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你給皇兄提了那麼個主意之後，是不是洛谷的活兒開始不好乾了？”圓明園中，允祥擡眼望向遠處的勤政殿，又回頭看了眼低頭餵魚的女子。喉中一癢，不禁輕咳了兩聲。
素衣的女子對他的話不甚在意，卻在聽聞了他的輕咳時擡起了頭，神色有些緊張地擡手示意太監拿來了大氅，親自給他披上。
“什麼時候，我也能有這般待遇了？靜慈，這是當年皇兄的待遇吧？”一把抓住她的手，帶着薄繭的手掌扶着她的手指，“我瞧着這幾日洛谷的臉色可是不好看，是不是又被你罵了？”
女子冷哼了一聲，狠狠甩開他溫熱的手掌，復坐回原處喝茶去了。
“王爺折煞奴才了。”一旁，洛谷見着這幅光景，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儘管……他這幾天真的是在看她臉色。
“是奴才辦事不利。”他可不敢多說靜慈些什麼。
靜慈掃了他一眼，轉而看向允祥：“本來是爲了方便四哥的。也就前些日子我才發現，除了洛谷，朝中之事還有旁人也在打探。我說以前年羹堯隆科多他們爲何對四哥做的任何決定都能那麼靈通……軍機處與粘杆處是兩個互不干涉的機構，辦的也是不同的事，洛谷沒什麼辦事不利的地方。”話雖是這麼說，她卻也有些頭疼。張廷玉、蔣廷錫都是剛正不阿從不偏私的好官，只是她若想讓洛谷辦些什麼事還真是有些麻煩了。
“軍機處那邊可都還好？”從雍正四年起，因有年羹堯之事爲鑑，胤禛對西北之事就尤爲注意。他不希望內閣中有太多的人關注西北之戰，也不想讓議政王大臣對他的朝政過多插手……議政王……
“想什麼呢？”允祥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難道她是年歲大了，所以總是在走神。
她的手不經意地撫上左肩，似是在思考什麼問題。允祥臉上卻帶上了幾分擔憂：“如今這也不是季節更迭的時候，又疼了嗎？”
“沒有……”
“若是舊傷又復發了，你可真別忍着……當年老八他們……”越聽她說沒事，他的擔憂越盛。”議政王大臣會議，皇兄一定是會取消的。你看，如今軍機處的設立不就是爲了削弱他們的勢力麼？”曾經老八想借着議政王大臣會議削弱胤禛的政權，被靜慈發現阻止了一次還不夠，後來又要把弘時拉進去。弘時那孩子也是糊塗，竟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藉着她從圓明園回宮的空檔派人謀刺。只是那殺手被景浩給攔了一下，甩進車轎的匕首偏了，只刺中了她的左肩，留下個幾乎深入骨頭的傷痕。胤禛氣壞了，從此再不讓她單獨一人帶人走從圓明園到宮中這段路。也就是因爲那次刺殺，胤禛纔會對老八、老九那麼厭惡，繼而開始提防議政大臣。
靜慈忽地反應過來。自己幾次三番想讓人從軍機處打探消息是何必，這眼前不就坐着個皇上親封的軍機處大臣嗎？”到現在爲止，各行省都還不知四哥重新派兵出師西北的事，你們軍機處的保密工作做的可真是夠好的。”
“你可別想從我這兒知道什麼……我也沒什麼能讓你知道的。”允祥忙擺了擺手，果斷地決定不能再聽她說下去。
“我沒想從你那兒打聽到什麼。只是，都是在幫四哥做事……軍機處和粘杆處……”
……允祥狐疑地看着她，半響才點了點頭：“我要是不答應你，不知道你又要從哪兒給我們惹麻煩……”
聽他這是答應了，靜慈心情大好，笑道：“我這不也是爲了給你減輕些負擔嗎？這些年你勞心勞神，整日累的不可開交不是麼。”轉而向一旁的小宮女吩咐：“沁兒，把東西拿過來。”
“什麼好東西？”允祥有些好奇，她能有什麼東西給他？
沁兒低頭將手中的東西奉上，繼而低着頭退下了。允祥湊過來看着那小小的盒子，看上去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啊？
“我可是讓小十七特意去川陝地區尋了方子。知道你不喜吃藥也沒那個時間吃藥，這玩意兒，你每日放在熱水中，泡泡腳也是好的。若是能再配上芙蓉葉、菊花葉同大米飯攪拌，搗勻後敷在腿上，那也就更好了。”如今允祥已經不能再騎馬了，出入都需要車轎。四哥甚至允許他的車轎能直接停在養心殿門口。這樣的允祥，與曾經那個馬上少年一比，實在是太不堪一擊。讓她有些擔心了。
她的好意，允祥心領，將盒子塞進自己懷中，笑得安然：“人命天註定，知道你在關心我。心領了。”
“走吧，我送你出去。”她站起身來，扶了他一把，將他從座位上扶起來，一面走一面道：“外面有些事情，你能不理會就別理會了吧。四哥把劉聲芳任命爲戶部侍郎，可就是爲了讓他能跟在你身邊隨時診療病情。你可不能讓他老人家砸了招牌。”
“好……你啊，越大越愛多管閒事。”允祥由她扶着往外走，一面笑道。如今除了小女兒，他幾乎也沒什麼可愁的了。日子其實也就是這樣，把每一天都當成一種恩惠。當年被圈禁的時候他就以爲自己離死不遠了，卻沒想到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很好了，不是麼。
“你什麼都不在乎，四哥想做什麼你就陪着他做什麼，就連他說要建立軍機處你也第一個支持，就算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的風險所在……十三哥，我很害怕，會有一天，你連自己都不在乎了……”小的時候，他們都知道允祥對什麼事都不在乎。因爲出身的原因，他習慣了對什麼都不爭，每日只跟在四哥身邊，做着個最本分的皇子。也就是因爲這樣，皇阿瑪纔會喜歡他。可是如今，他這樣的性格讓她覺得害怕了。
“小慈……”允祥的笑聲爽朗，“如今軍機處剛初步形成，我會好好留着自己這條命的，你放心。”至少，他還想看着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兒出嫁。當然要好好活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