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慕修其實很少回憶起當初兩人之間的那些事情,包括那場初遇,因爲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使得他從不敢去想那些曾經的美好,當初過得越美好,就越容易被後來那些痛苦傷害。
他是個膽子很小的人,做甚麼都小心謹慎,唯獨在蘇璃這個人身上,如何也做不到鎮定,如當初花海初遇,強行將一位姑娘扛回妖界之中,換做是遇到蘇璃之前的他,也必然是從不會去做的。
慕修在震懾那些人之後,即是抱着蘇璃離去,有妖力支撐,即使他抱得再久也不會存在什麼手臂痠疼的感覺,何況蘇璃這丫頭本身就非常瘦,個頭還小,抱在懷裡原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他尋了許久,也沒有尋到什麼合適的地方,後而心念一動,突然想着,不如去那片地方瞧一瞧,在接受過傳承之後,慕修的身體素質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很大提高,而他原本的屬性,也會得到很大的增幅,比如速度。
如今的慕修若是使出全力,怕是蘇絕都及不上他的速度。
當初在將蘇璃扛回妖界之後,她其實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接受不了妖界的環境和生活方式,這可是傷透了慕修的腦筋,他是帶着這姑娘回來給他治傷的,這小姑娘過得不舒服,就不開心,而她不開心,就沒心思給他治傷。
但是不知道爲何,他面對着那麼小小一個姑娘,卻說不出甚麼重話,更加無法做出甚麼更加強迫她的事,妖界之中不是沒人提意見甚至於是打算付諸行動,琴色是何等人物?膽敢不給琴色大人治病,直接上刑就可以了。
然而琴色卻不願意除他之外的人接近這神秘的小姑娘,令得旁人毫無辦法,卻是也因此而引起書枳硯棋還有翎畫三人的注意力,他們本想去瞧一瞧那小姑娘到底有何特殊,結果也是被琴色護得緊緊得。
如此一來,他就只能自己想辦法,叫那女子過得舒服,但是琴色本身自己就是一個除了天賦修煉生活有些不能自理的人,做飯吧做着做着就很有自知之明得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子果斷棄了,說些笑話但是以他那種說話方式說出來,明明是讓人捧腹大笑的笑話,卻總能叫人彷彿聽到了一段說書,而說書還比他要抑揚頓挫一些。
實在沒有辦法,琴色就想起當初他跟妖皇討來的那塊空地,當初只是覺得那塊地方被妖皇用來種花種草實在是有些浪費,但是他要來去做甚麼,倒也說不清楚,且在討要來之後,就一直空置着,也沒想到用來幹嘛,到後來就給忘記了。
此時卻突然想起那塊地方,原是被打算種花種草的,那麼大的一塊空曠地方,種上花草,若是長成了,倒也真能如得那二人初遇的花海一般好看,他一直是個行動派,想到甚麼,覺得可行,就會着手去做。
