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塵自那浩氣英風樓落荒而逃,出得樓仍能感覺到身後緊緊追隨的道道目光,這樣被人指指點點可真不是件多麼讓人恣意享受的事,由其是這一道道目光還那麼奇怪。
“丫頭,慷慨激昂,講地還真不錯啊,我倒不知你有這能耐,下次經筵你代我上朝得了。”歸海莫凌快步跟上覓塵,燦爛的笑一如春日高懸天際的太陽,不會太過炫目但和暖。
海天的經筵覓塵是知道的,就跟現代一年一次的工作彙總一樣,每年的年關都會有一次早朝舉行經筵,皇帝首先駕到文華殿面南坐定,傳諭百官進入,行禮如儀。書案一張擺在御座之前,專供聖鑑,三品以上的官員都爲講官,一一闡述一年的工作和自己對於朝政的一些看法,在這文質彬彬的場合中,連海天的將軍也免除甲胃而穿上袍服。而這天不論在朝堂上發表了什麼言論皇帝都是不能降罪與人的,這一天也是海天朝言論最自由的一天。
“好啊,我就代你上朝把剛剛在裡面說的話一五一十的再說一遍,保管你會立馬成爲天朝所有女子的夢中情人。”覓塵仰頭輕笑。
“本公子翩翩風采就不勞塵兒掛心了,你還是代四哥上朝吧,我四哥倒是少個媳婦。”歸海莫凌湊近覓塵調侃着。
覓塵看向他戲謔的笑臉,本欲反擊幾句,扭頭見歸海莫燼已是牽馬過來,恨恨地瞪他一眼。
“四哥,找個地方吃飯吧,剛剛這麼一鬧騰可是一點東西沒吃着。”歸海莫凌對覓塵得意一笑,牽過雲峨,詢問地看向歸海莫燼。
“我們找住的地方吧,我好累想休息下了,旅舍不是也有膳食的嗎。”覓塵爬上圈圈,癱軟在馬背上,有氣無力的樣子惹得歸海莫凌嘲笑不已。
“走吧。”
歸海莫燼翻身上馬,靠近覓塵,牽過圈圈的馬繮,圈圈乖乖地跟在馳焰邊上嗒嗒地小跑着,覓塵倒是樂得自在,就聽見歸海莫凌陰陽怪氣地說着“哎,什麼紅顏禍水,什麼女子可憐,我看這做女子是再舒坦不過了,母妃怎麼沒把我生成女的呢。”
三人找了一家名爲仙客來的旅舍住下,覓塵隨便吃了點東西,泡了個熱水澡,這才覺得舒服了不少。在牀上舒舒服服地躺了會兒,就聽歸海莫凌的敲門聲響起。
“塵丫頭,走,帶你出去玩。”
“等着啊。”覓塵爬起來剛要穿上外套,又覺得今天在那浩氣英風樓太過惹眼,怕是這城裡不少人都認識自己了,她可不想再被指指點點。:
略一思索,從包袱裡翻出唯一的一件天青藍起碎花的棉布衣裙穿上,長長的發還沒幹,只用同色的絲帶紮起了兩鬢的發,其它的都披散在身後,倒是有點像神鵰俠侶上小龍女的髮型。覓塵對鏡皺皺鼻子,又找出幾錠碎銀拿上,這才推門而出,正對上依站在迴廊下的歸海莫燼。
他也換了衣服,竟是也穿了件天青藍的長袍,覓塵不覺一愣。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黑色以外的衣服,不免多看了幾眼。長身挺立,少了些冷然,眉眼間倒是多了幾分的英氣和柔和。蠻好看的,但就是覺得哪裡有些不對,覓塵待要細看,卻發現歸海莫燼輕咳一聲,低了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走吧。”
平日裡清平的聲音竟有些微的懊惱,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大門而去。
“你四哥怎麼了?”覓塵有些納悶地問着剛從隔壁房出來的歸海莫凌。
但見他也換了衣服,墨紫的衣袍上點點紅梅,蠻亮眼嘈雜的一件衣服卻愣是給他穿得一身灑然。手裡還惦着一個錢袋有一下沒一下得上下拋接着。
“嘿,還想提醒你換身行頭省得麻煩呢,你倒機靈,乾脆從男的變成女的了。你別說,你這麼穿還真不賴。”歸海莫凌上下打量着覓塵,一臉得讚歎。
覓塵今日穿的這棉布長裙是專門讓青黛準備的,平時百姓多是這麼穿着,穿在身上還真有些江南小鎮、小家碧玉的感覺,說不出的清麗脫俗。
“什麼變女的,人家本就是絕代佳人。”覓塵嫣然一笑,迅速變臉白他一眼,好笑地看歸海莫凌明顯一愣,嘴角一抽,大概是沒想到有人變臉可以這麼快。覓塵不再理他轉身往門口走。
“不是問四哥怎麼回事嗎?嘿嘿,我四哥這次爲你可賠大了,平時可是都不讓人近身的,今兒爲了你,大庭廣衆的跟個男子做那般動作,剛剛在屋裡用香胰子擦嘴了,折騰半天飯都沒吃下,嘴到小巴紅腫了一片。哈哈,託你的福,我可從沒見四哥這麼狼狽過呢。”歸海莫凌笑着跟上覓塵,湊近她身邊神神秘秘地道,臉上好不燦爛。
覓塵一愣,腳步一頓。剛剛回廊的光線有些暗,怪不得總覺得他臉上哪處有些彆扭呢,原來是這樣。想到他那樣的人做這般的事確實是蠻狼狽的,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聽到歸海莫凌帶笑的聲音“還笑,小沒良心的。”
旅舍建在繁華的主幹道上,出了門就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太陽還隱隱地在西山邊透出臉來,已經有不少的店鋪都掛起了紅紅的大燈籠。街市也不顯寥落,人們來來往往,寶馬香車滿路。
