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濤打點了柳裴元送給安王府的禮之後,便和柳裴元一起出門,各自上了馬車往安王府家走去。
安王府裡,趙玉臻今日沒有出門,春暖花開,三月間,杏花已落,桃花開的正好。王府花園裡景色宜人,這位世子爺正帶着泓寧在花園子裡捉鳥雀。
倆人沒大沒小的,一起拉着繩子躲在花陰下,陽光透過花瓣照下來,泓寧白皙紅潤胖乎乎的臉蛋兒上映上影影綽綽的花影,同樣的花影還在趙玉臻豆綠色的織錦長衫上留下深淺不同的印跡。
倆人一起貓在那裡一動不動,一雙大眼睛一雙小眼睛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陽光地裡支着的那個大竹篩子,竹篩子下灑了些五穀雜糧,各種鳥雀因爲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感正忐忑的向竹篩子靠攏。
不得不說,王府花園裡的鳥雀經歷了數次劫難之後也變得精明瞭許多。它們不再向之前那樣看見五穀就急匆匆的過去啄食,而是知道左顧右盼,吃兩口停一停,甚至進兩步退一步的來回逡巡。
趙玉臻嘆道:“俗話說萬物皆有靈性,如今我家花園子裡養的鳥雀都知道防備人了。”
泓寧撅嘴:“都怪舅舅。”
趙玉臻挑眉側臉,邪氣的看着這小傢伙等着他下面的話。不到半月的功夫這一對沒有血緣的甥舅已經磨合的像是親舅舅親外甥一般,趙玉臻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征服了泓寧這個機靈鬼很是了不起。所以每次這小傢伙喊他舅舅的時候,他都笑得特甜。
“舅舅每次都着急,所以鳥都不着急了……”
趙玉臻吡牙:“舅舅着急也就罷了,怎麼能說‘鳥’也着急?你這不是變着法兒的說舅舅是鳥麼?”
“……”泓寧語塞,小傢伙不知道該什麼說了。怎麼怎麼舅舅他就成了鳥了呢?這筆賬他算不過來。
柳雪濤和柳裴元的馬車直接進王府的東角門,如今柳雪濤跟王府走的很近,王府門口上的家人都已經認識了這輛大馬車,柳雪濤一來,王府的家人立刻就迎上來往裡面接。
馬車在二門上停下,柳雪濤先下車,然後又去服侍着柳裴元下車後方同門上的人說明來意。
門上的小廝歉意的一笑,說道:“我們王妃一早去康王爺府上了,康王爺的三公子今兒納彩,請了我們王妃過去吃酒。我們夫人在,世子爺也在。夫人和老先生裡面請吧。”
柳雪濤便笑笑說道:“這倒是我們來的不巧了。既然夫人在,也是一樣的。”說着,便扶着柳裴元往裡面去。柳裴元自去書房等趙玉臻,而柳雪濤則去了內宅去見洛紫堇。
洛紫堇是極容易見的,平日裡王妃只要出門,她便在上房起坐,好歹支應着家裡的瑣事。柳雪濤隨着引路的婆子進了上房正廳的時候,洛紫堇已經得到了下人緊跑着送進來的消息,款款的迎了出來。
柳雪濤忙上前福身行禮:“妾身給夫人請安。”
“妹妹……”洛紫堇忙上前拉住柳雪濤的手,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不必多禮。快裡面請。”
柳雪濤又問了王妃安康之後,說了幾句客氣話又合笑問道:“泓寧那孩子在府上給夫人添亂了,前些日子我們那邊的確忙得要命,也沒時間管他,便索性勞煩王妃和夫人幫忙照看幾日。恐怕貴府上已經不堪煩擾了。”
