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張平這裡大哭大喝，趙傑的家裡卻是一片祥和。趙傑一進家門就向父親趙初然說了衛平順書記被撤職調離的事，趙傑也意識到這將是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兩隻眼睛盯着父親希望他能有所動作，豐華縣組織部長趙初然已經聽說了這件事。
衛平順成了三河市的新聞人物了，出事那天全市的幹部都在集中開會，這消息就像爆炸性新聞一樣，組織幹部和其他幹部是不太一樣的，首先就是沉穩，嘴嚴。組織紀律性強，在這個部門嘴快的人一定是呆不長的。
趙初然正在喝着小酒，每天二兩酒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不管是在家還是在外面多麼重要的喝酒場合，只喝二兩酒是他鐵打的規矩，從不破壞，久而久之，等他喝到二兩酒時也沒人再讓他喝了，反而有人會阻止不知情的人，趙部長只喝二兩酒，替他解圍。
趙初然聽了兒子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依舊小口喝着東川燒白，用筷子一粒一粒夾着花生木往嘴裡送，不着急不着慌，把每一粒花生都嚼的粉碎才嚥下去，然後再夾起一粒新的花生米嚼起來。
趙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親，急性子的他下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一下放進了嘴裡，全力以赴的嚼了起來，或多或少有點向父親叫板的意思。趙初然也不理他，依舊的重複着他的動作。
一旁的老伴實在看不下去了：“你這個死老頭子，三扁擔打不出一個響屁來，孩子在跟你說話，你哼一聲行不行！”
趙初然在外邊風光無限，組織部長到哪裡都受到人們敬重，可偏偏有個毛病，怕老婆！見老婆發火，這才把筷子放在裝花生米的盤子上對趙傑說：“把我手機拿來！”
趙傑得令騰地一下衝向父親的手包，拿過手機遞給他。趙初然隨手撥出了一串號碼，他老婆和趙傑都在屏住呼吸的聽着，大氣都不敢出。
“劉部長嗎？趙初然！到家了嗎？聽你的聲音有些嘶啞，身體可好呀？噢！。。。噢！那就感謝了，改日我請劉部長吃飯！”
電話掛了，趙初然把電話放在桌子上，又拿起了筷子夾起了花生米，吃三四個花生米喝一小口酒。
他老婆氣的在一旁嘮叨：“我怎麼嫁了你這麼一個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個啞巴！”
這話把趙初然給罵樂了：“你纔是啞巴！我講話的口才在縣裡怎麼也排前三名。趙傑的事定了，副鄉長！”
趙傑聽了一高興脫口而出：“誰再說我爸是啞巴我和誰急！”
“好你個兔崽子，好賴不分了。白眼狼一個！”趙初然老婆嘴裡說着狠話，心裡是高興的。上廚房端飯去了。
“爸，鄉書記是誰呀？”趙傑問到。
趙初然眉頭一擰說：“這不是你關心的事！你做好你的副鄉長就行了。少說，少問，多幹活！以前的教訓還不記着，多說了一句話讓人把副科長給撤了，長點記性！”
外邊的世界很精彩，有人在家喝酒的抱頭痛哭，有的人在家美美的喝着小酒，有人在家一邊喝悶酒一邊抽自己的嘴巴，痛罵自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丟了鄉書記的好位子。有人在酒桌上一個電話就解決了兒子的升遷問題。只有一個人悶在宿舍裡，躺在牀上。三天吃了三包方便麪，這人就是趙鐵偉。
張明芝的突然離去，實在讓趙鐵偉回不過神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怎能說沒就沒了呢？
去年的五月十六日在海鮮大酒樓和張明芝吃飯時張明芝說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七十年太遠，我看先定三年吧，記着今天的日子是五月十六日，三年後的今天，如果我倆還能碰杯，地點還在這裡，我來請客！
十月二日在去北京看紅葉的路上，給張明芝講完“卡薩布蘭卡”的歌詞大意後，張明芝天真的問道：這對戀人最後怎麼樣啦？自己笑着對她說：對不起，歌詞大意就這麼多，聽着像是分手了。你要是特想知道結果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理解。後來這對戀人結婚了，生了一大堆孩子，孩子們都長大了，這兩個人閒着沒事幹去香山看紅葉去了。張明芝笑的花枝亂顫，拍着方向盤大聲說：誰和你生了一大堆孩子，想得美！
張明芝的音容笑貌一直在眼前閃過，不知不覺的熱淚慢慢的流了下來。多麼好的人就這麼走了，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把無限的回憶留給了自己，真不知道受苦受難的是她還是自己。
