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了，你也出宮去吧。”其實外面天色還早，只是已經沒了需要再留他的道理。因得了胤禛的恩寵，允禮本就是可以隔幾日來宮中即可，他倒好，成天到晚的不去先見皇兄，而是先來她這裡。
“清靈。”淡淡開口，門外的小丫頭應聲進來聽她吩咐：“送果親王出宮。”清靈雖不怎麼明白爲什麼會有這麼一遭，卻也不敢出口多問，應了聲便隨允禮離開。
“給本王講講你家主子的事情吧。”出宮的路上，允禮沒有去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清靈，只淡聲說道。
“噗……”清麗的女子嗤笑，“應是王爺跟奴婢講講纔對。奴婢雖跟在公主身邊五年，可哪裡比得上王爺，是同公主一起長大的。”
“你錯了。本王……是長姐帶大的。”允禮笑笑，糾正了她的口誤。
“是……奴婢搞錯了。”清靈笑笑，不慌不忙地認錯，卻是一臉期許地看着他。
“想聽故事？”允禮看着眼前這個小丫頭，會心一笑。終究年紀小，腦子裡想到的，也不過都是些故事。
“王爺……可以嗎？”她侍奉在公主身邊，卻是公主貼身侍從中最小的一個。雖說公主對宮人並不苛待，可是，她仍是不敢有一絲馬虎。畢竟，這是如今與皇上最親近的女人了。
天際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允禮擡頭看了看天，喃喃道：“姐姐這輩子，也跟這天一樣，或陰或晴，其中的風雨……也不少呢。”繼而轉向清靈道：“我知道，長姐在這宮中有一處花園，平日裡不常有人過去。趁着雨還沒開始下，我們去那裡避避吧。”說罷，擡步便向着與宮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奴婢還從來不知道，公主有這樣一個地方。”雨水順着亭子的檐淅淅瀝瀝地落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清靈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這座亭子坐落於整個花園的中央，上面是紫色琉璃瓦的覆蓋，孔雀琉璃瓦剪邊。方纔，她進來時仔細打量過，臺基是白石須彌座的臺基，圍欄是白石欄板，雲紋望柱。一看就是莊重典雅，用心建造的。
“是姐姐揹着宮中之人在這裡建的。不過，是在先皇在世的時候。沒幾個人知道。姐姐年輕的時候，最喜歡在這裡與四哥和十三哥吟詩作對，撫琴跳舞。公主跳舞，本是不合宮規的，皇阿瑪纔會秘密下旨圍了這麼一塊地，建了這座亭子。”允禮的茶藝技術行雲流水，很少有男
子會有這樣的好手藝。清靈不禁看得癡了。
“公主還會跳舞？奴婢只知道，公主彈得一手好琴，可是……琴聲太悲涼。”清靈注視着允禮手上的茶壺，不自覺地說道。其實，公主也已有許久不曾彈琴了。
“她以前不這樣，哪怕是先皇在時，最難的時候也從不會這樣。大概，是這幾年，離開的人太多了吧。長姐所經歷的是非，和承受的打擊，遠不是我們能想象到的。”允禮輕嘆了口氣。
“王爺，似乎一直管公主叫長姐？”
“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皇兄倒也說過，這樣的稱呼不合禮數，可本王也改不掉了。少時的記憶裡，跟她在一起的日子，甚至比跟額娘在一起還多。”目光深邃地看着面前那張年輕的容顏。兒時的記憶裡，姐姐也很美，常常在這個院子裡，不着脂粉，連頭髮也不梳理，一身漢服站在庭院中，任憑微風吹起，青絲在空中翩翩起舞。這樣的場景，怕是再也見不到了。而面前，這張俏顏，竟與她是那樣的相像。
