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皇宮之中，不時傳來微弱的咳嗽聲。咳嗽聲是太上皇發出來的，他已經病入膏肓，太醫都束手無策了。腳步聲由遠及近，皇帝慢慢靠近病榻。雖然對於這個荒唐的父親恨之入骨，但作爲兒子，他還是要來送他最後一程。而且，他還有許多疑問，需要太上皇來回答。
太上皇也注意到了他的到來，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人退下。但這些人卻一動不動。皇帝揮了揮手，他們才小心翼翼地告退。
看到這一幕，太上皇苦笑着，但並沒有放在心上。
皇帝靠近他，有許多話想說，但又不知如何開口。自己的父皇曾經是多麼英明神武的一代雄主，可後來卻又晚節不保，不僅做出了搶奪兒媳婦的醜行，還差點把國家弄得四分五裂。他實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讓他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得意忘形？也許全天下的人都是這麼想的，將來的歷史上也會這麼記載，但作爲兒子，他很清楚，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當年，太上皇經過勵精圖治，重新開創了一個盛世局面之後，便有人建議他去泰山封禪。可是，他死活都不願意去。後來不知爲何，他又突然改變了主意，但不是去封禪，而是去巡幸。回來之後，就性情大變，不再過問朝政，整日裡吃喝玩樂。
泰山之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太上皇看着自己的兒子，冷笑道：“我聽外面人都在讚頌你，說你挽救了大唐的天下。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將名垂青史，爲後世所敬仰？”
皇帝搖了搖頭，道：“我寧願這一切沒有發生過。”
“不管你怎麼想，也不管你作出什麼樣的努力，都是毫無意義的。天下，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的天下，我們只不過是井底之蛙。與其辛辛苦苦地勵精圖治，不如及時行樂，也算對得起自己。”太上皇依舊是往日的論調。
皇帝不像往日那樣痛心疾首了，問：“當年的泰山之行，究竟發生了什麼？”
“泰山？”太上皇苦笑着，說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停頓了片刻，他又說道：“我收回剛纔的那番話，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像我這樣，也未必會趕到快樂，反而更像是在懲罰自己。”
皇帝越聽越糊塗了，問：“你爲什麼要懲罰自己？”
太上皇晃了晃腦袋，說道：“我本想把一切都告訴你，但我又後悔了。我不能讓我的子孫像我一樣活在他的陰影下，不能……”
“誰？你再說誰？”皇帝大聲追問，卻發現自己的父親再也無法回答了。
親眼看着他死去，皇帝還是嚎啕大哭起來。
沒過多久，李進忠就趕了過來，先是跪倒在地，哭了一陣子，然後對皇帝說道：“陛下，您要節哀啊！”
皇帝冷冷地看着這個太監，很難想象得出，他怎麼能哭得這麼傷心。要知道，當初他甚至暗示自己毒死太上皇。
“陛下，您看這治喪事宜，還是儘快準備的好。”李進忠勸道。
皇帝問：“你覺得哪位大臣負責治喪呢？”
李進忠忙道：“按慣例，一般是宰相負責治喪事宜，但如今……”
“如今竟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宰相！”皇帝冷笑，他不是不願意任命一個宰相，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便只能讓太子擔負起這個責任。不過，看李進忠垂涎欲滴的樣子，他索性說道：“朕就任命亞父爲宰相，讓你負責制喪事宜。”
“謝陛下信任，老臣一定比不辱使命。”李進忠暗喜。能有今天這種結果，可不是皇帝臨時起意。在他的授意下，一直有人向皇帝上書，推舉他李進忠爲宰相。當皇帝一直以各種藉口不予理會。現在，必須有個宰相了，皇帝再沒有推脫的理由。
“好了，朕累了，萬事就拜託你了。”皇帝疲憊地離開了。
