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雪弋不答話,蘇璃也不好再詢問她,只是見陵玥過去後半天沒有回來,就想要過去瞧一瞧,不遠處的慕修卻淡淡道:“你不能去。”
蘇璃回頭看他,慕修也看着她:“方纔你打開那瓶塞,清靈泉水的氣息已經泄露出去一些,這附近不乏甚麼修爲高深或嗅覺靈敏的妖獸,湘兒他們,或許是遇着了妖獸,起了衝突。”
蘇璃扭頭看了看遠處,那裡現在已經沒了聲響,她低頭輕輕道:“是我考慮不周,但願他們不要出甚麼事情纔好……”
慕修看看她,沒有說話。
這時遠處現出幾道身影,映着月光緩緩走來,蘇璃起身跑過去,那幾人身形逐漸清晰,正是慕淮慕湘與陵玥三人,只是慕湘不知怎的,被慕淮抱在懷裡,雙手抱在胸前,不知護着甚麼。
只是這慕淮臉上是很少見的,沒有笑容,反而是一臉陰沉,雙目是緊緊看着懷中的慕湘,而慕湘卻一動不動,蘇璃有心想過去問一問,卻又有所顧忌,回頭看慕修,發覺他竟也在看慕湘。
陵玥瞧見蘇璃走過來,就朝她走來,蘇璃道:“這是怎麼了?”
陵玥看了那兩人一眼,道:“屬下趕到的時候,四殿下正與一白色的巨大水龜惡戰,而八公主縮在一旁草堆邊上,一動不動,雙手似乎抱着甚麼東西,四殿下見我只是叫我照顧好八公主,我見那水龜雖氣勢兇猛,四殿下似乎尚且未用全力。”
“我就到八公主身旁,結果竟發覺她臉色蒼白得嚇人,不似尋常病態。”蘇璃聽他說着,不覺睜大雙眼,陵玥繼續道:“我微微湊近些,竟是發現公主雙眼微睜,卻眨也不眨,整個人彷彿沒了生氣,僵化一般。”
蘇璃扭頭看慕淮,見到他緩緩朝慕修走去,將慕湘放在他身邊,而慕修坐在原地,靜靜看着慕淮的一舉一動,面上卻是依舊平淡,叫人根本看不出甚麼。
慕淮將慕湘放好,跪坐在她身邊,看着她的臉沉默片刻,伸手想摸摸她的臉,卻在半空僵住,終而放下襬回身側,他微微低頭,垂下的長髮掩住眸中色彩,除了他所面對的慕湘,沒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可慕湘如今已是一個活死人一般的存在,不會說話,不會思考,皮膚僵硬,通體蒼白得嚇人,微睜的雙眸中也是灰暗一片,就是關節還可動,抱起來彷彿她還活着,只雙臂抱在胸前,全身癱軟這雙手臂也緊緊護着懷中的東西。
慕淮沉默半晌,還是擡頭看慕修,發覺慕修也在看着他,他微微皺眉,遲遲不見慕修開口,他心中陰霾更甚,忍不住道:“湘兒如今成了這副模樣,你竟一絲也不關心?”
此時陵玥與蘇璃恰好過來,聽得這句話,就站在原地不動,靜待他們兄弟自己交談,蘇璃扭頭看慕修,只看到他滿面冷淡,似乎在他身邊的那個毫無生氣的人,不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越來越看不透他了,蘇璃暗暗嘆口氣,或許她是從來都沒有懂過他罷。
慕修輕輕道:“湘兒如今變作這個樣子,究竟是爲何,我想四哥心裡大概是最清楚不過了,何必來問我。”
慕淮一怔,眸中泛上幾絲陰霾,他緊緊盯着慕修,對方面色卻絲毫不變。
蘇璃皺皺眉頭,走上前蹲到慕湘身前,之前聽陵玥說只覺很驚奇,而親眼所見才叫她真的震驚,她看着慕淮,道:“她怎麼了?”
