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點冷,房裡只敞了一扇窗戶透氣,角落裡則是放着兩個炭盆取暖。
單小五招呼着單寶乾在桌邊坐下,翡翠上前給歸不離和單寶乾各倒一杯熱過的竹葉青,單小五|不喜喝酒,她面前的茶杯裡裝着的是溫好的水果茶。
“哥,今天的銀子數完了?”單寶乾剛坐定,單小五就搶先一步笑眯眯的調侃他,“不然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
單寶乾放下酒杯,斜睨她一眼,伸出在外頭凍得冰涼的指尖戳了戳她的臉頰,“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你?”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單小五忍着笑,順手把一碟蜜香烤魚乾推倒他面前,“試試看這個魚乾,今天早上烤的,味道還不錯。”
單寶乾也不跟她客氣,拿起來就吃。過了一會兒才稍稍皺起好看的眉,評論道,“甜了。”
單小五跟歸不離對望一眼,隨即大笑出聲,“哥,你跟綺念真有默契。她第一反應也是這樣,都覺得這魚乾甜了點。”
單寶乾忙着喝酒沖淡喉間的甜膩感,翡翠在一旁撅着嘴低聲咕噥,“明明就只是加了一點點蜂蜜而已,哪裡甜了?依達少爺就說很好吃……”
魚乾可是她烤出來的,接連兩次被批評,這姑娘有點心理不平衡了。
單寶乾壓根沒聽到她的抱怨,聽到單小五的話,握着酒杯的手頓了下。也不知道是酒氣上涌還是覺得尷尬,臉色有點微微發紅,看起來似乎不太自在,“她……今天來找過你?”
“昨晚上跟依達一起來的,”單小五笑得分外曖昧,雙眼直盯着單寶乾的臉看,“怎麼二哥你不知道?”
單寶乾反射性的哼了一聲,“我爲什麼要知道?”
“哥,你就承認了吧,”單小五信心滿滿,用手攏了攏垂到腰側的長髮,忒不給面子的給他漏氣,“昨晚上明明就一直跟在人家身後,都到我這院子裡了還不敢進來。在外邊樹上站崗了兩個時辰,是不是冷得夠嗆?”
單寶乾沒想到自己生平做的第一件蠢事這麼快就被揭發出來,當下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翡翠早就讓單小五遣了出去,此刻屋裡就剩下單小五夫婦跟單寶乾,所以他也不顧及臉面了。尷尬歸尷尬,還是衝動的問出了口,“你怎麼知道?”
“因爲我家相公知道,”單小五挽住歸不離的胳膊,晃着腦袋笑得一臉得瑟,“所以我知道。”
單寶乾的功夫等於是歸不離教的,他做什麼他能不知道?別說外頭還有暗衛全天侯盯着,只不過有歸不離的命令,所以纔沒直接把鬼鬼祟祟躲樹上的單寶乾套布袋扛走而已。
原來是栽在妹夫手上……這臉丟得不冤。
單寶乾鬆了一口氣,要是歸不離連他在外邊蟄伏那麼久都不知道,那他現在就該擔心唯一妹妹的人身安全了。
“哥,不是我說你。如果真的對綺念有意思,就別總這樣冷冷淡淡的躲着人家,好歹給個迴應什麼的。要不然到時候媳婦兒跑了,你可別後悔。”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單寶乾這反應百分百就是有鬼——看來綺念這段時間已經成功將她家錢精二哥悄悄地潛移默化了——說不定在更早之前,單寶乾就已經把她悄悄的放在心底了,不然又怎會着急救她而搞得自己中毒幾近喪命呢?
再者,以他記仇的個性,醒來後不把綺念痛揍一頓從她身上榨走所有銀子纔怪——但是他最後卻什麼都沒做,只讓她用一個多月的時間還那個莫名其妙的‘吃豆腐’賠款。
甚至還打破了自己精明的過去,傻不愣登的跟毛頭小子似的做出偷偷跟蹤‘心上人’這種蠢事情——如果說這不是因爲喜歡綺念,那是爲了什麼?