……
回到寢宮，他立即宣太子進宮。如今的宮中，到處是李進忠的耳目，平日裡他從來只是在御花園接見太子或自己的心腹。現在，他可以藉着太上皇駕崩，自己很傷心爲由，把寢宮的人全部驅逐出去。所以，太子趕到的時候，可以放心地說話。
“朕要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閹貨。”皇帝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已經忍了李進忠很久了，現在不想再忍了。
太子大喜，忙道：“兒臣這就去調兵。”
“不必如此大動干戈！”皇帝高深莫測地說道，“殺以閹貨如屠豬狗耳，何必要調動大軍？”
太子道：“兒臣這就去殺了他。”
皇帝道：“現在還不行，而且你是儲君，豈能親自動手殺人？再說，這廝眼下掌握着神衛軍，弄不好會引起大戰，後果不堪設想。來，近前附耳，聽父皇妙計……”
……
沈彧在約定的地點終於等到了秦鳶。兩人都精心打扮過，還帶上了面巾，看上去就是江湖中的殺手。但兩人還是很快認出了對方，各自拉下面巾，相視而笑。
“我們去哪兒？”秦鳶問。
沈彧答道：“我已經探查了好個幾個晚上了，終於找到了他們的老巢。不過，裡面有不少高手。”
“什麼狗屁高手，當初若不是我不願暴露身份，早把他們一個個送回姥姥家了。”秦鳶想起當初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沒怎麼你吧？”沈彧笑問。
“你什麼意思？”秦鳶突然覺得他的笑容有些討厭。
沈彧忙道：“沒什麼，那些高手就交給你了。只是，你要下得去狠心，只要把他們全部殺死，就不用擔心暴露了身份。”
“嗯！”秦鳶也是這麼想的，李青蓮更是這麼囑咐她的。
兩人飛檐走壁，摸到了南城的一個巷子裡。沈彧停了下來，指着這條巷子裡的幾個院子說道：“這一片都是人販子的藏身之地。中間最大的那個院子裡就是人販的首領，他的身邊聚集着很多高手。擒賊先勤王，我們就去那裡。但是，我還是要囑咐一遍，不管遇到什麼人，一定不能手下留情。”
“真囉嗦！”秦鳶有些不耐煩，當先衝了出去。
沈彧只得跟上，順着屋脊跑到了那個最大的院子上。院子裡有兩個人在守夜，但他們打着瞌睡，並沒有發現屋頂上多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人一個，儘量不要弄出聲響。”沈彧分配了任務。
可是，秦鳶卻弄錯了，直衝着沈彧的目標跳了過去。沈彧無奈地搖了搖頭，改變目標，跳到守夜人的身後，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秦鳶顯然沒有暗殺的經驗，她一劍刺中了那人的後心，差點讓那人叫出聲來。幸虧沈彧的動作快，閃身過來，捂住了那人的口鼻。
儘管如此，屋裡的人還是聽到了動靜。一個聲音問道：“老四，出什麼事了？”
秦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沈彧。
“一人一邊！”沈彧指着兩邊的廂房，意思是想說，等他們出來，挨個解決了。可是，秦鳶卻衝了過去，一腳踹開了們，然後衝了進去。
沈彧後悔帶她來了，只得也跟着衝了過去。
但秦鳶尖叫一聲，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身後跟着兩個提着刀，光着膀子的只穿一條褻褲的大男人。
“低頭！”沈彧叫了一聲，然後射出了兩支飛鏢。
秦鳶還算機靈，看見沈彧的手中寒光一閃，立即低頭閃避，讓沈彧順利打中了這兩個衣衫不整的傢伙。但飛鏢的威力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厲害，除非打中喉嚨和眼睛，一般很難一擊必殺。沈彧一手發兩鏢，力量就更差了，只是勉強讓這兩個人失去了戰鬥力。緊接着，他又上前補了兩刀，這才結果了兩人的性命。
這個時候，暗殺的效果已經完全沒有了，另一間廂房以及堂屋裡的人都衝了出來。
“看你的了！”沈彧拉着秦鳶退到院子中間。
秦鳶覺得自己很丟面子，當即拋出了手中劍。劍飛速旋轉着，接連收割了三條人命，但輪到第四個的時候，被一刀劈了回來。
“飛劍，風氏的人！”那個高手顯然也認了出來。
秦鳶借住劍，又射了出去，她絕不能讓這個傢伙活着。但是，對方確實是個高手，又是犀利的一刀，把劍劈飛。然後，騰空而起，準備逃走。
