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走路也不當心些。”她從圓明園看了弘曆回來,剛走到御花園就被人撞了滿懷。剛皺眉要怒開口抱怨,擡頭看見是一臉焦急的允祥,轉而又愣了:“你怎麼了?在宮裡還能慌成這樣?”她還就奇了怪了,如今能有什麼事兒讓他慌成這樣?
允祥瞧見撞到的是她,一臉放下心來的表情,忙道:“你快去太廟看看吧,八哥被皇兄罰跪呢……”說完又覺得似乎不太對,“不對,你還是先去養心殿看看皇兄吧。我也就不明白了,一切不是早就成定局了嗎?這兩位哥哥整日裡在較什麼勁?”
靜慈白了他一眼,想來他是真的忙糊塗了。將他拉到一旁離宮人們遠了些,她哭笑不得地笑道:“十三哥以爲這裡是江湖嗎?成者王敗者寇的。咱們這羣人鬥了這麼多年,就算已成定局又能怎樣呢?一個不服一個看着不舒服,能不較勁嗎?這次又是爲了什麼?”
允祥聽她這話,更覺得頭疼了。瞧着這架勢,她是唯恐天下不亂嗎?本想着能讓她去勸勸的,這下看來,她能不去再添把火就不錯了。“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本到了嘴邊兒的話允祥可是不敢說了,轉了話題,一臉哀求狀:“小靜慈,算哥哥拜託你了。在皇兄面前不要再多說什麼了,你就勸勸他放了八哥就是了。”養心殿的氣氛已經亂作一團了,他可不想讓這丫頭去幫倒忙。
她笑着答應了他,命人擡了轎輦將她送至養心殿。養心殿的氣氛確實凝固到極點,殿外幾個奉茶的小宮女在竊竊私語着什麼。“怎麼回事,在御前當職還這麼不小心,在交頭接耳些什麼?”從小宮女手中接過茶盤,她皺着眉頭低聲問道。
養心殿規矩向來嚴得很,宮人們當職一貫是小心翼翼,今兒怎得這般不謹慎。
“公主……”見是她來了,小宮女們忙低頭行禮。“奴婢們只是聽說,廉親王被罰跪了,皇上在裡面發了好大的脾氣,怡親王怎麼勸都勸不住。”一個小宮女戰戰兢兢地回話道。
“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要再議論,當心你們的腦袋。”她轉身準備進殿,忍不住又吩咐了幾句。宮女們小心翼翼地紛紛點頭應下。
“這九月的天秋高氣爽,怎來這麼大脾氣?方纔在御花園見到十三哥,是什麼把他嚇得慌慌張張的。”她款款步入殿內,絲毫未被胤禛的脾氣嚇到。如今這紫禁城,恐怕也只有她一人敢這般與他說話了。不過她這話說的可是不怎麼應景,外面是九月微雨,且有越下越大的勢頭,可不是什麼秋高氣爽的好時節。
“啪。”奏章被重重合上的聲音在大殿中央響起。靜慈往後退了幾步,手上端的托盤依舊是穩穩的。胤禛擡起頭來瞧着她,又低下頭去,顯然是擺明了不想跟她多提此事。若是換做別人,恐怕也確實會就此罷休,只可惜,如今養心殿中站着的是整個宮裡最不怕胤禛的她。
放下茶杯,她轉身欲走:“聽蘇培盛說,圓明園那邊已經佈置好了。既然你也不需要我再做什麼了,我便去園子住了。”反正以前也是他最希望自己去園子住的。
她很成功地沒有走掉,手腕被他一把拽中。兩人就那麼僵持着,到最後,他道:“等過了今年,你再去。”
“既然不想我走,就說說吧。怎麼回事?”她滿意地笑笑,繼而問道。
其實事情的始末已是很清晰明瞭。不過是爲奉康熙帝及其四位皇后神牌升附太廟,在端門前設更衣帳房。但因其都是新制,故而油漆味大。胤禛惱火至極,合着繼位是老八等人給他使得那些絆子,數股氣一齊發作。連累的工部侍郎、郎中都一同在太廟前跪着。
這樣的話,自然不是出自胤禛之口。胤禛只是輕飄飄地同她說了個大概,其他的事情,都是站在殿外聽洛谷絮絮叨叨說完的。期間,還得不時留心着顧宸是不是在附近……頭疼。
“去上駟院備馬,我要出宮。”聽完他說的,她沉聲說道。
