼聲,歸海莫燼起身笑望覓塵,眸中皆是歡喜。
覓塵手舞足蹈間觸碰到歸海莫燼的衣衫,只覺一陣溼冷,忙拉着他往回走。
“先找客棧吧,瞧你,春寒料峭的,一準要病倒。”
從包袱中翻出一件黑色披風,覓塵一抖給歸海莫燼披上。兩人策馬過街,沒一會便找到了一家客棧。
他們入店,竟是沒有空房,外城的人趕來青城過節的還真是不少。二人找到第三家客棧,才尋到一處上等客房。
客棧是青城最大的,是庭院式客棧,這上等客房更是精美。房屋雖說不上雕欄玉砌,可也處處精巧。
垂花月門,雕蘭夾道,精美花廳,秀雅別緻。覓塵吩咐店家送來熱水,便將歸海莫燼推進了浴室。回屋見桌上的紅包袱鼓鼓囊囊,清淺一笑便走了過去。將大大小小的包袱一併打開,裡面放着的正式林老爺送的婚嫁之物。
覓塵心念一動,將紅燭全部拿出來,放在燭臺上一一燃上。這般龍鳳花燭高照,頓時一室的流光溢彩。
覓塵望着花燭竟是癡了,燭花一爆,覓塵一驚回過神來。心頭一喜,回頭便步至桌前將紅綾拉了出來,大紅喜字擺上牆。紅綾扯開,滿目紅顏。
回頭竟發現這屋中用的恰巧就是紅色幔帳,雖是有些破舊,可紅燭一照卻也鮮亮。覓塵咯咯一笑,伸手轉了個圈,奔至桌前將鳳冠喜服拿了出來,一件件着在身上。
紅燭微動,她將布巾挽着的長髮散開,坐到了梳妝鏡前,拿起梳子細細地梳理着。望着鏡中女子,素面朝天,雙頰嫣紅。
覓塵咯咯一笑,突然覺得不對勁,扭頭卻見歸海莫燼站在房門處,目光竟是那般的癡狂。
覓塵心中一窒,接着便敲起了勁鼓,見他怔怔不語,覓塵雙頰一紅低下頭來。突然腦中閃過一個想法,竟似破土而出的青芽,再也阻不住它的癡長。
覓塵猛然站了起來,咬脣擡頭:“莫燼,再過五日是不是你的生辰?”
歸海莫燼聽到她的話聲,這纔回過神來,喉結微滑步入房中。
“恩,怎麼了?”
覓塵低頭一笑,歪頭道:“我提前給你過生辰怎麼樣?”
歸海莫燼一愣,只覺她笑容嬌羞淘氣,竟是說不出的輕靈。
覓塵見他發愣,輕巧地在鏡前一轉,紅色蔓延,似是盛開的花朵,炫得歸海莫燼一陣呆愣。
“我好看嗎?”覓塵站定蠱惑一笑。
歸海莫燼只直覺得點頭,尚未從方纔的驚豔中回過心神,卻聽見覓塵又道。
“好看便娶我,如何?我要你現在就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