沈彧早就提防着，立刻追了上去。雖然劍術上比不上秦鳶，但論輕功，他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人販子見脫不開身，立刻回身砍了一刀。沈彧急忙閃身躲開，手中的劍也掃中了人販子的腳踝。人販子一個趔趄，立即從房檐上摔了下去。秦鳶趁機殺了過去，跟這個行動不便的人販子打了起來。
論武功，人販子原本稍稍強於她，但腳踝受傷，讓他的功夫大打折扣，一個不小心就被秦鳶抓住機會，割開了喉嚨。臨死前，他捂着喉嚨，心有不甘地瞪着沈彧。
“對，你死了之後，找他，別找我啊！”秦鳶忙道。
“當心！”沈彧突然叫了一聲。在秦鳶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小個子，手中拿着一把匕首。
秦鳶也覺察到了危險，反手一劍，刺死了這個小個子，但回頭一看，居然只是個小丫頭。
“啊！”秦鸞猛地抽回了劍，卻給這個小女孩造成了更大的傷害。
小女孩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她是……”秦鳶立刻慌了。
沈彧趕忙湊了過去，說道：“別慌，我知道她，她並不是普通而小孩，而是個殺手。”
“可是……”秦鳶很難相信沈彧的話，她看上去還那麼小，怎麼會是個殺手呢？
這時，相鄰的院子都被驚動了。
沈彧覺得以秦鳶現在的狀態，很難再繼續殺人了，便拉着她跳上了屋頂，匆忙逃竄。
……
一路不停歇地回到了侯府，沈彧這纔跟秦鳶解釋道：“我見過這個小女孩，她是人販子培養的殺手。我親眼見過她殺人。人不論大小，只要拿刀對着你的，都是你的敵人。”
秦鳶卻有些恍惚，有一件事她沒有跟沈彧講，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好了，你需要休息。”沈彧見過類似的情況，把她領到牀邊，讓她躺下，然後給她蓋上被子，勸道：“好好睡一覺，什麼也別想。”
秦鳶點點頭，希望一覺醒來，能把這一幕忘掉。
沈彧衝她笑了笑，說道：“想想別的事情，尤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說罷，等她閉上眼睛，他就起身準備離開。可是，他卻發現自己的手被秦鳶緊緊地抓住。
“怎麼，這是想讓我留下來陪你啊？”沈彧笑道，“我倒是很樂意，只是怕你會後悔。”
“去你的，誰讓你陪？”秦鳶丟開他的手，縮進了被子裡。
“好了，別鬧脾氣了，你先休息，我去看看有沒有被人跟蹤。”說着，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
過了一會兒，沈彧去而復返。湊過來一看，秦鳶似乎睡熟了，便鬆了口氣。早知道她沒有殺過人，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帶她一起去。人沒殺光，說不定已經暴露了身份。剛纔他出去探查的時候，發現一個人影一閃而逝，很有可能就是人販子的同夥。
他倒不擔心自己，大不了不當這個無所事事的新城侯，回到江湖去闖蕩。可是，秦鳶就不同了。江湖傳說，風氏有長生不老之術，所以他們纔會隱居起來。如果秦鳶的行蹤暴露了，勢必會波及到她的家族。
突然，秦鳶睜開了眼睛，猛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唉……你這是幹什麼，趁機佔便宜啊！”沈彧試圖把她推開，但推的又不是地方，立即把手縮了回去。這一刻，他的心怦怦直跳，腦袋暈乎乎的，不知不覺地保住了秦鳶。
不知過了多久，沈彧才清醒過來，忙道：“你先鬆開，我胳膊麻了。”
“討厭！”秦鳶一把推開他，又鑽進了被子裡。
沈彧活動了一下痠麻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抓緊離開這個房間，但又有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心，彷彿一離開就會把他的心扯掉。
