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夜,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整整下了一天,街道上異常安靜,路燈發出的昏黃光芒,給這個沿海的小城在春末的陰冷四月裡憑添了幾絲寂寥。路上早沒有了行人,偶爾幾輛的士開過,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一輛外地牌照的奧迪A6下了高速,勻速地駛入了小城。開車的是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精瘦男子,一張極其普通的大衆臉在忽閃而過的路燈照耀下,竟然透露出絲絲的猙獰來,他左手拿着一隻部隊特供的“戰神”牌香菸,不時拿到鼻子上一陣狂嗅,飄忽的眼神不停往點菸器上掃過。
副駕駛座位上,一位面目俊朗的年輕人正在閉目養神,兩道劍眉高聳入雲,高挺的鼻樑配上瘦削的面龐,唯一的缺點是嘴脣稍微厚了一些,但是這也讓本似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清秀面龐多些人情味。
精瘦中年男子偶爾掃過年輕人的眼裡充滿了尊敬,因爲他知道年輕人對敵人時的另一張臉龐。
年輕人的一隻手掌握慈悲,另一隻手卻掌握着雷霆。
看了看後視鏡,精瘦男子終於忍不住打開了點菸器,微微打開了一絲車窗,外面的雨絲頓時隨着風飄入了車內,打在了精瘦男子的臉上,精瘦男子卻恍然未覺。
一分鐘恍如一個小時般漫長,終於精瘦男子在點菸器上點燃了香菸,美美的吸了一口,正陶醉的將煙送到胃裡再流轉出來準備對着窗口噴出的時候,他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慵懶的女聲:“老貓,你記得上車的時候你答應過我什麼來着?”
“咳,咳,咳······”老貓一口氣沒喘過來,頓時猛烈的咳嗽起來,煙霧從口腔和鼻子不停冒出來,他苦笑着將香菸丟出了窗外,又關上了車窗,道:“小妹,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我連續開了六個小時車了,再不給我吸只煙,你不怕我把車開到溝裡去啊?”
車後座升起一隻白皙如象牙的手臂來,手指修長,配上手腕處今年最新款的百達翡麗女表,整隻手彷彿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她將手錶對着光照了下,道:“噢,兩點了。”
老貓道:“是啊,剛纔儘量爲了不讓煙燻你,我都開窗通風,雨水都流進我脖子了。而且從我第一次吸菸開始我就沒有被煙嗆到過,結果這個記錄今天被你終止了。”
很多時候男人的解釋對女人來說,就是掩飾,就是一汪越攪越黃的水,尤其是對一向不講理的小妹來說。
車後座猛的坐起一個人來,穿的是棉質的T恤,胸口印着一個大眼睛的卡通女孩,披頭散髮,因爲低着頭的緣故,長髮有如瀑布般幾乎將整個面部遮住,猶如貞子。
老貓又被嚇了一跳,奧迪車也一個踉蹌,車頭猛的扭了一下。
那女子坐起來之後卻半天沒有反應,整個人搖搖晃晃彷佛隨時又會倒下去睡着一般,但幽幽的聲音透過發瀑傳來:“兩點是本來是我睡的最舒服的時候,你把我弄醒了,我要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老貓沉默了下,道:“除了開車,其他的都可以談。”
那女子猛的用左手當梳將面前的頭髮梳到了腦後,頓時露出了一張姣好的瓜子臉,撅着嘴,瞪着眼,雖然一副生氣的樣子,但怎麼都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只會讓人覺得可愛,而不會感覺到絲毫的敵意。
“除了開車,其他的什麼都不要談!”