“連你也覺得我喜歡她嗎?”單寶乾神情變得有些茫然,一副很困惑的模樣,半垂着頭自言自語,“這不可能……”
厚!敢情她家二哥在談戀愛方面是個地道的白癡嗎?
“不可能個屁!”單小五終於忍不住爆了句髒話。
歸不離跟單寶乾兩人同時拿眼看她,前者兩道劍眉挑得老高,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後者的目光則是一下子落到她滾圓的肚皮上,臉上是不贊同的模樣。
單小五訕笑兩聲,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放心,放心,小傢伙在睡覺,聽不到。”
自言自語的胡扯一通之後,單小五話題一轉,一下子又把話題轉到單寶乾身上,“二哥,其實照理說來,不管你喜不喜歡綺念,你都非得娶她不可。”
單寶乾眯起一對好看的鳳眼,目光灼灼的盯住一臉賊笑的單小五,“什麼意思?”
“當初我跟相公準備去京城的時候,我在門口建議你不如娶了綺念,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是怎麼回答我的?”
單寶乾稍稍回想了下,臉色立刻不太好看了。
難道是那句話……
“想起來了是不是?”單小五一張臉笑得跟二月花似的,怎麼看怎麼像幸災樂禍,“是你自己說過的。除非你死,否則絕對不會娶綺念——我沒記錯吧?”
該死!還真的是!
單寶乾臉色突變,脖子跟耳根紅得通透,緊鎖的眉心看起來像是掙扎着要不要承認的困擾,但更多的是淬不及防被吐槽的尷尬。
作爲旁觀者的歸不離用手圈着單小五,感覺到自敞開窗口吹過來的冷風,於是便微微側過身體替她擋住,同時默默的在心裡對作爲他大舅子的單寶乾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同情。
換做別的情況下他興許能幫上忙,但當他家小妻子要整人的時候,他絕對站在她那邊。頂多不去幫忙落井下石,至於指望他救場——那是不可能的。
大家自求多福吧!
“換句話說,就是隻要你‘死’過一次,那你就必須得娶綺念。”單小五舒適的半靠在自己相公肩膀上,笑眯眯的給單寶乾最後一擊,“之前要不是戚婆婆及時趕到,我想二哥你可能就,咳……反正可以說,你在一個多月前已經‘死’過一次了。”
單寶乾張了張嘴,隨即放棄掙扎,神情肅穆的垂着眸子做思考狀好半晌,卻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單小五的吐槽太犀利,每一句都戳中他心裡一直極力隱藏的地方。捫心自問,他已經沒有之前那麼討厭綺唸了。
之前無論他怎麼刁難她,她總是堅韌不拔的與他抗爭到底,只有在沒有人發現的時候才偷偷的放任自己難過。但是發泄過後,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她又是那種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的模樣。
雖然平日裡跟他針鋒相對,可是她對其他人卻非常友善,甚至常常出府去幫助別人——因爲這樣,他開始覺得她也並不是那麼任性刁蠻。而且在她身上,他還能感受到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自從他由昏迷中醒來,這種感覺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越跟她相處他就越想了解她。甚至偶爾還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天天見到她。
這一切都亂了套了。不應該是這樣的。
放在大腿上的手掌倏地握緊,單寶乾現在腦子裡只剩下亂糟糟的一片,滿地都是剪不斷理還亂的一片狼藉。
“至於二哥你當時爲什麼會中毒,我可是全都聽說了,”單小五再接再厲,樂滋滋的欣賞着自家二哥的變臉秀,“嘖嘖,那可是英雄救美啊!不需要我再幫你回憶一次吧?”