猶豫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其實，在尋訪李巡家人的途中，他也一直在尋找令狐娟，可始終沒有找到。在秦鳶的眉眼之間，他隱約能看到令狐娟的影子，這纔會如此的慌亂。面對李妍的時候，就沒有這種感覺。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秦鳶探出頭來，發現沈彧還在，一時間也慌亂起來，又把頭縮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沈彧心中一顫，逐漸清醒了許多。令狐娟應該還在恨着自己吧，即便找到了又能怎樣。他呵呵一笑，一屁股坐在牀上，甩掉鞋子，掀開被子，躺到秦鳶的身邊。
“你幹嘛？”秦鳶把他往外推。
“還能幹嘛，當然是睡覺了。”沈彧理直氣壯地說道：“這是我的臥房。”
秦鳶趕忙起身，卻被沈彧緊緊地抱住。
“你混蛋！”秦鳶掙扎了幾下，卻沒有掙脫。她似乎忘記了自己一身的高超武藝，又抓又撓地，一不小心就把沈彧的臉脖子抓破了。
“哎呀，你屬貓的？”沈彧鬆開她，摸了摸脖子，火辣辣地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秦鳶趕忙湊上前去查看。
沈彧趁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流氓！”秦鳶順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極爲響亮。但打完之後，她也被嚇着了，趕忙胡亂摸着沈彧的臉，連連道歉。
“你呀，真是要人命。”沈彧帶着幾分怒意，把她撲倒，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亂吻了起來。
“不行……你放開我……我生氣了！”秦鳶大叫着。
沈彧停下，翻身躺了下來，回味着從未有過的一種甜蜜的感覺，說道：“不鬧了，說點正經的。”
“呸呸！”秦鳶擦着嘴，斥責道：“你這是在褻瀆我！”
沈彧又一把把她攬在懷裡，笑道：“想跟你好好說說吧，你又不聽。”
“好好好，你說。”秦鳶忙道。
沈彧看着那雙明亮的眼睛，說道：“嫁給我吧！”
秦鳶愣了好一會兒，突然道：“你做夢，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不就是風氏的一個小丫頭嗎？”沈彧笑道，“皇帝老子想把一個公主嫁給我，我連理都不理他。”
“公主算個屁，跟我比……”秦鳶不屑地說道。不過，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太粗俗了，立刻住了口。
沈彧也取笑道：“都說風氏是比皇族還要尊貴的家族，你怎麼跟個野丫頭似的，一開口就是屁呀屁的？”
秦鳶羞赧地一笑，在這一點上，她沒少受風氏族人的指責。不過，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教她武功的師傅——劍仙長老。這個傢伙整天就是這樣說話的。
“沒關係，我喜歡。”沈彧趁機又湊了上去。
秦鳶這一次沒有躲，小心翼翼地去品嚐着初吻的滋味。但是，當沈彧想要進一步的時候，又被她推開了。
“不行！”秦鳶斬釘截鐵地拒絕，“除非等到洞房花燭夜……”
“你知道的不少嘛？”沈彧取笑道。
秦鳶立刻就生氣了，問：“你似乎知道的更多？”
“沒，其實我也裝的，當年跟那幫遊俠在一起的時候，難免喝喝酒吹吹牛。最值得吹的，當然是有過多少個情人之類的。但我保證，我可是冰清玉潔的。”沈彧趕忙解釋。
其實，秦鳶也有過這樣的經歷，江湖中人不止有男人。男人談女人，女人談男人，無論是江湖還是市井都沒有什麼分別。不過，對她影響最大的還是她自己的身世，畢竟在風氏一族中，她始終是個私生子的身份。撫養她長大的秦長老也一直告誡她要自愛，絕不能步她母親的後塵。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絕不能輕易把自己交給一個男人。
但這些事，她不能跟沈彧講明白，至少現在還不能。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輕薄的。”沈彧重新躺倒，拉過被子，然後輕輕抱住她，十分愛惜的說道：“時候不早了，好好睡一覺。”
秦鳶長出了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經過這麼一鬧，她忘記了那個慘死的小女孩，甜甜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