洛紫堇一想到泓寧,便開心的笑了,說道:“這孩子真是精靈,他在這裡住這幾日,我們府上每天都少不了笑聲。王妃更是一刻也離不開他。今兒是康王府有事請了王妃過去,否則,這會子王妃正同他說笑呢。”不得不說,小泓寧有他獨特的人格魅力,他在王府住的這些日子,不僅僅王妃喜歡他喜歡的不得了,就連趙玉臻這樣的紈絝都喜歡天天跟他在一起瞎折騰,連洛紫堇每次看見他也能露出甜美的笑容。
柳雪濤笑道:“王妃那麼喜歡孩子,只怕日日盼着夫人給她添個孫子呢。
洛紫堇畢竟臉皮薄些,聽了這話便臉色微紅。畢竟泓寧來了之後,她和趙玉臻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之前每次見了都是冷冰冰的,如今雖然面上依然冷漠,但這短短的半個月,他只有兩個晚上沒來洛紫堇房裡。雖然每回來不一定都要她,但統共算起來也總有七八次了。及時洛紫堇有時也在想他不過是爲了要個孩子而已,但心底裡也總會泛起一絲絲漣漪。於是羞澀笑道:“老人都是這樣子。妹妹是經歷過的。”
柳雪濤是過來人,也是個精明細心的人。之前聽趙玉臻那話裡話外都透着對這位洛夫人的不滿,而第一次來王府時,她也能感覺出來這位洛夫人心裡彷彿有着無限的悲思,很明顯的是如履薄冰的樣子。
這有幾日功夫,她眼角眉梢都帶着淡淡的笑意了。雖然說這並不一定是泓寧的功勞,但想想兩個相敬如冰的人之間若是有一個機靈古怪的孩子鬧些笑話給他們,這層薄冰說不定就化了。
柳雪濤又同洛紫堇說了幾句閒話,便問起了泓寧現在在哪裡。洛紫堇便笑道:“剛纔聽他拉着世子爺去花園捉鳥雀去了,這會子柳老先生來了,世子爺總該去前面待客了,咱們不如去花園子裡瞧瞧,丫頭婆子們雖然周全,但有些事情可拗不過他的。”
泓寧的脾氣柳雪濤自然請楚,家裡沒有哪個丫頭婆子是可以轄制他的,若沒了趙玉臻在旁邊,恐怕得把老天給捅下來方罷。於是趕忙起身,說道:“這孩子淘氣的很,只有丫頭婆子是看不住他的,咱們果然要去瞧瞧他,別闖了禍纔好。”
於是二人便一起從正房的後門出去,穿過長長地甭路一直往北,一直尋到花園子裡去。
趙玉臻這會兒並沒有去書房陪柳裴元。不是他故意怠慢,實在是家人不敢過去傳話,因爲趙玉臻答應了泓寧一上午定要捉住二十隻鳥雀有罷了,若不然,午飯便要帶着泓寧出去酒樓吃飯。
實際上趙玉臻不是輸不起一頓飯菜,實在是他二十來歲的人了輸給一個兩歲的小孩子,太沒有面子了。所以他便命今十幾個丫頭都分散在這片空地周圍的路口上,無論誰都不許打這兒過,到了這裡都要繞道走,不許驚了他的鳥兒。所以柳明澈來府上做客的事情,這會子趙玉臻還不知道呢。
柳雪濤和洛紫堇一路尋來,卻在一從木棉花樹叢的小石子路上被丫頭給擋了駕:“夫人請留步,世子爺在前面和小少爺捉鳥雀兒呢,這會子正是緊要關頭,夫人若是過去,驚了那鳥雀,奴才們死罪不說,世子爺不痛快卻是最要緊的。”
洛紫堇一聽這話,便有些哭笑不得。於是斥道:“糊徐東西,捉鳥雀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世子爺是哄小少爺開心,你們倒是跟着認真起來。這話兒若是傳出去,外邊那些混賬東西們又怎麼嚼說世子爺?還不讓開呢,盧夫人也在這裡,回頭小少爺被盧夫人責罰,瞧王妃不把你們拉出去挨板子!”