趙鐵偉拿過一支香菸點上，心裡想到：明芝呀，你放心的走吧，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稍稍等一等，我會給他們二老在省城最好的社區買一所大房子，讓他們離開那個讓他們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我會把這二老養老送終，明芝，你在天上看着我吧，我會做得到的。如果不是我借你錢，送你寶馬車，也不會出現今天的結局，我的罪讓我用下半生去贖吧！
畢雲濤來了，看到趙鐵偉依然沉悶的樣子，沒有多說話，默默的找把椅子坐了下來，拿出一支菸自己抽了起來。
“有事？”趙鐵偉低聲的問了一句。
“嗯，縣委組織部來了三位領導，挨個兒找鄉領導談話，你排最後一個。其他的人都談完了。”
“談什麼？”
“我不知道，組織部來人談的應該是人員調整或有人升官的事。”
趙鐵偉慢慢坐了起來，畢雲濤馬上用洗臉盆給趙鐵偉接了一些水說：“洗把臉再去吧。”
趙鐵偉感激的看了畢雲濤一眼，心裡一熱，這人工作上是好幫手，生活中是好哥們。
縣委組織部的紅頭文件終於到了，來宣讀文件的是組織部部長何敏。這是一位剛剛四十歲的女同志，以穩重幹練著稱。一身正氣，是縣委九個常委中唯一的女同志。從一個普通的鄉計生幹部被彭振聲一路提拔到組織部副部長的位置。去年扶了正，成了常委，是彭振聲最得力的幹部之一。
以前關於鄉書記或鄉長的任命只要縣委常委會上一定，馬上就會傳出來結果。這次由於市領導直接關心，任命就有些敏感了。常委們都守口如瓶，生怕找事。直到組織部長來到靠山屯鄉了，常務副鄉長張平還不知道結果，依然做着美夢。
前幾天組織部來人考覈的時候徵求過他的意見，問他靠山屯鄉誰當鄉書記，誰當鄉長合適一些。他毫無保留，毫不謙虛的說：“南培新當書記，自己當鄉長是最佳組合。因爲自己幹了九年的副鄉長，鄉里的所有工作都熟，所有的幹部都熟。組織部的同志也認真的記下了他的看法。當問到對趙鐵偉的看法時他也實話實說：工作上是一把好手，敢想敢幹，也有成績，再培養一段時間可以幹個常務副鄉長。上邊有三位主要決策人物支持他，應該是實話實說的，自己的想法也應該讓縣領導們知道。
鄉書記和鄉長的人選南培新和趙鐵偉自然是知道的，南培新是水到渠成，歡喜中也有必然的成分。趙鐵偉還在悲痛中，一步到位只是沖淡了他的悲痛，並沒有興高采烈的感覺，但堅定了他大幹一番的決心。想當初當駐村幹部時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現在組織上給了自己大幹一番的平臺更可施展自己的拳腳了。
全鄉的所有正式幹部都集中到了鄉中心小學，只有那裡有個破爛的小禮堂，能坐一百多人，實際上就是打通了的兩間大教室，可這就是靠山屯鄉的唯一可以開大會的地方了。
縣委組織部副部長宣佈靠山屯鄉書記，代鄉長。新提副鄉長的任命時，許多人都愣住了。南培新是意料之中，趙鐵偉的代鄉長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趙傑當副鄉長是讓人跌破了眼鏡，他到鄉里這半年多真是沒幹什麼事。突然出現的兩匹黑馬讓大家毫無準備。張平和他的小兄弟們更是目瞪口呆。
過了有好幾秒鐘，纔有人在縣委組織部幹部的帶領下稀稀拉拉的鼓起掌來，隨後掌聲慢慢熱烈起來。這大多是南培新和趙鐵偉的追隨者。張平只象徵性的拍了一兩下就停了下來。他坐在主席臺上，他的表情和動作底下人看的清清楚楚。
縣委組織部的副部長說到：“下面請新任靠山屯鄉黨委書記南培新同志講話。”
南培新儘管由二進一，心裡非常高興。但組織部長何敏在開會之前和他的談話讓他心裡難受：縣委的意見是讓你這位鄉書記盡力配合趙鐵偉鄉政府的工作，確保鄉政府行政工作的正常展開。南培新聽了頭直犯暈，以爲自己聽錯了。鄉書記是一把手，黨的領導是必須的前提，什麼叫儘量配合趙鐵偉鄉政府的工作，還要確保行政工作正常展開？
組織部長望着南培新不解的樣子再次說到：“儘量配合，確保正常行政工作是縣委的意見，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找蔣書記談。這次談話如同一盆燒的正旺的炭火被澆上了一瓢涼水。南培新一下子火熱的心涼了一半，組織安排還是要執行的，用句話用通俗的話說就是靠山屯鄉以趙鐵偉爲主，儘量幫他就是了。
南培新想了一夜的就職演說基本上沒用上。只簡單的講了幾句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努力做好本職工作這樣的到哪都能說的官場話，一共不到兩分鐘。
下一個輪到新人趙鐵偉了。趙鐵偉一下子做到了鄉政府的一把手，有了更大的發展平臺，本想多說一些全向發展的規劃，柯書記只講了兩分鐘，也不好長篇大論了，基本上按照南培新的意思說了幾句，時間也控制在了兩分鐘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