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修撲到蘇璃身上,瞪着紫色瞳仁看她,道:“沒事吧?”
蘇璃伸手抓住他的後頸,提在臉前笑道:“你從甚麼時候開始就跟着我的?”
慕修微微一怔,別過臉去:“皇帝很奇怪,他再次喚你入宮,我不放心,就跟着了。”
蘇璃笑笑,道:“那你爲何不出來?暗自跟着我做甚麼?”
慕修道:“這不是不曉得該怎麼跟你說?”他不等蘇璃說話,就是將話題偏開去:“皇帝很不正常,他身上的氣息我現在捉摸不透,不像是以前的那個慕子忱。”
蘇璃挑挑眉,笑意微收,她將黑貓放在雙腿上,伸手摸他的頭,道:“若是你所感受到的氣息變化是因爲他體內的蠱蟲緣故呢?他說他體內有兩種蠱,一種是噬心蠱,而另外一種就是相思蠱,他說這兩種蠱在他體內爭奪地盤,所以他一時不得死去,可是實際上他的壽命早該結束了,完完全全是因爲那蠱在維持着他的軀體。”
慕修微微訝異道:“竟有兩種蠱在他體內?”他擡眼看蘇璃:“慕子忱竟然會如此爽快將這些事情告訴你?”
蘇璃一怔,她之前從未想過這慕子忱會欺騙她,當時聽到他體內果真是被人種了蠱,況且還是兩隻蠱,只是十分震驚,下意識就是相信了他的措辭,從來沒有懷疑過慕子忱說話是否是真的,此時聽慕修如此說,她心中不覺是一震。
見得蘇璃的面色,慕修也曉得她心中是如何想,他沉默片刻,低低道:“按照常理來說二蠱絕不會在一個人的體內存在如此之久的時間,但是若是說有沒有例外,也沒人敢肯定,你此次入宮定是仔細瞧過了,可有覺得有甚麼異樣?”
蘇璃仔細想想,搖搖頭道:“對於蠱術我還真是不甚瞭解,雖然只在醫典上查閱過,可是蠱術這種只有疆域有的東西我見得也不多,也談不上實踐,很多蠱術造成的問題我或許能瞧出來或者感覺出來,但是如何去解決可能就需要好好研究一陣了。”
其實自蘇璃回到四方城以來,遇到的許多病症都或多或少與蠱術有些關係,不然就是十分怪異的病症,根本尋不到源頭,比如這次流民巷的怪病,以及那蘇驍的病症,羽涼月當初將那些資料整理好給她送來,她也曾好好看過,可是不親自去瞧一瞧她也無法斷定到底是因爲什麼纔會使得蘇驍出現那樣的舉動。
雖然她也曾懷疑過蘇驍也是被人種了蠱,纔會有那樣的怪異舉動,不過她還沒有做好去羽家的準備,或者說是不知道如何去羽家,她害怕見到那羽程歡,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那羽家可都不是甚麼簡單人物,若是引起他們的主意與懷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慕修道:“剛剛你叫一一自己回去,爲什麼?我想你應該也是瞧出他方纔出手絕不是自己的本意,約莫是被甚麼操縱一樣。”
蘇璃點點頭:“確實,一一這個孩子雖然心中仇恨很大,但是是個善良的孩子,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就算他真的做好了準備要殺那管均諒,依着他直來直去的性子,在見到我之後絕對不會將這種情緒影藏得如此好。”
她想了想,笑笑:“除非他自從遇到我的時候就開始僞裝自己,可是這可能嗎?當時你也一起,想必你心中也有些定數。”
慕修沉默片刻,道:“着實如此。”
蘇璃道:“其實我挺想見一見那位木木姑娘的,當初遇到一一他們的時候,他們對那個木木姑娘皆是十分服從,可是卻從來不肯帶我去見她,而那位姑娘也從來不肯露面,她身份十分神秘,不知道她耗費如此財力,將這城中的孩子們一一收集到一處是爲了做甚麼。”
慕修眸光微微一沉:“你是想……”
蘇璃笑笑:“一一回去的時候我在他身上放了一個小紙人,紙人會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其實我一直在想,你說當初那位淺一姑娘重傷之後會不會沒有逃出四方城而是繼續在這城中呢?”