那丫頭嚇的忙跪下求饒,洛紫堇方拉着柳雪濤的手往前走去,一邊笑着勸道:“這定然是世子爺在家裡悶了煩躁了,想出來的什麼新花樣兒,妹妹一會兒萬不可責怪泓寧。若是太妃知道了,定然不依的。”
柳雪濤也笑道:“夫人放心。”
櫻花樹下,柳雪濤和洛紫堇找到趙玉臻和泓寧的時候,他們兩個依然是靠在一起貓在假山石後面,緊緊地盯着那邊的空地。
柳雪濤順着趙玉臻手中的繩子看過去,那邊空地上支着一個極大的竹篩子,竹篩子下面有幾隻鳥雀正在那裡啄食,看樣子趙玉臻是在等着最佳時機。於是她‘哧’的一聲笑道:“鳥都飛了,你們還等什麼?!”
趙玉臻正全神貫注準備一擊成功,因爲之前他已經拉了三次繩子了,只捉住了兩隻鳥雀。這回他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捉住五隻。熟料身後有人猛然一笑,把他給嚇了一跳,手一哆味,便把繩子拉緊,那邊的大篩子啪的一聲扣下去,鳥雀哄得一聲散開,撲棱棱的飛走了。
“啊——誰啊這是?!”趙玉臻抓狂的轉頭卻看見笑嘻嘻的柳雪濤和格着嘴價笑的洛紫堇。一時這位世子爺便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忙從假山石上底起來笑道,“雪濤怎麼來了?”說着又嗔怪洛紫堇:“瞧你,來了客人都不叫人來回一聲。”
洛紫望笑了下,無可奈何的嘆道:“這所有的人都讓爺的手下給擋了駕,什麼事兒也到不了您的耳朵裡呀。”
泓寧早就哇的叫着撲到柳雪濤的懷裡,一邊叫着:‘孃親,我想死你了!孃親抱抱……’一邊趴到柳雪濤的臉上親了又親,一雙小手還在她胸口上亂摸一氣,再也沒有剛纔的老實模樣。
趙玉臻和洛紫堇不約而同的看了她們孃兒兩個一眼,又轉過臉來對視一笑。
洛紫堇的心中倏地一緊,忙低下頭去,趙玉臻則直直的盯着她微紅的臉色,淡淡的笑道:“叫廚房準備宴席,留妹妹用了午飯再走。”
洛紫堇便嘆道:“爺還是趕緊的回房去換了衣裳去書房吧,柳老先生已經等候多時了,世子爺再不過去,咱們可着實慢待柳老先生了。”
趙玉臻忙道:“怎麼,柳老先生也過來了麼?這些該死的奴才,都不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說着,他便急忙轉身而去。
柳雪濤笑道:“之前只知道世子爺是個極穩重的人,今兒見了有知道他也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洛紫堇便括着嘴巴笑道:“妹妹這話兒若是讓世子爺聽見了,他可有的說了。”
趙玉臻回房換衣裳去陪柳裴元說話,洛紫堇也陪着柳雪濤帶着泓寧去給泓寧收拾身上的髒衣服。
洛紫堇因要留柳雪濤用飯,便自去吩咐下人們好生準備,柳雪濤在洛紫堇院子的廂房裡瞧着香葛給泓寧換衣服,便斥責着泓寧:“你這孩子也太沒邊兒了。怎麼能拉着世子舅舅去捉鳥雀兒呢?”
泓寧委屈的不行,極着嘴巴說道:“是舅舅要捉的,不是我拉着舅舅去的。”
柳雪濤還要訓他,卻聽見身後有人軟軟的笑道:“這位定然是盧夫人了吧?小少爺還小呢,夫人何必太苛責了。我們爺也是許久沒這麼開心了呢!”