慕淮垂下眼簾,語氣有些沮喪也略微帶了些沙啞:“在狩獵大典開始之前,湘兒曾與我定下賭約,傳言這深林中有一種兔子,毛色潔白,也不知名喚什麼,進了這深林就沒見到過,之後與那青蝶大戰之後不得不回去,本以爲要等到下次。”
“卻不曾想方纔在路上瞧見草叢中幾抹亮白,我們追上去一瞧,卻是一對兒兔仔,湘兒追着它們直到遠處河邊,我隨後跟過去,卻在半途聽到那巨水龜的怒吼,而等我趕到之時,只見到湘兒緊緊抱着懷中的兩隻兔子,雙眸怔怔望着那水龜泛藍的雙目。”
一旁的慕修接口道:“巨河龜是生長在河裡的一種龜類,體型多巨大,一般潛在水底,龜殼漆黑,但你說的那隻巨河龜是白色,只怕是受了甚麼控制,性情大變,想來與那林中的青蝶發狂是一樣的道理。”
慕淮看他一眼,眸色複雜也不知在想些甚麼,蘇璃扭頭看慕修:“那青蝶精通幻術,善於製造幻境令人沉迷,而據慕淮所說,這巨河龜對湘湘所舉與那攝魂迷魂之術甚是相像。”
慕修道:“說起來雖無甚麼大的差別,但那青蝶只是構造幻境,外人只覺此人像個瘋子自言自語,但本人其實極爲享受,即使沉淪幻境,也只是現實消亡,他自己卻是永遠被困在幻境中。”
蘇璃驚道:“那這樣他的意識一直處於幻境,即使現實消亡,但他自己依舊覺得自己還活着,甚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怎能算作是懲罰?”
慕修輕輕一笑:“幻境雖美好也終有破碎那一天,困於幻境中的人也終有一日會發現自己身處一奇異世界,幻境崩塌而他又被封鎖在內不得出去,只能被絕望痛苦與後悔折磨。想死卻發覺自己已經死了,再也不能怎麼死的更透一些。”
蘇璃道:“那這巨河龜……”
慕修又是轉頭看旁邊面色頗有些複雜的慕淮,收了嘴角淡淡笑意:“巨河龜修爲不及青蝶,傳承也不及青蝶悠長,做不了這樣複雜,它們的攻擊非常簡單,卻極富侵略性。”他低頭看已經變得木偶一般的慕湘,語氣稍稍擡高:“那就是囚魂術,與巨河龜打鬥切忌看它們的眼睛,不然除非實力壓制,這囚魂術是百發百中,被施術者實則是中巨河龜特有的水毒,身體內部全部被冰凍,膚色灰白僵硬,神智都被凍結。”
他輕輕道:“解不了毒她就會一直被冰封,起日後整個身體會結冰,逐漸化作粉末,就這樣消失,而即使解了毒,她的神智也依舊停留在與巨河龜交戰的那一刻。”
慕淮隱在袖中的手微微顫了顫,低着頭卻沒有說甚麼。
蘇璃看了慕湘一眼,道:“可有什麼法子救得了她?”
慕修道:“河龜之毒當由它自己來解,不過。”他扭頭看慕淮:“四哥怕是在打鬥過程之中就將它給殺掉了,雖是妖獸軀體仍有用處但湘兒身上的水毒也是沒了解毒之法。”
慕淮擡眼看慕修,雙眸竟有絲絲泛紅,他盯着慕修:“我知道七弟素來喜愛鑽研這世上奇異之事,湘兒身上的毒定有其他法子可解,她自幼無依無靠,全靠了你我才得以活到這樣大。”他皺起眉頭:“你必須告訴我。”
陵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就連蘇璃也不知該說什麼,不過這種場面,別人多說無益,只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恩怨之事,還須得他們二人解決纔是,旁人那是根本插手不得。
慕修看了陵玥一眼,陵玥怔了怔,見到慕修雙眸隨即移到那邊的火堆上,立時明白,轉身跑到河邊將方纔串起來的小魚架在火堆上開始仔細烤,而這邊慕修才扭頭看慕淮:“其他法子我不清楚,河龜之毒冰封人的身體,實則是消磨去了人的生機,除非它自己將這毒收回去,不然就沒有辦法解毒。”
慕淮眉頭緊緊皺着,而慕修卻道:“只是生機盡失,倒還可以補救一番,我們先前在林中遇到的那青蝶所守護之物便是青靈泉,青靈泉是最具生機之物,只是散落世間各地的青靈泉也只是青靈子玉所生產,泉水的功效也只是有駐顏清毒功效,而應對這河龜的強毒,怕是需要服用那青靈子玉。”
“一般青蝶一族守護只處的青靈泉中只安放小小一塊子玉,連嬰兒拳頭大小都是不及。而每一眼青靈泉都相距甚遠,這鳳梧山脈一帶地域的青靈泉就這一處,不過青靈子玉已被盜走,而我所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這樣,卻也不是完全可以保證的法子,是以纔會說沒有解毒之法。”
蘇璃見慕修說的有條有理,心裡卻越來越沒底,她看着他的眼神,是越來越陌生了,這樣玄妙的事情,怎該是一介凡人可知的?她心頭思緒越發亂起來,乾脆起身朝陵玥雪弋那邊走去,懶得聽他們兄弟二人的談話。
慕修見蘇璃離去,雙眸閃了閃,轉而看慕淮,輕輕笑了笑:“不過我想四哥大概也知道這青靈子玉現在在何處,湘兒這條命到底能不能留……”他收了笑,輕聲道:“四哥比我更清楚不過了。”
慕淮深深看了慕修一眼,隨後抱起慕湘朝一處帳篷走去,他微微頓了頓,側頭:“老七,我想你這些年一定調查過很多。”他的雙眸微微眯起:“尤其是我的事情。”
慕修笑了笑,並沒有說話,慕淮抱着慕湘直接走到帳篷裡。
蘇璃坐過去就隨手拿起一根串好魚的樹枝,仔細放到火上,陵玥見此稍感詫異,卻也沒有說甚麼,倒是雪弋湊過去,把自己烤好的魚給蘇璃看:“郡主怕是第一次做這種活吧,你看,要烤成這樣,纔算熟。”
蘇璃瞅了瞅,道:“若是烤得變成黑色那就是不能吃了嗎?”
