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怎麼病成這樣?”承乾宮中,胤禛緊皺着眉頭看着牀上病怏怏躺着的人。面色緋紅,可惜是燒的。
殿中大批請脈的太醫已經退了出去,她病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蔫蔫地瞧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睛:“四哥既看不慣,別來就是了。”
胤禛又氣又心疼,伸手接過菊香手上的毛巾,敷在她額上:“靜慈,隨我出宮回王府住吧。”再在宮裡這麼折騰下去,她早晚就是油盡燈枯的下場。
她強撐着坐起身來,一個不穩險些倒下,幸而被他拉住,整個人被圈進他並不算溫暖的懷中:“四哥……我是不是快死了。”六年前,她還太嫩太年輕,哪裡曉得自毀身子的利害。如今積年累月的堆積,身子早不如前了。輕則傷風頭痛,重則發熱,年復一年,歲歲如此。佟貴妃雖是心疼,卻也別無他法,只剩日日在佛前禱告了。
“傻丫頭,你病傻了?說什麼胡話。”胤禛聽着,眼睛也跟着紅了。身爲親王,他天天都想要想很多事,唯一沒想過的是她會眼睛一閉,棄他而去。這世間有太多離合,不要再多她一個了。”還好起來的。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練騎馬時摔下馬,整個人腦袋着地掉下來。所有人都嚇壞了,太醫甚至說熬一天是一天,可你卻活了過來,還活了二十多年。”她的運氣從來都不錯,怎麼可能死在一個發熱上?當年的事太觸目驚心,皇阿瑪甚至一怒之下命人殺了那匹血統高貴馴養多年的良駒。好容易撿回一條命的靜慈爲着一匹馬難過了好幾天,弄得皇阿瑪又好氣又好笑,只得爲她又找了匹血統相似長相相近,脾氣卻溫順了許多的,這纔算了了。
從那時起,對她的關注纔不只是日常請安時的碰面和讀書。恐怕,她在皇阿瑪跟前兒的得寵也絕不是撒嬌裝可憐那麼簡單的。”跟我回王府吧。”他又重新開口提議道。
“四哥明知道,我走不了的。”她笑道。”皇阿瑪年歲漸大,四哥難道要我把盡孝的忌諱全讓給胤禎不成?”她是這宮裡的人,死也要死在這宮裡,死在兄長的王府裡給別人添晦氣算怎麼回事?
說着說着,她又渾渾噩噩地睡下。胤禛卻不
敢回府去,生怕她就這麼沒了。年逾二十未嫁,她若是就這麼死了,定是連個封號都沒有,直接就當未序齒早殤的公主算了。靜慈,再撐幾年,四哥定上你去做那堂堂正正世人皆知的公主。
宮外熱鬧了三天,其他皇子的府苑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了三天,他卻在這裡陪了她三天。胤禛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她若當真死了,他便抱着她的屍骨去皇阿瑪跟前討說法,然後從此關上府門,再不問世事。
“王爺,回府去吧。您這樣一天天的算什麼事。”窗外,雍親王福晉苦苦勸着。跟隨她一同入宮的年西梅卻是不以爲然:“公主病重,姐姐不說去幫忙照料,竟還在這裡說這樣的話。”
“你倒是說得好聽,自己怎麼不進去?”烏喇那拉氏回過頭來,聲音降低了些:“於整個王府而言,公主是個外人。你可想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年息梅登時閉了嘴,不敢再多言。她雖不贊成嫡福晉的話,可那畢竟是雍親王府的女主人,她不敢忤逆。
胤禛坐在牀邊昏昏沉沉地醒來,就聽到窗外的聲音。輕聲起身推開門,他聲音壓得極低:“在府中無事做嗎?來這裡吵什麼?都回去。”
“爺,您也回去吧。畢竟……”烏喇那拉氏剛開口,就被胤禛極爲不滿地攔住:“那是本王親妹,福晉既然不便幫忙,那便回去吧。洛谷,送兩位福晉回府。”話音剛落,站在承乾門外的洛谷已經快步走了進來,與其說是送,倒更像是押的架勢。
“福晉是關心王爺。既然幫不上忙,那妾身告退了。”相別烏喇那拉氏,年息梅顯得懂事了許多,行過禮轉身告辭離開。靜慈,希望你能安度此劫,平安過此一生。
胤禛轉身回屋,牀上的人似乎是醒了,正在與荷香交談些什麼。他走進些,以手背撫上她的額頭。恩,熱退了。坐下身來看着荷香離開,倒是聽她先開了口:“四哥是不是已經想好我若死了該怎麼辦了?要不要抱着我的屍骨去皇阿瑪面前討個說法?然後自封門戶謝罪?”臉色雖仍不好,不過卻已經有力氣開玩笑了。
他扭過頭去,纔不願意承認她說的都對。硬着口氣,
他道:“你就慶幸吧,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
“所以,今年我還有沒有生辰賀禮?四哥不會是想說我這條命是四哥撿來的,所以就沒有禮物了吧?”想起來似乎有些鬱悶,她伸出來的手往回縮了縮,顯然是不指望什麼了。
胤禛卻是笑着抓住她的手:“有,怎麼沒有。只是得等你徹底好了,可不能讓我和十三弟白費心思。”確實是費了不少心思,還得小心謹慎不能被皇阿瑪知道,難度着實不小。
她”哦”了一聲算是應下,只聽他又不死心地道:“靜慈,你就不能離那些是非遠一點嗎?”這一劫又一劫,他身在局外,看得毛骨悚然,她卻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
“四哥,你可知,自打老八失勢,他們幾乎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了老十四身上。況且,皇阿瑪如今……”她話說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再說下去。”四哥在這裡待了有幾天了吧?該回府去了,別讓掃嫂嫂們着急。”
“沒心肝的東西。”胤禛笑罵道。卻也知道她既已無礙,自己也該回去了。交待了荷香、菊香幾句,邁步出乾清宮,卻看見,洛谷已經回來了。驚異於他腳程之快,卻似乎是爲了什麼事情。
“你家主子身子不好,以後不要讓朝中瑣事擾她清靜。”冷麪親王此時冷着一張臉說道。
被這般”提點”的侍從卻只是淡笑了聲:“王爺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就是在怨奴才了。恕奴才多嘴說句大不敬的話,我家主子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到底是因誰的不作爲而致?”他洛谷活該被雍親王這麼訓斥,不能護主,是他洛谷是失職,但他卻並不覺得罪責就應全是自己的。眼前這位至親王的男子,分明知道自家主子是爲了什麼,卻沒有任何作爲,只這麼瞧着她如飛蛾撲火般撲進那本不屬於她的紛爭中。
不再理會胤禛,洛谷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謂等級之分的東西,轉身進了承乾宮。胤禛卻被他說的一怔。從始至終,他一直都是一味地勸着靜慈收手,勸她消停些,自己卻什麼都不做,一味地躲避。從這個除夕開始,似乎,他該有些作爲了,不能再讓靜慈一人去冒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