柳雪濤忙轉身看時,卻見一個穿着極其體面的女子站在身後微微的笑。旁邊的小丫頭都上前行禮,口中卻稱其‘秋姑娘’。便知道她必然是趙玉臻跟前的收房丫頭,於是笑道:“這位姑娘說的很是。不過小孩子家總要管教才行,不然的話將來長大了可就越發的不聽話了。”
“盧夫人言之有理。不過小少爺是我們這院子裡的開心果兒呢。他一來,爺和夫人都有笑臉。咱們奴才也跟着沾光。”丫頭們嘴裡的,秋姑娘,名喚秋月,果然是趙玉臻的收房丫頭,原來是書房伺候的,如今趙玉臻娶了親,便跟着洛紫堇住在這院子。秋月說着,便走上前來幫着香葛給泓寧系衣帶。泓寧卻猛的往後一躲,躲到柳雪濤的身後,看向秋月的目光也帶着幾分戒備。
柳雪濤一進這院子便開始察言觀色,自己兒子的反應她自然不會忽略。於是她往炕邊上走了兩步靠在泓寧身邊坐下,把小傢伙拉到自己的懷裡抱住,讓香葛給他套着鞋子,又輕笑道:“有勞秋姑娘了,這些瑣事讓小丫頭們做也就罷了,姑娘快請坐下。”
秋月便毫不客氣的坐在柳雪濤身邊,滿面春風的笑道:“夫人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奴婢是個直爽的人,有時候性子急了些。說話做事兒少不得要小孩子害怕,剛小少爺見了奴婢就往夫人身後面躲,奴婢瞧了,都不知道是何時得罪了小少爺,夫人莫要多心纔是。”
柳雪濤便笑道:“姑娘這話兒說的,小孩子家認生是有的,哪有別的心思?我的孩子我知道,他只有調皮搗蛋的份兒,卻從來不知道怕的。興許是跟姑娘陌生,又在我跟前,才故意的撒個嬌兒。”
秋月還要說什麼,恰好彩霞進來說道:“夫人,我們夫人叫奴婢過來瞧一瞧小少爺可曾換好了衣服,若是換好了,就請夫人帶着小少爺去那邊屋裡坐吧。”
柳雪濤忙道:“好,這就好了。”說着,她便把孩子放在地上,牽着他的手往洛紫堇房裡去。
洛紫堇似乎是忘了小時候的事情,和柳雪濤坐在一起只說些客氣的場面話。柳雪濤便只是應付着。好帶着用了一頓飯,便藉着柳明澈的婚事告辭出來,又盛情邀請洛紫堇到了大喜的那日一定要賞光,來柳家坐坐。
洛紫堇依然是送柳雪濤到二門上,和趙玉臻一起瞧着柳雪濤等人上了馬車,又叫丫頭們把回禮一併裝到車上,瞧着馬車拐過了穿堂方回去。
車裡,柳雪濤方摟着泓寧問道:“怎麼在夫人房裡時見了那個‘秋姑娘’,泓寧竟怕成那樣?可是她曾經打過你?”
泓寧便偎在柳雪濤的懷裡,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她沒有打過兒子,只是有一次兒子看見她拿着帕子把舅舅掛在廊檐下的一隻畫眉給捂死了。娘,那畫眉好漂亮的,叫的也很好聽,夫人很喜歡……那天……兒子從王妃的院子裡跑出來,想去找舅舅玩,丫頭們卻說舅舅在夫人房裡……我俏俏地尋了去,剛進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兒,便瞧見她把手伸進鳥籠子裡,抓了那隻畫眉出來,根根地捏……娘……修遠當時好害怕哦……”
柳雪濤忙問:“當時世子舅舅沒在屋裡麼?他們都沒聽見動靜?”