“你……很崇拜你家主子？”允禮看着眼前這小丫頭，兩隻眼睛亮閃閃的，似乎能閃出光芒。
“公主是女中豪傑，哪怕是在這後宮之中，也能面對各方勢力遊刃有餘。奴婢雖只是一介小小婢女，卻是覺得，世間的女子，都應該像公主那樣，即使無力無輔佐皇上的江山，也要是有主張，不會隨意任人欺辱的。”
“你……被人欺辱過？”允禮皺眉。他雖沒有姐姐那樣一眼看清人的本事，卻也學到些皮毛，知道怎麼通過話語和眼睛看清一個人。
“……奴婢兒時，就曾被哥哥姐姐欺辱過。被選進宮，也是因爲奴婢乃阿瑪的小妾所生，阿瑪的嫡女都不肯進宮，唯恐在宮中吃苦受罪看人眼色，沒有在家自在舒服，所以，阿瑪就把奴婢送進宮了。”清靈低下了頭。往事不堪回首，她若不是有幸留在了公主身邊，換做其他妃嬪，沒準也會欺負她呢。
“不怕。本王還從沒聽說過，有人敢動長姐身邊的人。如今你也大了，本王定會親自去與長姐說，給你指個好人家，哪怕不是正妻也是風風光光的側妻，再不受人欺辱。”允禮心下一動，向她許諾道。
“奴婢這輩子就陪着公主了。荷香嬤嬤不也是一直陪着公主嗎。”清靈搖了搖頭。
“荷香與菊香，她們倆自幼入宮，家裡早就沒人了。如今菊香去伺候皇貴太妃去了，荷香
若離了公主，便只能孤苦無依了此一生。你跟她們比哪般。”允禮嗤笑。果然是個傻丫頭。
“雨小了，王爺，奴婢送王爺出去吧。”清靈笑着站起身，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傘來。
“恩，是該回府了。那麼……有勞姑娘了。”眼見着一壺茶也已見了底，允禮也站起身來。不知皇兄那邊怎麼樣了，長姐那裡既然沒事了，若是再待在宮裡，確實是不合規矩了。
漫長的宮路上，孟清靈一路不語，允禮的一門心思卻始終定在她身上。什麼時候，纔是最好的時候？什麼時候，纔是長姐所說的時候？他不知道。但他卻知道，如今，這個女子，已進了他的心，他，定要迎她進府。
“清靈……”宮門已經不遠，允禮卻突然開口，使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腳下一頓。
“王爺還有何事吩咐？”清靈有些詫異，卻依舊是不卑不亢地問道。
“沒事。”允禮嘆了口氣。她，確實很像姐姐，連這說話的態度都很像。
“本王答應你的事情，本王一定會做到。”過了良久，他說道。
“王爺恕罪，奴婢，從不相信諾言……因爲公主說過，諾言，是這世上最靠不住的謊話。奴婢賤軀，不值得王爺許什麼諾言。”清靈低着頭，避過他的視線。幾次不多的接觸，讓她大概明白了這果郡王的心思。可是，怎麼可能？他是皇上信任的弟弟，公主寵愛的郡王，衆臣眼中高高在上的皇室之人。而她呢？不過是一介小小的宮女。縱使是滿軍旗出身，卻也不過是個庶出。
“本王不管你信或不信。本王只需要你記下這點。”允禮眉頭皺起。這樣的話，確實是姐姐說的，也就她會這麼教導手下之人不必懼怕旁人。而這小丫頭，是骨子裡的清高。被姐姐這樣的一番教導之下，骨子裡的東西，也就滲出來了。
“奴婢告退。”清靈逃也似的離開。果親王年輕有爲，無論是學識還是氣魄都是無可挑剔的。可是，愈發是這樣，她越覺得自己不配。拍了拍自己”怦怦”跳個不停的小胸口，她轉身直奔靜慈處去了，連平日裡最喜別在發間的玉釵掉了也不知道。
“這小妮子，早晚有一天，本王要你信了那諾言。”允禮立在宮門口笑笑，拾起了那隻被她不小心遺落的玉釵。這樣的做工，想來是姐姐賞出來的東西。姐姐對她，果然是極好的，罷了，反正，早晚也是會還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