慕修道:“此事倒是難說,不過那淺一本事着實沒有那樣強,當初她本是該死,能夠跑掉全是因爲陵雙。”
蘇璃微微一怔:“陵雙?”
慕修點點頭:“不錯,算來那淺一當初入府,也是因爲陵雙,他在寰王府不常露面,是身在暗處,實際上整日悠閒地很,日日在外閒逛,而他那個時候處於那樣的年紀,是正好愛去逛……”說到此處他輕輕咳了一聲。
蘇璃面色變得有些微古怪,還是笑道:“我曉得了,你繼續說就是。”
慕修擡眼偷偷瞄了她一眼,而蘇璃見他如此,瞪了瞪眼睛,道:“你別跟我說你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去那樣的地方。”
慕修趕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奇怪阿璃這樣一個姑娘家竟然可以意會……”
蘇璃皺起眉頭,慕修道:“也不是……”
話沒有說出口,蘇璃一隻手拍在他腦袋上,道:“好了好了你繼續講罷,男孩子嘛,我還是懂得。”
慕修眯了眯雙眸,還是繼續道:“當初陵雙去那裡聽曲,當時發生了意外,也忘記究竟是甚麼事情總之就是有人受傷了,還牽扯了自己本身的舊疾,當時事發突然,沒想到樓中一個彈琵琶的姑娘竟是絲毫不慌亂,上前替那人包紮了傷口,還做了一些緊急措施,當時他跟那老鴇詢問一番,才曉得這姑娘是城外來的,只賣藝不賣身,身手不錯,也會些醫術。”
“樓中但凡有人生病都是她看好的,所以也沒有多爲難這位姑娘,她長相本身就不差,就是有人看上了她,老鴇也能照顧她替她化解,陵雙當時跟我說是想到了我的腿疾,實則我覺得……”慕修微微頓了頓。
蘇璃一怔,隨即笑道:“實則你覺得是陵雙喜歡上人家姑娘了是不?”
慕修偏開臉點點頭,道:“而後那淺一姑娘來到寰王府,見過我之後竟是一語道出我的病情以及病因,我們也是十分驚訝,而她研製出的秋惑丸確實是十分有效,加之陵雙的努力,寰王府就將她從那**中贖了出來,給她備了一個單獨的院子,就在寰王府生活。”
蘇璃道:“淺一最後能逃走,是否就是因爲陵雙的心軟?他喜歡人家姑娘,捨不得下手?”
慕修點點頭,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蘇璃輕輕嘆口氣,這件事情陵雙可以說是犯了極大的錯誤,淺一不僅是給慕修下了毒,而且她身後的背景到底如何也再無突破口,淺一逃出去,就像放了一個巨大的隱患在外,而且那人醫術不低,對慕修的病情瞭如指掌,而且更加糟糕的是那淺一給慕修下的毒如何解,是否受人控制。
這些都是未知。
但是又說不出甚麼,有時候人喜歡上一個人真的就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慕修後來也是想到這裡,慢慢也就原諒了陵雙,不過這件事在陵雙心中許是一個永遠的創口了,無法癒合,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淺一的下落了。
回到醫館後,蘇璃竟是沒有見到醒燭跟諸顏,不知道兩個人去了哪裡,問姜予欺他們,他們就說剛纔還看見兩人在吃燒雞喝酒,轉眼間就不見了,慕修沒有跟着蘇璃一起下車,想想也是上車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下車的時候懷裡就抱了一隻貓換誰都會驚訝的。
那匕首淬了毒,幸而元葉本身抗性就比較強一些,然後管均諒本身想殺的也不是他,只想把他逼開,所以蘇璃回到醫館之後抓了些藥研磨成粉末活小心塗在元葉傷口上,他就是稍稍好轉了一些,蘇璃又配了藥,拜託姜予欺去煎藥。
幾人這時候纔是寬下心來,將注意力轉移到管青言身上。
自雲秋死後,管青言神色就十分慘淡,似是生無可戀,但是他也一直跟着他們走,一直來到城東,在醫館中目光呆滯看着他們忙來忙去,直到元葉稍微緩了過來,他看到蘇璃幾人開始看他,笑了笑,道:“你們想聽我說甚麼?”
慕子忱淡淡道:“當初青初的死到底是爲何?”
