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買房子需要錢,原來那一百多萬是他當上縣長以來逢年過節收的紅包,幾年的積累讓老婆一個早上就給捲走了,只是給他留下一個離婚證,再等幾年的紅包顯然是太慢了一些,最快的方法是讓夢莎的弟弟多接一些活,有了工程就有了錢。他和夢莎做了一個約定,以後的工程優先給他,掙的錢四六分成,夢海拿六,他拿四,夢海當然願意,一項工程掙多少錢只有夢海說了算,什麼四成六成的,全是一句話。正是因爲這個約定,最後把褚爲民“約”了進去。
褚爲民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峰山縣裡稍大一些的工程他都要插手。
縣電視臺、廣播事業局按照市裡的要求合併成了一家,誰搬誰那去也不夠用,經過協調,誰都不搬了,把兩座二層小樓都買了,市裡再補一點錢蓋個新樓,其實這兩家單位原來的位置都是縣中心,位置好,價錢就高,在比較偏一些的地方蓋樓錢足夠了,主要是把工程造價往上提了一些,留出些錢來買一些更好的設備罷了。電視臺的攝影攝像設備有高有低,一兩萬的攝像機也能將就用,最好的一臺上百萬的也有,褚爲民的意思很簡單,兩頭的都不考慮,買一臺十幾二十萬的就不算次了,級別在那擺着,不就是一個縣電視臺嗎?縣電視臺臺長歲數到站退休了,由副臺長主持工作,對褚爲民的話自然是百依百順,半點不敢打折扣。
蓋一座五層的樓,基建這一塊就要五六百萬,算上內外裝修要七八百萬了,這個肥活,最好打交道的就是公家,只要拿錢封住了主管的嘴,工程質量的好壞他就看不見了,封的是嘴,眼睛也看不見了,可見錢是個好東西,錢能讓人變成瞎子,聾子、啞巴,更能讓人變成瘋子。
眼下褚爲民就瘋了。縣委書記蔣明生和電視臺、廣播事業局的一把手都打了招呼,縣廣電局大樓的修建工作由縣城建局主管,公開招標,這是褚爲民同意了的。城建局長一下子像坐在了火爐子上,被烤的吱吱冒油,原來有三個人打了招呼,讓他在公開招標的同時關心一下推薦單位。要是三個人說的是一家單位倒也好辦了,偏偏是三個人推了三家單位,這三個人分別是蔣明生、褚爲民、彭振聲。一個比一個腦袋大,一個比一個胃口大,得罪了哪一個,城建局局長的位子坐着也難受了,摔下去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只是兩個晚上的時間,居然急得直掉頭髮,枕頭上散落着許多脫落的頭髮,把老婆嚇了一跳。老婆是縣醫藥公司的一名副經理,與縣裡幾個醫院關係都不錯,問明丈夫掉頭髮的原由後,拉着局長到縣人民醫院,讓大夫寫了一份肝功能的化驗報告單,以肝炎的名義直接住院了,這是讓人討厭的傳染病,病好前再工作是不可能了,工作移交給了常務副局長。
常務副局長接手工作後,又被三位大人物約見,得到了同樣的指示。常務副局長倒沒掉頭髮,卻是對外宣稱被局長傳染上了肝炎,還是急性的,也住院了。
正副局長住的都是縣人民醫院,各住了一個單間,氣的局長背後同老婆一起罵那位常務副局長:“純屬他媽的胡說八道,說我傳染的,我的肝一點毛病都沒有!”
兩人見了面還心照不宣的互相問候病情,兩個人的老婆還互相推薦新藥,而且都是一本正經的推薦。
更可笑的是縣裡三位主要領導都信了二位局長的鬼話,在讓他們二人安心治病的同時,讓城建局的班子成員都去做一個肝功檢查,比較理想的是其他人都沒有被傳染上,問題並不太大,褚爲民有指定書記負責這事。
縣直機關的書記和鄉鎮政府不一樣,鄉鎮政府的一把手是書記,縣直機關的書記卻是擺設,局裡的工作都是行政一把手說了算,書記在被指定了負責這次招標工作後,同樣也得到了三位領導的指示,他一下明白了兩位局長住院的原因,他是沒法在住院了,剛檢查完身體,除了有點腳氣以外,各部都正常。書記想了半夜之後,第二天找到褚爲民。他的書記是褚爲民提的,關係也不錯,又有知遇之恩,合盤向褚爲民端出了一切。
褚爲民得知後是又氣又恨,又覺得可樂,氣的是明明是自己正管的事,二位書記多什麼事,恨的是彭振聲,你一個三把手應該擺正了位置,在我頭上拔毛也太過分了,可樂的是二位局長,居然互相說是對方傳染了自己,其實他媽的誰都沒事。
褚爲民從煙盒裡拿出一支菸,遞給了這位書記,他自己的煙並不點燃,而是捻在手裡,在面前來回看着,像是欣賞一件什麼寶物,書記知道他有話要說,靜靜的等着。
褚爲民說話了,他沒有看着這位書記,而是看着手裡這支菸慢慢的說:“住院的那二位局長雖然沒有得罪誰,但也因此失去了一個堅定盟友,我向你打招呼的事是我的一位老領導託我辦的,他對我有知遇之恩。”
說到這,褚爲民突然話鋒一轉:“你的女兒今年大學畢業了?”
“時的,褚縣長。”書記答道。
“工作落實了嗎?”
“去當了小學老師,不過她並不滿意。”
“大學什麼專業?”
“學的金融專業。”
“你回去問問她,縣財政局、縣政府辦公室兩個地方她可選一個,明天以前回我電話。”說着,褚爲民站起來,準備送客了。
書記回了家,關上門,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靜靜的回憶着褚爲民的話,思路也清晰起來。“失去一個堅定地盟友,知遇之恩,給女兒找了全縣最搶手的工作。”第一句話在明顯不過了,如果做了這事,儘管你得罪了兩個人,卻得到一個堅定的盟友,他說他的領導,實際上是在點我,他對我也有知遇之恩,女兒的事明天給他回話,如果自己不幫他做這件事,還能讓他辦女兒的事嗎?不是縣級以上或其他極硬的關係想進縣政府辦或縣財政局是不可能的事,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門聲一響,聽腳步他知道是女兒回來了。他打開門看着女兒說道:“縣財政局和縣政府辦公室你想去哪個單位?”
女兒聽愣了:“爸,您沒事吧?”
“回答我,想去哪個單位?”
“當然是縣政府辦,這出去有多牛啊,到哪都好辦事!”
書記點點頭,長嘆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撥通了電話。
“褚縣長,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十天後,您看結果吧!”
“明天上午讓你女兒去縣人事局報到,還是去縣府辦吧,對她以後的進步更有利。”
“好,我聽您的!”
一場交易完成了。褚爲民沒說一定讓他辦這事,書記也沒說一定辦成這事,雙方的談話中就沒提招投標這幾個字,心照不宣,彼此默契,互通有無,互惠互利,這就是政治,這就是官場,雖然你爲此樹立了對立面,但也贏得了可靠的保護傘,在失去的同時也得到了。至於未來你的保護傘這一級的人在互相搏殺中誰勝誰負是你所左右不了的,聽天由命是你唯一的選擇。許許多多的官場之人都會遇到過這樣兩難的境地,一念之差之間:對了,以後會芝麻開花節節高;錯了,以後會無可奈何花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