雪弋道:“也不是全不能吃,黑掉了表皮就不能吃了,而且口感也不好,郡主你自己烤出來嚐嚐看就知道了。”說着就將手中烤魚遞過去:“你先嚐嘗這個,郡主也是餓了一天了,趕緊先吃一些。”
蘇璃擺擺手:“你自己烤的你自己吃,魚不夠叫陵玥再去抓,再餓也不抵這麼一會功夫。”
雪弋倒是也不再推辭,徑自坐着自己吃起來,只是陵玥抓的幾條魚太小,片刻功夫就吃完,雪弋將魚骨放到一旁備好的樹葉上,跑到水邊洗手,陵玥此時身邊的樹葉上已擺了三四條小魚,顏色讓人十分有食慾。
蘇璃看看自己手裡的,再看看陵玥的,皺了皺眉頭,道:“慕修他特別喜歡吃魚是嗎?”
陵玥一怔,點頭道:“正是,主子最喜吃魚,我與他從小一塊長大,以前也不曾發覺,只後來那次狩獵大典上發生意外之後,主子的胃口是變了些,極其挑剔,府中廚子換了許多,都不合胃口,最後還是得我與陵雙陵冰三人在習武同時苦練做菜,府中的那些廚子倒是再也用做個菜心驚膽戰怕不合主子口味了。”
他頗是頭疼得按按眉心:“就是苦了我,又當侍從又當保鏢還得兼貼身廚子,主子的伙食原料都得我一手操辦。”
蘇璃笑出聲來,邊笑邊道:“你不是說還有陵冰跟陵雙?”
陵玥道:“陵冰一個女孩子怎麼捨得讓她那麼累,至於陵雙他簡直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傢伙,每次都將活計丟給我,自己美其名曰要去煉藥云云,其實就是懶得做事,而主子只看結果,性子對他們又軟,就只對我強硬。”說着語氣竟有些委屈。
蘇璃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雪弋洗完手回來見蘇璃如此一頭霧水:“郡主你怎的了?”蘇璃笑着擺擺手:“沒甚麼沒甚麼,你繼續烤着魚,陵玥你再去摸一些來,記得摸一些大魚,小魚烤着費事還不解飽。”說着就把自己身邊的樹葉兜起,還端着陵玥烤好的魚,朝帳篷那邊走去。
慕淮靜靜坐在帳中,仔細看着慕湘的面龐,她的懷中有甚麼白色毛茸茸的小東西在亂動,應該就是她當初護着的那一對小兔子了。
蘇璃蹲下身,輕輕咳一聲,慕淮扭過頭來,見是蘇璃,面色一怔,隨即掛起慣有的笑容:“小郡主怎的過來了。”雖是笑着,臉上還是帶了許多的倦色。
蘇璃將手攤開,將陵玥烤好的最大的那兩條魚遞了過去:“情勢雖是危急卻也不是絲毫沒有解決之法,所以還是先吃東西。”
慕淮聽着她的話,又是怔了怔,隨即輕笑出聲,接過烤魚,道:“多謝。”
站起身,蘇璃看向慕修,卻發覺他直直看着她,雙眼微眯,蘇璃打了個寒戰,怎的覺得氣氛有一些不對勁,她吸吸鼻子,還是朝那邊走去。
坐在一起的陵玥突然笑出聲,雪弋道:“怎麼了?”
陵玥搖搖頭,嘴角笑意還是沒有散去。
剛剛蘇璃去慕淮帳中時,他偷瞄了慕修一眼,發覺自家主子的臉色,很是難看。
雪弋見他笑的有些猥瑣,伸手一截樹枝砸過去,陵玥“哎呦”一聲擡頭看她:“你做甚麼?”雪弋道:“去摸魚啊。”
陵玥一怔,“奧奧”兩聲起身挽起褲腿袖子,又是跳下水。
雪弋仔細看看手中的魚,擡頭看看遠處的蘇璃與慕修。
不知她在想什麼,嘴角也是漾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