泓寧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不清是怎麼回事兒。只是說:“後來夫人還問那畫眉怎麼了,那個秋月說——是貓給叼去了。”
柳雪濤心中一沉,心想定然是這秋月妒忌趙玉臻對洛紫堇好,心裡有火兒沒處發有會這樣。只是泓寧那麼小的孩子卻看見如此血腥的事情,他心中一定怕極了,怪不得剛纔他見了那個秋月就往自己的身後面躲。
她怕這件事情在泓寧的心中留下印象太深,便岔開話題問道:“修遠,在王府裡誰對你最好?”
泓寧便毫不遲疑的說道:“王妃外祖母。”
“夫人對你好不好?”
“也好,還有世子舅舅對兒子也很好。那個秋姑娘不好,王妃外祖母房裡也有個姨奶奶跟兒子說話兒的時候總是怪怪的……”
“姨奶奶?”柳雪濤一愣,繼而明白是老王爺的妾室,便問:“怎麼怪怪的?”
泓寧還是說不清楚,只是搖頭。又問:“娘,爲什麼王妃外祖母的屋裡有姨奶奶,夫人的院子裡也有秋姑娘,還有小姨奶奶,咱們家卻沒有?”
柳雪濤一愣,低下頭來看着懷裡純真的孩子,問道:“修遠喜歡老姨奶奶和小姨奶奶還有秋姑娘她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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泓寧搖搖頭,說道:“不喜歡。可是——”
柳雪濤忙問:“可是什麼?”
泓寧楓着嘴巴很不樂意的說道:“可是,香葛說她們也是王爺的女人,也是世子舅舅的女人……娘,外祖母說——一個茶壺總要配幾個茶碗,是什麼意思啊?茶碗跟姨奶奶又不是一回事兒。兒子不懂,問香葛她們,她們又說不明白。娘——你告訴我……”
柳雪濤心中一嘆,說道:“修遠乖,現在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泓寧見母親眉頭緊鎖,剛要上前去依偎到她的懷裡去撒嬌,馬車忽然晃了一下,猛的停住。他的圓腦袋便重重的撞到了柳雪濤的臉上。柳雪濤吃痛,哎喲一聲擡手把泓寧摟住,問道:“修遠,痛不痛?嗯?娘碰痛了你吧?”
修遠搖頭,擡手摸摸柳雪濤的臉,問道:“娘——你痛不痛啊?”
柳雪濤心頭一暖,抱着孩子甜甜的親了親他的小臉蛋兒說道:“娘不痛。修遠不痛娘就不痛。”
香葛丫頭是個潑辣性子,早就忍不住推開車門出去罵人:“怎麼牽的馬?把夫人和小少爺都給碰到了!”
趕車的家人忙回頭賠禮道:“姑娘幫奴才求個情,實在是前面老爺的馬車停的太急,小的們生怕跟前面的車撞到一起去,所以拉馬繮繩拉的急了些。夫人和小少爺都沒事兒吧?”
香葛卻不回答趕車家人的話,疾聲問道:“前面老爺的車怎麼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情?還不快過去一個人瞧瞧?!”
早有跟柳裴元的小廝聽見後面車上罵人,急匆匆的跑過來回道:“回姑奶奶,是我們家大爺跟人家起了爭執,剛巧在大街上叫老爺給撞見了。姑奶奶別急,老爺叫人把大爺送回家就走。”
柳雪濤心中嘆道,這個柳皓波又要出什麼麼蛾子呢!如此想着,她便對泓寧說道:“修遠乖,在車上好生坐着,娘到前面去看看你外祖父。”
泓寧十幾日沒見自己孃親,這會兒卻是一刻也不想分開,只牽着柳雪濤的衣袖說道:“娘,修遠跟你一起過去。”
柳雪濤無奈,又記掛着柳裴元,怕他生氣當衆發火氣壞了身子便少不得嘆道:“好吧,你要乖哦。”說着,她便把孩子交給香葛,自己先下了車,又轉身把他抱下來,往前面人羣中去看柳裴元和柳皓波是怎麼回事兒。
這條街上原本並不熱鬧,此時卻因爲柳皓波和一個世家公子模樣的人在那裡拉拉扯扯罵罵咧咧而吸引了許多人圍觀。柳裴元的車子在前面走着,也是因爲被這些圍觀的人擋住了去路有猛然停下,待聽說人羣中爭吵的人是自己兒子的時候,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一聲怒喝從車上下來,柳家的家人幫着分開人羣給自家主子讓開一條路,柳裴元便大步流星的衝上去呵斥道:“不長進的東西!全家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還不回家去!”