管青言道:“那時候我與羽程歡已經結識許久,有一日他與我在一起喝酒,雖說是醉酒可不過就是微薄醉意,還是分的清楚的,他說他有大事要做,問我想不想掌權。”
蘇璃幾人微微挑眉,看着管青言。
而管青言只是道:“羽程歡這個人其實是十分有主見的人,他心中定下的事一般不會有所改變,而且他沉得住氣,事事他都會慢慢得一步一步走,此人心腸狠毒,自己手下的人性命不是性命,該捨棄就捨棄,我曾經見過他隨手將他身邊的人斬殺,就是因爲做了一些不能爲外人所知的事情,所以羽程歡身邊也沒有一個可以真正相信的人,當然了,是他自己不肯信他人。”
他擡眼看幾人,道:“當時他與我這樣說,有意讓我將我哥哥擠下位,自己當管家家主,而他則是想要壯大羽家,他說羽家軍絲毫不弱於雲破軍,他羽程歡也不弱於那蘇城。”
蘇璃看着他,微微皺起眉頭。
管青言苦笑道:“其實當時如果我拒絕,羽程歡必然不會放過我,他借醉酒來試探我,我當時也是怕了,不過心中也是有對家主之位的渴望,不然此事也還有其他的解決之法,但是我沒有選擇,只是在麻痹自己,時候隨着他的意思,將他給我的藥物每日摻雜在哥哥要服用的藥裡。”
慕子忱面色微沉:“羽程歡給你的藥?”
管青言點點頭:“不錯,正是羽程歡給我的藥,但是他也沒有與我具體說明那藥物的作用以及來歷如何,我只是曉得那藥物可以使人中毒,壽命縮短,且神不知鬼不覺。”
慕子忱道:“而後?”
管青言道:“然後我在有一天終於找到機會,將均諒騙出府,拿他的性命威脅哥哥將家主印交給我,並寫下書稿證明他將管家家主之位傳給了我,這一切都是羽程歡與我事先商量好的,哥哥那時候的表情我今生都是難以忘記。”
他神色開始有些恍惚,道:“當時我給他送去一杯毒酒,我想他死的體面一些,而且羽程歡當初說過,管青初必死,若是哥哥落到他的手裡,想必會更加難過,而我可以使他死的更加爽快,哥哥當時甚麼都沒有說,看了我許久,而後飲下那杯毒酒,叫我出去,死也不想見我,我們兄弟二人最後的話,竟是他叫我出去。”
蘇璃冷聲道:“你分明還有選擇的餘地可是你不珍惜,你可知道爲何羽程歡今日沒有迴應你的消息?若是他現身今日的結局還難說。”
管青言擡頭看她。
卻是慕子忱接口道:“羽琴宣今日突然舊疾復發暈倒,羽家正是急的一團亂,整個四方城的大夫都是給他們請了過去,就連宮中的御醫都被喚去了幾個,說不定一會就有人來請葉姑娘了。”
管青言面色一怔:“甚麼,竟是羽琴宣出了事情?”
羽琴宣的身子不好他早就知道,突然暈倒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的發生了,而管家這邊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情,羽程歡爲了他弟弟,將他這邊一家人的生死置之不顧。
他這樣的人都可以爲了兄弟拋棄這樣重要的事情,他管青言爲何就要因爲一點點的害怕以及貪念就將自己的親哥哥親手送入地府?
往昔間兄弟種種浮現在眼前,管青言只覺得雙眸一陣溼潤,視線也是有些模糊。
蘇璃道:“管青言,說句不好聽的,在羽程歡心中,他的兄弟是第一位,即使他這個人十分卑鄙,可我卻也是佩服他的,而你我是無話可說。”
管青言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一片混亂。
當初管青初接手管家的那一天,看着他道:“有我在一天,這個管家就不會塌,你儘管做你的逍遙公子,一生快意就是足矣。”
而後管青初死的那一天,只是站在昏暗的房間中,看看面前的一杯毒酒,擡眼淡淡看着他,甚麼也沒有說,就是那樣看着他,良久端起那毒酒一飲而下,隨即轉身看着牆壁上的畫,淡漠道:“出去。”
此生就是陰陽兩隔。
“哈哈哈哈哈……”
管青言突然大笑起來,雙眸中卻是滿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