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趙鐵林從小做事沒有趙鐵偉反應快，遇事總是慢半拍，兩人同時在家去一個地方趙鐵林會比趙鐵偉慢半站地，但趙鐵林更穩當一些，比如四年前的高考，哥倆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年級，趙鐵偉在高三時進了快班，成績比趙鐵林高出一大塊，但趙鐵偉愛上了一個快班同學史嵐開始分心，初戀讓趙鐵偉的精神總也集中不起來，成績一直往下掉、趙鐵林慢工出細活，一步一步往上趕，結果兩人考上了北京同一檔次的北工大和工商大學。爺爺平時總是說：快就是慢，慢就是快，小哥倆以前總是聽不懂這句話，這次算是明白了。趙鐵偉做事快，講竅門，易受干擾，趙鐵林做事慢但容易集中，小步慢跑持續性強，短距離吃點虧，中長距離兩人就差不多。
這也是爺爺的看法。他最有利的條件是正與華宇集團總經理李明志的女兒李可談戀愛，趙鐵偉高中談過一次戀愛，大學談了四個，趙鐵林一共就談了一個李可，沒想到後來就成了，這也是兩個人性格的差異。爺爺對此事並不知情，好像李可的爸爸也不知情。
趙鐵林給李可打了電話，想聽聽李可的意思，三條路走哪一條更好。其實他心裡已做好準備：從政。和趙鐵偉比一比看誰更有優勢，他知道這一定是將來進入公司安排位置的主要考慮條件。沒想到李可對他說：“你馬上到我家來，別讓你爺爺知道！”
趙鐵林放下電話就趕到李可家裡。
李可家的大廳只有李明志一個人。他招呼趙鐵林坐下，單刀直入：“你想從政？”
趙鐵林點點頭。
李明志和趙鐵林說：“今天是我們兩個男人說話，我說的話不管你聽與不聽，都要爛在肚子裡，你若答應了，我就說，你不答應我一個字也不說。”
趙鐵林想了想說：“我發誓爛在肚子裡。”
“你想從政和別人一比高低，然後趁優勢回華宇集團再謀求好的位置？”
趙鐵林看着未來的岳父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心裡想，不愧是人老奸，馬老滑，一眼就看我心裡去了。
李明志說：“你要想將來有所作爲，這三條道都不要走。”
趙鐵林大吃一驚：“你想讓我放棄？”
“不是讓你放棄，比賽還沒開始，你不可能放棄。”
李明志拿起一支菸，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慢慢吐了出去，繼續說道，“不戰自降，不是你的風格，也不是一個男人的性格。你看過二月河的《雍正皇帝》這本書嗎？當時皇位有五個最有實力的皇子在盯着，有皇太子胤礽、皇長子、皇八子、皇十四子以及皇四子胤禛。皇太子胤礽是名正言順的要接皇位的，可是被廢掉了，在皇四子胤禛的請奏之下，廢太子又被重新立位，後來又被廢掉，其他皇子們更是睜圓了眼睛盯着皇位，最後是皇四子胤禛繼承大統。胤禛當初請奏皇帝讓廢太子重新立位，難到他真是不爭嗎？完全不是，這個舉動要達到兩個目地，一是要讓大家看到，他對皇位沒有興趣，二是讓皇帝看到他心裡裝的是江山大業，不是個人得失，這一切的基礎都建立在他已看出太子並不具備一統江山的霸氣和才能，知道他的前景並不光明，向皇帝請奏廢太子復位，已把自己放在了超脫的位置，然後埋頭做事，靜觀事態發展，適時出擊一舉拿下皇位。年紀輕輕的他做事怎麼如此高超呢？這是皇四子胤禛家的教書先生鄔思道出的主意：叫爭是不爭，不爭纔是爭。你認真地體會一下其中的含義。你和鐵偉如果都去從政，爲了往上走，爲了做出政績，就要用盡各種招數，招數用多了就容易過，過錯過錯，過了就是錯，錯了就會出局，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你的成功率最多隻在50％，所以絕不是上策，你要曲線救國，另走一條路，這就如同一張弓，走弓弦是近了一些，但走弓弦就是走鋼絲，太窄了，又是兩個人走，發生碰撞的概率太高，你走弓背，路雖遠了一些，但比弓弦要寬得多，也能跑得快。”
趙鐵林一臉疑惑的看着李明志，還是不太明白。
“你繼續深造，最好去美國，學經濟，學管理，讀研究生，你出國學習有優勢，不用打工掙錢，把精力全部放在學習上，我打聽過，如果你全力以赴，兩三年就能修完學分，再用兩三年拿個博士回來，你想想，一個在美國學成的博士與國內的本科生相比會是什麼結果？另外，華宇集團的發展中的一部分也在往海外轉移，企業要做大做強，不走出國門肯定是不行的，到時候你的優勢就會顯現出來，董事會的董事們自然會偏向你這一邊，我的話你聽懂了嗎？中國有句話叫，‘遠是近，近是遠’，其中的哲理也就靠你自己悟了。你回國後我也會全力幫你，這一點你又佔了先機。”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趙鐵林不解的問：“你爲什麼要幫我？”
李明志又吸了一口煙，仰起頭，把煙吹向天花板長嘆了一聲：“李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趙鐵林聽後站了起來：“李叔，謝謝您了，我要回去好好想想。”說完趙鐵林走了。