慕修抱着蘇璃再次去了那當年兩人一起種下的花田處,本想瞧一瞧,會是如何情景,原也沒抱多大希望,畢竟當初他們種下的那些花,皆是一些需要長很久,還需要人悉心照料的花種,後來蘇璃離了妖界,他就再沒去瞧過。
且那時起妖界大亂,怕是早就被摧毀得不成樣子了。
但當他真的趕到的時候,不由得怔在半空之中,俯身瞧着地上的一大片花海,慕修也是一驚,當年最後瞧這裡的最後一眼時,還記得此處仍舊算的是一片荒蕪,還未冒出甚麼綠芽,他當初只是爲了哄蘇璃開心,也從未真的想過這裡如若是真的長出了大片花海,會是如何景色。
這片天地哪裡還瞧得出丁點荒蕪之地的意思?滿天滿地的白紫花瓣飛舞,微風輕拂,堪比世外桃源,許是因爲此地花海之美,這片天空也顯得很是好看,雖爲傍晚,夕陽暖光卻是更加襯這滿地繁花。
至於一身墨色衣衫的慕修凌空虛踏在半空之中,於此地,如一點未暈染開來的墨點,花海之中的花,白色居多,帶着星星點點的紫色,還有一些其他顏色,不過因爲數量不多的緣故,在高空之中瞧着,也不甚明顯。
不過他還尚未從這眼前盛大美景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已是感受到自己身周,逐漸積聚起了一股極是純粹的靈力,明明是妖界,卻有如此純透的靈力散佈,慕修轉而就能猜想到,怕是靈藥一族中的人,也只有這些靈草身上的氣息,纔會是靈氣覆蓋妖氣。
“這般快就發現了我,真不愧是琴色。”
周圍的風似乎變得大了些,被風吹起的花瓣開始有規則得朝着一個固定的方向而去,成團旋轉,慕修見此,即緩緩朝地面掠去,緊了緊抱着蘇璃的雙臂,而他懷中的蘇璃,似是感受到身周的風大了些,有些許不適,她微微縮了縮身子,眉頭緊了緊。
慕修見此,輕聲笑笑,緩步走到身旁不遠處的一顆滿是金黃色葉子的大樹之下,輕輕將蘇璃倚着樹幹放好,又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這才轉身看着不遠處那花瓣不斷環繞之處,其中有淡淡青綠色光芒散出,帶着強大靈氣以及極濃的生命氣息。
在花瓣的層層包裹之中,似乎有着一個個子很是矮小的人,卻擁有極長的頭髮,於風中飛舞。
慕修原本散在身後的長髮也被風拂起,他靜靜瞧着那花瓣聚攏處,驀然一笑,道:“多年不見,佛桑。”
他話音剛落,那些花瓣即是散去,其中的人影也是立時顯現出來,此人着淡黃色裙袍,個子比蘇璃都要矮上不少,但一頭棕色頭髮卻是極長,大部分被辮成大辮子,被風拂起在空中,只留兩三縷在兩鬢,臉頰粉嫩,很是可愛。
被稱作扶桑的女子,緩緩朝前走了幾步,擡頭看着慕修,也是笑道:“多年不見,當年與我打的那個賭,現下瞧來,是你輸了。”
慕修點點頭:“不錯,是我輸了,但這......”
扶桑卻輕笑出聲,打斷他的話:“當初我與你打賭,你必然是喜歡上人家姑娘了,你還不信,至於當初所說的堵住......”她的眸色卻是微微一黯:“此時再說卻也沒有甚麼必須要的東西了,你可能感受得出我如今的狀態?”
慕修原本沒有察覺到,聽得她如此說纔有些詫異瞧去,卻發現這眼前的“扶桑”已然再無實體,而是以靈體的形式存在,若不是生前修爲強大,又是靈草修修習得道,怕是也不會存留意識。
他微微皺起眉頭:“當年他們還是對你們動手了?”