洛谷心有餘悸地瞧了眼身後的養心殿。她這個時辰出宮,用鼻子想想都能知道她是要去哪兒。皇上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她還真敢在這個時候出去。無論她是要出門幹什麼,皇上肯定都會惱火。她可真是不怕皇上,可不代表洛谷也不怕啊。
“這樣的天氣公主怎麼過來了。”太廟前,值守的侍衛有些驚異於爲何此時她會過來。天色昏沉沉的,本就是微微秋雨的天氣此時雨勢大有要變大的架勢。這種時候,公主還跑到這裡來,他真不知道,這位貴人是不是自己在給自己找不痛快。“皇上有令,不許任何人進入……”
“皇上讓八王爺他們跪多久?”沒理會侍衛善意的提醒,她淡聲問道。天色不好,她只想早些把要說的話說完,再早些回去。四哥雖沒攔她,不過恐怕此時養心殿的桌子快被掀翻了,她可還想陪他用晚膳呢。
侍衛知是攔不住她,只得依言回稟道:“皇上只叫他們跪着,並沒說跪多久……”
“不成體統。”縱是一直堅定不移站在胤禛的角度思考事情的她此時也看不下去了,有些惱怒地說了一
句,踱步進去。“皇上不會歸罪於你,你也應知道,本宮若想進去,你是攔不住的。”從小她就是在洛谷等一干侍衛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眼前這普通的在旗侍衛比得了的。
侍衛無奈地垂下了手。明知道眼前的女子是連皇上也無可奈何的公主,他就不該多此一舉。只見着鵝黃色的身影徑直進了太廟,而站在他眼前的,是大名鼎鼎的御前侍衛洛谷。
允禩跪於太廟前,只覺得碩大的雨點將他砸的搖搖欲墜。身後有花盆鞋輕叩地面,合着雨水濺落地面的聲響,使他覺得愈發心寒。她來了,是不是,那個人也來了。
“只有我一人。四哥明知我出來了,卻沒有攔。”她將手中的傘微往前伸,立於他身後幽幽道。“臣以爲,固倫公主應是在公主府安度餘生,不想竟還在御前。”允禩冷聲說道,“從一開始你到了適嫁年齡卻未嫁時我就應想到。固倫公主真是不容人小覷。二廢太子、海東青被換,老四登基。無一不是你的手筆。靜慈,你的所作所爲愧對列祖列宗!”
“對的對不起,不是八哥說得算的。八哥在這大雨裡跪得可舒服?”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允禩,冷聲說道。
“你果然是老四的好妹妹,跟他太像,就不怕遭報應嗎?”回過頭去,看着這個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人,他倒想看看,她有何貴幹。
“成王敗寇,本就是兵家常事。八哥好生糊塗,八哥黨羽早是氣數已盡苟延殘喘,你又何必苦苦掙扎。就那麼個位置,至於你這般紅了眼睛地去爭上一輩子嗎?”她俯下身子看着允禩,“舊日不再,昔人不來。從今以後,廉親王好自爲之。”外面都說他是少年賢王,如今,卻也不過是個落魄親王。兒時,良妃待她很好,他與她雖素有不合,卻也不曾將她怎樣。四哥登基後這幾個月,她曾覺他們可憐,卻終爲不時傳入耳邊的消息感到心寒。最終,連最後一點兒本應有的同情都沒了。可憐之人,註定有可恨之處。
“本宮會讓四哥放了你。”她轉身欲離開,“過了今晚,就回府去吧。當年十三哥的事,本宮就當你是還清了。”這麼多年,她以爲自己忘了。可看見如今可憐兮兮跪在那裡的允禩,她又都想起來了。這是允禩欠了她欠了老十三的,可是,必須由她親手*。
“洛谷,回宮吧。皇兄還在等咱們呢。”她撐傘走出太廟,點頭向守門的侍衛致謝後,扶着洛谷的手往輦旁走。以前的事,就此也算是盡數都了了,老八,你再不欠我什麼,我也從未欠過你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