老貓苦笑着道:“小妹,上車的時候你可答應過劉副,絕對不開車的哦。”
小妹將頭湊上前,放在了老貓靠椅上,道:“你還答應過我不吸菸的呢。而且現在阿宇在靜思,除非早上六點運功結束或者遭遇危險,他是不會醒的,大不了我開會等下還你嘍,你也可以休息下嘛。”
“可是······”
小妹搖着老貓,連帶把車也搖的晃晃悠悠:“老貓,貓大哥,相信我啦,我一定會小心開的啦。”
衝動是魔鬼啊!本來以爲開窗,小妹又睡那麼熟,應該沒有關係,沒想到剛吸了一口她就醒了。
如果壞事情有可能發生,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並引起最大可能的損失,這句話誰說的來着,真他孃的有有道理。
老貓嘆了口氣,知道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好好開車了,無奈地道:“好吧,但是你要記住,現在已經進入市區,而且這輛只是奧迪A6,不是你的瑪莎拉蒂,你必須要答應我時速絕對不能超過七十碼。”
小妹眼睛發着光,連連點頭道:“好的好的。我答應你就是了。”
雖然老貓一聽就知道這種答應就如阿扁的演講一樣沒有任何誠意,但還是將車在路邊停下,然後下車打開了後車門,等他上車的時候,發現紮好馬尾的小妹早已在駕駛位整裝待發,而坐在副駕駛上的年輕人腿上則多了條淡綠色的毛毯。
小妹轉過頭,整張臉顯得精神奕奕,和剛纔如迷途的小貓簡直判若兩人,眼裡散發着令老貓懷疑自己所做決定是否正確的光芒,“親愛的旅客,歡迎乘坐由董亦芳駕駛的東方快車,爲了你的人身安全,請繫好您的安全帶,謝謝合作。”
沒等老貓說話,A6發出一陣囂張的轟鳴聲,從路邊飛射而出,越開越快,地面上的雨絲被輪胎迅速壓過變成了兩道白線,久久不能復原。
“9秒,還是在雨天的情況下。我的天,現在的小姑娘實在是太瘋狂了。”老貓默數着汽車從啓動到時速一百碼的時間,心中一陣哀嘆。
“慢點,慢點。”
“噢。”
車速慢了一點下來,但是沒過多久速度比剛纔沒有最快,只有更快。
“董小妹!”
“噢。”
城市的雨越發下的大了。
評判一個地方是否發達,不是看你高樓大廈車來車往,而是你撐着傘溜達了一陣,發覺褲腳雖溼卻不骯髒。從這點看,小城明顯不夠發達。
一個撐傘急行的人打破了雨夜的寧靜,他的鞋子已經溼透,褲腳也沾了點點的黃泥,但是他卻似乎沒有絲毫在意,只是努力撐着傘奮力前行着。
一輛的士從後面趕上,刺耳的滴、滴聲打破了雨聲的靜謐,也引起撐傘的人的注意。車燈前面出現一張年輕的臉龐,還揹着一個大大的登山包。在這樣的雨夜,在現在這個時間,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車內乾燥和溫暖的誘惑。
但是出乎的哥的意料,少年在明顯的猶豫了一下之後,卻堅定地搖了搖頭。的哥罵了一句,車開過邊上水坑濺起了大量的雨水,如果不是少年跳躍及時,幾乎要濺他一身。
少年朝着的士比了一下中指,然後開始跑着趕路,彷彿要把剛纔浪費的時間補回來一般。少年叫做陸一峰,是北方著名學府B大新聞系的大一學生,今天早上他接到妹妹的電話說媽媽病了,所以他連忙向教導主任請了假就坐了最快的火車回來,在火車上他又向在打工的KFC和做家教的幾個家長那裡請了假,現在有幾個學生臨近中考,請假讓那些家長一陣埋怨,可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如果不是媽媽的病很嚴重,妹妹絕對不會在自己臨近期末的時候給自己打電話的。爲了給自己讀書,並不富裕的家裡已經過的有點緊巴巴的了,這次媽媽的病還不知道還需要多少的醫藥費,雖然現在有農村合作醫療報銷,但是大部分還是需要自己花錢。所以雖然從火車站打的到市人民醫院加上燃油附加費也只要六塊錢,但陸一峰還是抱着能省則省的心思打着傘貓着腰往醫院走。
有時候不需要驚天動地,微小的舉動也能閃現出愛的光輝。
加油,跑過前面的紅綠燈就是醫院路了。陸一峰給自己打氣,看看前面還十幾秒的時間變紅燈,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而在他的右手方向大約一百多米的街角處,奧迪A6正以一個乾淨利落的漂移入彎,迅速朝紅綠燈方向駛來。
有時候歷史也會有很多偶然的因素組成,很多很多的事情發生一點點改變的話,也許就不會再有接下來一連串的事。但是很多的偶然必然會導致一個必然。
紅綠燈還有十秒,陸一峰低着頭向前狂奔。董亦芳正一邊哼歌一邊開車。
紅綠燈還有七秒,陸一峰身型出現在路邊。董亦芳用身體打着拍子,看向年輕人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絲微笑。
紅綠燈還有四秒,陸一峰已經快越過了斑馬線,董亦芳旁邊的年輕人突然增開了眼睛,眼睛深邃的猶如頭頂的天空。
紅綠燈還有三秒,陸一峰右腳已經塔在了斑馬線上。而董小妹旁邊的年輕人左腳已經將剎車踩到了底。
奧迪A6發出刺耳的剎車聲,但這並不妨礙董亦芳聽到“嘣”的一聲,然後她看到一個身影橫飛了起來,狠狠地撞在了車前的擋風玻璃上,留下了一抹讓人觸目驚心的殷紅,那個身影微微停頓了一下又翻滾着下了車。