單寶乾給了她一個標準的白眼,有些底氣不足的爲自己辯解,“什麼英雄救美,別亂說!我只是怕她萬一要是死了,咱們府裡這麼長時間養着她浪費掉的銀子拿不回來,所以纔出手救她一把。”
好弱的說辭——不過當對象是有着錢精外號的單寶乾時,這解釋倒也說得過去。
單小五哼了一聲,撇着嘴湊到歸不離耳邊,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跟他說着‘悄悄話’,“相公,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咱們還有爹孃,大家明明都看出來了,就我二哥這個傻的還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呢。我跟你說,他之前追債可從來沒有給人家寬鬆過三天,結果卻給綺念足足一個多月的時間籌款!你說這還不夠特別麼?還有,還有,我都逮到他偷看綺念好幾次了,他還死不承認……”
歸不離瞥了一眼單寶乾,順着小妻子的話也調侃了一句,“或許待會可以讓斬月表演下,怎麼樣跟蹤纔不會太快被發現。”
雖然說的牛頭不對馬嘴,但兄妹兩人都很快意會過來歸不離是在諷刺單寶乾跟蹤技術太爛,以致於一早就被發現的事。
單小五捧着肚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看着單寶乾吃癟,感覺痛快極了,“對,對,讓……斬月來表演,咳,順便……順便教教我二哥。”
“不-必-了!”
單寶乾黑着臉聽夫妻兩光明正大的咬耳朵,待聽到這裡,更是感覺牙癢癢的分外想咬殺人。
“哥,承認吧,你就是喜歡綺唸了!”無視單寶乾略顯喜感的包公臉,單小五覺得自己還可以再落井下石一番,“趁早把人家娶過門唄,過年我還能多收個紅包。”
“不可能!”單寶乾頭一次沒跟單小五計較銀錢上的事,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喜歡綺念這件事上邊,下意識的就想否認,“我絕對不是喜歡她!當然也不會娶她!絕對!”
“那你當時爲什麼要救她?又爲什麼不反對她繼續住下來?你一向不是最討厭外人白吃白住嗎?”
見單寶乾要開口反駁,單小五於是搶在他之前杜絕他可能用上的藉口,“別跟我說那只是出於人道主義或者爲了拿回住宿費,我一個字都不信!”
雖然不得不承認單小五說得都很有道理,但單寶乾就是不想讓她稱心如意,因爲這樣會顯得自己更被動更尷尬。
“信不信由你!總之,我最愛的只有金銀財寶,至於那個女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單寶乾斬釘截鐵的說完,爲了加強語氣,末了還不忘哼上一聲表示不屑。
單小五沒有接過話,只是膩歪在歸不離身邊,秀出一個‘我什麼都知道’的曖昧笑容給他看。
單寶乾讓她看得萬分不自在,坐了一會兒便兀自站起來往外走,“不跟你瞎攪和,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得先去理清下自己的思緒。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單小五所說……喜歡上那個女人了?
有可能嗎?
“掰掰~~”單小五在屋裡揮着小手絹目送自家‘爲情所困’的二哥離開,看着他寫滿‘苦惱’二字的後背越走越遠,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裝吧,你就使勁裝吧,笨蛋二哥,我看你還能裝到什麼時候!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以前從來都只有二哥壓榨欺負她的份,現在總算輪到她揚眉吐氣大殺四方了,感覺就一個字——爽!
過了一會兒,單小五好不容易笑夠了,腦子裡一轉,卻又開始擔心起來。
“相公,我剛剛是不是幸災樂禍得過火了?你說二哥他會不會當我是在開玩笑,不把我的話放心上?”
“別想那麼多,”歸不離摸摸她的頭髮,懶洋洋的出聲安慰她,“二哥那麼聰明,他會懂的。”
如果單寶乾敢不懂,他有得是方法讓他懂。
“嗯,那我就放心了。”
單小五這才放心的依偎到他懷裡,汲取他身上暖洋洋讓人安心的氣息。
有個相公可以隨時取暖依靠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