扶桑輕輕搖頭,道:“不是對我們動手了,只是因爲我心下好奇,想要來瞧一瞧這裡的花,卻不甚遇到那些人,事出突然,他們人手還多,我又沒有甚麼攻擊人的法子,耗到最後,也只得使出這法子,好歹能留個意識,還好是死在這裡,有這般多的花靈做伴,倒也不生寂寞。”
這扶桑花本是靈草一族中的人,修爲不錯,就是一直無法化形成功,永遠都是這般一副小個子的模樣,而聲音則是與外形極爲不符,她當年算得上是靈草一族之中性子最爲活潑的一個了,又時常與四尊相近,對於蘇璃和慕修之事,可是瞭解得不能再瞭解。
那個時候任誰都瞧得出琴色那般的性子,對那姑娘的上心度,分明是對人家有意思,偏偏這榆木疙瘩還不知道,偏偏要說什麼只是爲了治傷,只是爲了治傷幹嘛把人家小姑娘從家裡強行扛到妖界中來?而且強行帶了過來,還要好生伺候,捨不得別人傷她分毫。
琴色可不是一個懂得憐惜人的人,真打起來纔不會去管男女之分,在蘇璃這人出現之前,這琴色啊就是一個整日只會修煉的人,也是隨了他師父的性子,旁人看着他面上不急,心裡急,哪裡有這個年紀的孩子,整日裡沉悶得跟什麼一樣?也只有上一代琴色,纔會如此對待徒弟了。
扶桑是個脾氣古怪的,照理琴色這般說了,旁人也不會多爲難他,畢竟這種事情,還是要人家兩個人說纔好,扶桑卻要跟慕修打賭,若是他當真喜歡上那小姑娘,就要答應她把那絕響借給她玩三天,琴色當初木訥,也當即就答應了。
哪知後來蘇璃就被慕修逼迫離開妖界,聽說是又回了那花海,但是卻被那羣長老放火燒盡了她所居住的花海,是爲了逼着那慕修去救她,是想要他把她再帶回來,好完成那派人去仙界做耳目的計劃。
然而慕修卻在知道這種事之後,反倒把自己也關在屋子裡,原本大家還沒發覺甚麼,後來才察覺到不對勁,原來這小子不知道甚麼時候偷得長老們的火,燃在自己的屋子裡,還把自己也關了進去,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卻明擺着,若是他們仍不放過蘇璃,他就能讓這火一直燒下去,雖燒不死他,但是那些長老可不知道這火燒不死他。
可後來即使這般做,慕修受了一些輕傷,還是沒有能夠阻止蘇璃前往仙界,其實他後來想過很多次,覺得那個時候其實也是他自己默許,不然的話有太多的法子,能夠把蘇璃拉回來,那個時候在他的心裡,妖界還是第一位。
後而戰起,妖界之中一片混亂,佛桑久不見慕修歸來,心憂着他與蘇璃當初種下的那片花海,也是同爲花靈,無法視之不理,偷偷從族中溜出來,以自身靈力護佑着這滿地花海,卻不甚被妖界中叛亂的人給發現,靈草一族個個都是寶,得到一株已是極爲不易,因爲他們基本不會單獨外出,很難捕捉。
佛桑自然不願意就那般被他們捉去,作爲他們的藥源,卻也實在沒有什麼法子,只得將自己的畢生修爲所化的靈丹消融,浩瀚靈力被盡數融進這滿地的花海之中,這花海中心處的那顆老枯樹本已是殘喘,得到佛桑靈氣得灌溉,倒是獲得新生,這老枯樹一口氣不知道吊了多久,也沒人知道他原本是個甚麼樹。
不過在扶桑散盡修爲之後,神識卻被這老枯樹給接納,她這才得以穩住自己的神魂不會逸散,也算得上是活了下來,但是卻也再不能離開這老枯樹太遠的距離。
有了扶桑花和老枯樹的共同守護,這片花海竟是在那種年代中完好保存了下來,還越長越好,生出不少花靈來,此處靈氣極濃,想必日後能育出不少花靈,而佛桑,也正好有伴,還能收個徒弟來玩一玩,倒也算不得什麼不好的事。
慕修聽得佛桑的講述,沉默片刻,不由得是嘆了口氣,道:“多謝。”
他再沒什麼別的話可以說,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唯有謝字,畢竟當初的佛桑出來,可是爲了保護他當年留下的這片花海。
佛桑卻是笑笑,道:“不必謝我,若不是當初在此地遇到那些人,不得已而做出那些事情,我也不會知道這可老枯樹,竟是一株即將枯萎卻從未被人看清本體的月華樹,他當年經歷過戰火,被人毀去,卻一直撐着一口氣,當初在我融化靈丹之前,他已然是將近崩潰點,若不是那般,他或許早就死了。”
月華樹是妖界獨有的一種樹種,全天下也就這麼一顆,長在妖界,這樹上盡是金黃色樹葉,煞是好看,這種樹葉可以入藥,功效卻是未知的,因爲長久的時間下來,許多關於月華樹的記載已然消失,而且妖界也是遍尋不到一顆月華樹,久而久之,人們就忘記了他,殊不知他一直撐着那口氣,一直在等待有人發現他。
慕修微微挑眉:“月華樹?”