“嚯,倒是不比京華差啊。”歸海莫凌感嘆。
覓塵也被這繁華的街市吸引,快跑兩步下了臺階,讓自己融入紛紛嚷嚷的人羣。正開心輕笑間,突然前方一陣喧囂。
“讓道,讓道,都他孃的瞎了眼了啊。”
幾匹馬快奔而過,帶起煙塵飛揚。前面是幾個家丁模樣的人策馬揚鞭,護着一個大胖錦衣男,所到之處驚的衆人匆忙趨避,他們卻絲毫不曾減速,瞬間呼嘯而至。覓塵不料他們便這樣衝過去,來不及避開,傻傻得站在了原地。身子一輕,歸海莫燼已是把覓塵帶離了原地,那幾匹馬呼嘯而過,一些來不及避開的小攤鋪被撞得七零八落,地上狼藉一片。
覓塵茫然擡頭,正看到歸海莫燼紅紅腫腫的小巴,心裡突然間碾轉着滿滿的暖意,也許美好與喜悅,總在擡頭凝眸之間咋現。
“塵兒,沒事吧?”歸海莫凌扶起摔倒在地的一位老伯,這才走了過來。
“沒事,不是說什麼魏家的卷子饃、關家的羊肉燒賣、還有什麼什麼家的什麼什麼很好吃嗎,我們快走吧。”
三人步入人羣,周圍人們的笑聲、小買賣的吆喝聲、陣陣的食物香氣飄來,覓塵開心地咧了嘴笑着,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四下裡張望,幾乎每個小攤鋪都要看上一看,雖是什麼也不買卻覺得什麼都新鮮。以前在京都的街上就沒有這樣的感覺,不得不感嘆出門真好,心情好了,確實看什麼都有滋有味的多了呢。
突然一個買面具的攤鋪吸引了她,快步跑過去,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猴子造型的面具,打眼一瞄還真像那隻姓孫的猴子,覓塵快樂地低呼。
“老伯,這個猴子的我要了。”說着低頭就從衣袖裡摸出一錠碎銀遞了過去,剛好和歸海莫燼同樣捏着銀子的手撞在了一起,老闆剛要接下歸海莫燼的銀子,手還伸着有些無措地看着他們。
覓塵一惦:“呵呵,我帶銀子了。”
話一出就有些後悔,好像這古代跟男子出門不流行AA制的哦。想到現代時女孩子跟男孩子出門,讓女子付錢有些男孩子都會覺得是自己的恥辱呢,更何況是這古代。覓塵有些無措地看向歸海莫燼,但見他眸色深深地看着自己,剛想收回自己的手,卻是他先了一步放下了手,改而去摘掛在架子上的面具。覓塵倒沒想到他會妥協,愣了下卻也鬆了一口氣,把那銀子放在老闆手中,倒是那老闆神情古怪地看了他們一眼。
“瞧,我說的張記辣角醋到了。”歸海莫凌自對面跑了過來,看了一眼歸海莫燼手中拿的面具一笑。
“沒及笄的小丫頭片子。”
覓塵也不理他,自顧從歸海莫燼的手中接過那面具帶在了臉上,大步邁起就往對面辣角醋的小攤子走去。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小攤鋪的人也不多,他們隨意在一張小桌上座了,沒一會兒三碗火熱的湯就端上了桌,一股股的濃香瀰漫開來。
覓塵輕攪那湯,裡面有丸子、豆腐條、肉片、黃豆、花生米、乾粉什麼的,倒是齊全。嚐了一口,酸,甜,苦,辣,鹹,一樣都不少。奇妙的五味共存反而生出不一樣的味道,值得人反覆咂摸,像愛情,像人生。
“怎麼樣?”歸海莫凌睜着星光閃閃的眼問着覓塵,一臉等讚的表情。
“很不錯啊,五味調和。就像人的情感,也是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匯成的五味俱全。又似這生活平平仄仄,短短長長,如詩高高低低,起起伏伏,似歌濃濃淡淡,虛虛實實,像畫聚聚散散,舒舒捲卷,如夢淅淅瀝瀝,點點滴滴的,酸甜苦辣鹹,如此纔多姿多彩嘛。”覓塵點頭輕喃。
歸海莫燼若有所思得看向覓塵,舀起那湯嚐了一口:“像生活嗎?確有一翻道理。”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倒是把覓塵嚇了一跳,才覺是自己不知不覺竟把心裡想的說了出來,擡頭一笑:“那我們就把它統統吃光,酸甜苦辣鹹,統統地吞進肚中慢慢品味這人生。”
“說得好。”歸海莫凌贊到,端起碗一揚脖子一碗已是見了底,末了還一抹嘴。“老闆,再來一碗。”
覓塵看得目瞪口呆:“你不嫌燙嗎?”
“軍營裡混出來的漢子,多燙的湯沒喝過!有時候一盞茶的功夫敵兵就能追上來,更有時候一碗湯涼的時辰就夠你的目標跑出老遠了。何況要是你等湯涼了再用,指不定還有沒那碗湯呢,早被人搶喝了,營中吃不飽是常有的事。”歸海莫凌得意一笑滿臉的不在乎。
覓塵一直以爲這些皇子在外帶兵也是人伺候着跟前跟後的,倒沒想到還要跟人搶湯喝,眨巴了下眼睛,想到歸海莫凌十五歲就入了軍營,心裡一突,升起一絲柔軟來,有些憐憫地看向他。餘光掃向那抹藍色,心裡卻想着,那人呢,聽說那人可是八歲就從了軍,還是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