董亦芳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大腦一片空白。當她看到一把黑色的傘從天空中悠悠落下時,才機械的熄了火,下了車。
這時她發現本來坐在副駕駛上的年輕人正在給被她撞倒的人檢查傷勢,而老貓爲那個年輕人打着傘。
被撞的人好像還只是一個學生,穿着安踏的運動服,背了一個邦威的揹包,只是本來應該青春飛揚的臉上此刻卻佈滿了血跡,顯得十分駭人。想到自己竟然開車撞死了一個無辜的路人,董亦芳整個人都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阿宇,對······對不起。我不該把車開這麼快的。”董亦芳用顫抖的聲音道,“而且我算好綠燈的時間的,是他闖的紅燈;這個人打着把和環境顏色很像的黑傘,剛纔還斜着阻擋了我的視線;這裡的路燈也不夠亮······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的錯。”
被董亦芳稱爲阿宇的年輕人本來聽到董亦芳開始的道歉,眼神中還有一絲寬慰之色,但是聽到後面的辯解,內心中大感失望,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責罵的時候,淡淡的安慰道:“別擔心,這個年輕人也許還有的救,你先回車裡去。”接着他擡頭看看了老貓站的位置和傘舉的方向,讚賞地點了點頭。
雖然老貓舉的傘沒有完整的幫他擋雨,但是卻最大限度地擋住了紅綠燈上的攝像頭。
聽到阿宇說還有救,董亦芳的舒了一口大氣,身體終於也停止了顫抖,但是卻並沒有回到車裡,而是從後背箱裡又拿了兩把傘,帶着討好的神色來幫劉宇撐雨。
劉宇一邊檢查傷勢,一邊看了看董亦芳的傘,道:“老貓,你去邊上,如果有人路過別讓他們靠近。”
老貓應了聲,走了開去。
劉宇查完傷勢,微微嘆了口氣,脾臟破裂,肋骨斷了兩條,最嚴重的是頭部遭受到了重創,如果不是他在,這少年非死不可。但是話說回來,如果沒有他們,少年現在又怎麼會躺在這裡。
劉宇從懷裡拿出一顆暗紅色的丹藥,捏開陸一峰的嘴巴,將丹藥塞入,丹藥入口即化,並迅速開始發揮出效用,陸一峰的呼吸頓時粗重起來,臉上也恢復了幾絲紅潤。劉宇又從懷裡的拿出九張約三十釐米長寫着金色古樸文字的黑色招魂幡來,按照北斗七星的方式將幡插在了陸一峰身邊,劉宇捏了個指決,然後朝地面一指:“疾!”一道黑光從劉宇指尖射入一面招魂幡中,然後七面招魂幡迅速串聯在一起,黑光在幡間遊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濃,劉宇的面色也是越來越凝重。
劉宇只是穿了一件潔白的襯衣,九面如此之大的招魂幡身上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的,而且雨水在快淋到劉宇身上的時候,彷彿被一件透明的雨衣擋住了一般,汩汩的從空中往下流,但是老貓和董亦芳卻沒有絲毫詫異的神色,眼中只有輕鬆和信任。
周圍的溫度似乎一下子下降道了冰點,陸一峰身上已經有了霜在凝結,遊走在招魂幡之間的黑線彷彿變成了活物,在衆人心中發出了陣陣憤怒而絕望的咆哮。黑線越走越快終於衝破了束縛,化作了一張少年面孔隱入了陸一峰的身體內。陸一峰“哇”的一聲噴出一口淤血來。
董亦芳拍手道:“他醒了!阿宇,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收起招魂幡,劉宇一副怪異的表情,道:“剛纔你們有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感覺?比如是否有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壓力?”
老貓搖搖頭道:“沒有感覺到。”
董亦芳道:“沒有特別的威壓啊。”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宇,他是不是沒事了?”
劉宇皺着眉頭道:“怪事。”然後他對着董亦芳道:“他現在還沒醒,剛纔只是將他腦部的淤血逼了出來,現在只是憑藉着續命丹保護着,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我現在還需要用真氣幫他調理。”
董亦芳撒嬌道:“阿宇,劉大哥······”
劉宇面無表情地道:“我會把這件事完整的報告給隊長,由他來發布對你的處罰決定。”
董亦芳撅着嘴道:“隊長一直看我不順眼的,這次他一定會大作文章的啦。”話雖然這麼說,但是董亦芳卻沒有向劉宇求情,她知道劉宇一旦做了決定,絕對不是她所能夠更改的。
劉宇掌心微露出一層淡淡的青光,慢慢的按向陸一峰的胸口,但是即將觸碰時,一隻手突然竄起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