他當年倒是聽師父提起過,不過對之也不甚瞭解。
佛桑點頭,道:“月華樹的一片樹葉可抵三年修爲,但是這一點知道的人並不多,當初知道月華樹的人,大多隻是聽說他的樹葉好看,可作裝飾,樹葉離體之後加之鍛造就會成爲一種極好的鑄造材料,而且配在身上相當於多了一個小型的靈氣儲備器。”
慕修面露些許驚詫之色,不過也沒有多說。
佛桑則是繼續道:“這些實際上靈器也能夠做到,而且月華樹被人保護得很好,取其樹葉哪裡是那般簡單的事情?更多的人將月華樹當做是寶貝,卻是因爲他的果實。”
慕修道:“哦?”
“月華樹結果實沒有固定時間,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出果實,但是月華樹的果實,擁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而且在結出一顆果實之後,月華樹在千年之內也無法再結出第二顆果實了。”
慕修聽得佛桑的話,有些疑惑,卻還沒有問出聲,就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聲音,他立即轉身去瞧,瞧着他的佛桑見此,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蘇璃睡着睡着卻突然再次夢到當初在那朱蓮焰火之中所見到的場景,她見到慕修從一片斷崖上跌落,而自己就站在斷崖邊,幾度瘋狂,她從未見過那斷崖,以慕修的實力跌下懸崖也不會有事,可是爲何那種感覺這般真實?
那不該是真的。
她猛然搖頭,那不該是真的,隨即就是從夢中清醒過來,而原本靠着樹幹的她因爲搖頭的動作過猛,身子一歪是朝旁邊倒去,蘇璃只覺腦袋一陣失重,卻並未感覺摔到地上,反倒是跌進一個又些微涼的懷中。
蘇璃下意識伸手抓住那人衣衫,剛想擡頭,卻是被那人一把拉進懷中,頭頂想起有些擔憂的聲音:“阿璃,你夢到了什麼?”
她夢到了什麼?
蘇璃剛想開口,她夢到了......
她驀然怔住,她剛剛夢到了什麼?她竟是又忘記了。
見蘇璃眉頭皺起,慕修眸光微閃,他伸手拍拍蘇璃的腦袋,輕聲道:“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夢境皆是反的,不要害怕。”
站在一旁的扶桑見此,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她剛纔瞧着那蘇璃,分明是看到她的眉心處閃過一道極爲細弱的白光,只是捉摸不透那光到底是甚麼。
她的身邊突然又是旋起淡淡氣流,一個着淺黃色衣衫,有着金色瞳仁和一頭金色長髮的男子,緩緩出現在扶桑的身邊,他面上帶着些許詫異,張了張嘴,卻甚麼都沒有說出來。
佛桑見他也是出來,心知自己剛剛在蘇璃身上所感受到的那股奇怪的感覺絕對是真的,她擡頭看月華,卻見他眉頭緊皺,佛桑也沒有多問甚麼,而月華在瞧了他們片刻後,低頭瞧了瞧扶桑,伸手輕輕觸了觸她的腦袋,而扶桑見他如此,是稍稍怔住,隨即點了點頭。
蘇璃被嚇醒,卻不知道自己被甚麼嚇醒,她腦子裡一團漿糊,不知道聽慕修輕聲安慰了多久,才緩過神來,她的感知能力要強得多,一下就感受到這裡不只有他們兩個的氣息,蘇璃猛然坐起身,朝那佛桑的地方看去,卻正好瞧見月華未來得及消散的身影。
那月華樹本就不太愛見人,與佛桑多年交情,又被蘇璃之前身上那道極強的妖氣所驚到這才現身,原本打算讓佛桑將他本想說的話轉告給他們,哪知蘇璃醒來就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八目相對,相顧無言,還有些許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