李可從房間裡出來說：“爸爸，我怎麼聽着像搞陰謀一樣？”
李明志心情沉重地說：“孩子，你太單純，太年輕了，也許以後你會懂的。我這是幫他們全家呀！”
華宇集團老總李明志站在第三方，趙家的事他看得很清楚，鐵林的爸爸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這是在董事長心上捅了一刀，董事長剛定下神來，二兒子行兇暴露，自殺身亡，這又是一刀，這事雖然與鐵林無關，但畢竟他是兇手的兒子，可偏偏又是董事長的孫子，真是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成了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但可以肯定的是，鐵林在爺爺心目中的地位是大大下降了。讓鐵林出國，別在老爺子身邊晃了，時間一長，恨的成分會減少，遠離的思念會增加，屎幹了就不臭了。三、五年後自己再全力幫助鐵林順利過渡還是有很大希望的，華宇集團的真實價值，總經理比董事長看得還清楚，可這些話怎麼能跟女兒李可說呢？
華宇集團董事長趙志興在第二天陸續接到三個孫輩的報告，外孫女吳明芳去省科技大學當老師，平時就和外公住一塊，這讓趙志興十分高興，好像女兒又回到了身邊一樣。長孫趙鐵偉要去做公務員，這也讓他滿意。次孫鐵林提出要去美國深造，好像面對巨大的家族企業視而不見，這倒讓趙志興有些另眼看待，爺爺大力支持，並讓人去做孫子出國前的一切準備。
趙鐵偉去做公務員的事，還要求助於老省長錢洪濤的幫忙，經爺爺指點，趙鐵偉抱着從爺爺家精心挑選的盆景來到了錢洪濤爺爺的家，錢洪濤一看就樂了，這小子知道自己喜歡盆景，居然偷了他爺爺最喜歡的一盆來拍自己的馬屁，也懂得投其所好了。
趙鐵偉問過好後自己找地方坐了下來：“錢爺爺，我想當公務員，可不知道怎麼做起好。”
“這要看你想怎麼幹，你要想平平淡淡的幹一陣子，既不想吃苦，也不想出成績，那省政府的各部門你儘管挑，我都可以給你安排，從一般的幹部做起，一杯茶，一支菸，一張報紙看半天，過個五年八年的興許也能混個科級幹部，不過就像你拿來的這個盆景一樣，再過五十年還是一盆盆景，只能用於室內觀賞，永遠也成不了棟樑之材。”
趙鐵偉打斷了錢爺爺的話：“錢爺爺，我不想當盆景，我想當棟樑之材。”
“你打算怎麼做棟樑之材？”
趙鐵偉一下就站了起來：“我要從最基層做起，我要去最艱苦最落後的地方。”
“爲什麼去最落後的地方？”
“最落後的地方一定可以磨練人的意志，而且最落後的地方也最容易出成績。”
老省長心裡想，真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勁頭，伸手拿過一支菸，趙鐵偉忙給點上，老省長輕輕地吸了一口，盯着趙鐵偉的眼睛說：“想好啦？”
趙鐵偉堅定的點了點頭。
老省長笑了笑說：“像個漢子，你好好幹，幹到一定的時候我會幫你！”
說完這句話，老省長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小鄭市長嗎？我是錢洪濤。”
對方的聲音很大：“啊，老省長呀，我是小鄭呀，您老最近身體可好呀？我正想去接您過來視察工作，給我們做指示呢！”
“做什麼指示，我只是一個退休老頭，上你那散散心可以，不能叫視察，過一段時間不用你接，我自己去！你們市那個被雙規的副書記定案了沒有？”
不知對方說了些什麼錢爺爺只是嗯嗯的點頭，最後道：“順便有個小事和你說一下。”
鄭達市長心裡明白，領導順便說的小事你要真當了小事那你可就太天真了，這纔是這次電話的主題。
“老省長請指示！”
錢洪濤接着說：“我有個幾十年的老朋友，他有個孫子，剛從北京工業大學畢業，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這小子有點志氣，不留北京，不留省城，一心要去最艱苦的地方，我記得你那有幾個國家級貧困鄉，脫貧了嗎？”
“報告老省長，還沒脫貧。”
“好！你找一個最窮的、條件最差的鄉讓這小子從最基層開始做，不許照顧，不許打折扣，過一段時間我會去你那檢查這事。”
“老省長放心，堅決落實您的指示。”
錢洪濤笑着掛了電話。
三河市市長鄭達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執行他的指示是堅決徹底的，是錢洪濤的愛將之一。趙鐵偉還沒有走上社會，聽不懂錢爺爺的話外音：一是這小子是我看着長大的，這說明關係非常近，二是去最艱苦的地方，這是要快出成績，三是過一段時間我要去檢查這事，這是告訴你不是安排完就完了，你還要關心他的發展問題。趙鐵偉六年後才明白了錢爺爺這一段話包含的三個意思，而三河市市長鄭達一下就聽明白了這段話的意思，安排一個普通人就業，老省長絕不可能親自打這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