柳皓波卻是吃多了酒,一時根本顧不得臉面,只抓着對方的衣領罵道:“你個糊塗球肏的!敢跟大爺爭?瞎了你的狗眼了!大爺吐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
柳皓波在江南時張揚慣了的,雖然之前經常進京,但那時他還是極有體面的柳家大少爺,但這幾年他被柳裴元奪了掌管家族生意的權利,又科場失意,這兩年心中已經壓抑的很是厲害。今日又被柳雪濤刺激了兩句,所以出來喝花酒,卻不想因爲一個青樓女子和另一個紈絝子弟發生了爭執。
京城裡皇城根兒下的紈絝子弟從來都是瞧不起外來戶的,柳皓波說話雖然南方口音不重,但卻一聽就不是京城本土的紈絝,對方便想着仗勢欺人,不依不饒。
柳皓波吃了幾杯酒,便索性跟那人吵了起來。開始時罵罵咧咧,後來乾脆動了手。妓院的老鴇怕二人在裡面打架弄壞了東西,便索性叫龜奴把二人給連勸帶拉的弄到了大街上。
柳裴元不知其中緣故,只知道呵斥。無奈柳皓波此時紅了眼,非要對方給自己道歉,非要包了這家妓院的頭牌花魁,便拉着對方的衣服毫無章法的撕扯。那紈絝原還有兩個好友,此時也不袖手旁觀,直接上去三鬥一,把柳皓波連打帶踹,更是弄得一點人樣子也沒有了。
柳雪濤拉着泓寧跟着柳裴元的小廝擠進來時,柳皓波已經被人家摁倒在地上,正你一拳我一腳的打呢。柳裴元又氣又急,可是他一來是個書生,從來沒有打架鬥毆的前例,二來他乃是五十來歲年紀的老人,哪裡能上前去同年輕人撕扯?最主要的是柳裴元此時已經氣得沒了理智,恨不得自己拿了刀直接把這個不孝子砍死了事。
柳雪濤便厲聲吩咐跟柳裴元的小廝:“還不快過去把他們拉開,把你們大爺扶起來,等什麼呢?!”
小廝一聽這話有反應過來,忙上前去拉人。
熟料,人家三個執挎公子爺有幾個隨身的家人跟隨,這邊小廝不動則罷了,一上前去,人家的家人也湊了上來,指着柳裴元的小廝罵道:“怎麼着啊,還沒了王法了?你們要當幫兇是怎麼着?”
柳雪濤看着柳裴元的臉色已經慘白到極點,心裡自然很是着急,生怕父親當街被氣出個好歹來。於是心一橫,便把泓寧送到柳裴元身邊,囑咐了一聲:“別亂跑,拉着外祖父的衣服!”便轉身衝了過去,一把推開對方的一個家人罵道:“都給老孃滾開!”
這滿大街上不管怎麼亂,都是一羣爺們兒在吵鬧打鬥,冷不防衝進一個女子來,還是華服麗質,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玉指素臂,好一副俊俏的模樣。一看就是大家子的少奶奶的模樣,衆人都傻了——這年頭,打羣架的還有女人麼?
其中一個紈絝子弟聽見有女人的聲音,便轉過身來立刻換了一副笑臉,一雙眼睛色迷迷的看着柳雪濤,涎着臉說道:“喲!這馬猴窩裡審出一隻金鳳凰來了!誰家的小娘子呀長這麼標緻?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