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陸一峰不知道是寬慰還是嘲弄的話,樓海青嘆息了一聲,她發現自己最近發出的嘆息越來越頻繁,但是不斷嚴峻的局勢化成了越來越大的壓力,幾乎逼得她喘不過氣來,每天生活在壓力如水般環繞的環境中,樓海青還能夠不亂方寸,不失信心,自認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戰爭可不是兒戲,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簡單來講就是說用兵是國家的大事,關係到軍民的生死、國家的存亡,不能不認真對待啊。
樓海青下了決心,臉上原本坐立不安的神色一掃而空,站起道:“雖然你說的三個道理非常充分,但是我必須將這種情況報告給宓處長,再由處長通知總參謀部,萬一戰爭真的因此而失敗,那就是我的失職。人力時有而窮,不如意事十之**,也許我的報告只能引來一片嘲笑,或者因戰前預言不詳而獲罪,我都必須要做,因爲這是我的職責。”
陸一峰點點頭:“不過你去之前,先幫我打開第七實驗室的大門,我要去察看下受瘟疫感染的病例的情況。”
“好,我報告完後如有時間,我也會來過來。”
陸一峰穿過空間跳躍門,出現在一條白色的走廊上,邊上一名穿着臃腫的白色防護服、手裡拿着碩大頭盔的年輕工作人員上前問道:“您好,請問您是陸一峰陸先生麼?”
“是。”
年輕人臉上掛着職業性的微笑:“您好,你可以叫我小丁。我接到樓海青助理的通知,將擔任您這次實驗室考察工作的陪同講解員,希望我的表現能夠令您滿意。雖然實驗室十分安全,但是爲了確保萬一,還是希望您能夠按照實驗室的規定,先穿上這套防護服。”
陸一峰心裡雖然對這套穿上後有如蠶寶寶的防護服很不感冒,但也不想在這種小問題上過多糾纏,便在小丁的幫助下穿好了防護服,帶上了頭盔。
小丁一邊幫陸一峰檢查防護服的銜接處有無漏洞,一邊道:“剛纔樓助理還給我打預防針,說您是一位個性非常強硬的大人物,如果有什麼特殊要求,讓我儘量滿足。我還以爲自己會遇到一位很難合作的人,真把我嚇的小心臟都‘噗通、噗通’亂跳,沒想到您這麼合作就穿上這套防護服,現在我可就真是放心多了。”
陸一峰:“……”
兩人走了約十幾米路,一個轉彎後來到了一座半圓形的大門前,小丁在旁邊的密碼器上輸入了大概一百位數字密碼,再掃描了眼膜之後,大門才緩緩打開。
小丁戴上頭盔道:“這密碼夠長吧?而且每天還變的,不是每位數字加三就是減八,如果有時候主任心情不好,搞個乘法,就有人就要睡在實驗室裡面了。不過至少這樣也有好處,至少外人想進來就沒那麼容易。”
陸一峰用手摸了摸門側,道:“這裡的安全措施有點本末倒置了。能夠潛入這裡的異能者,憑藉他們的實力,至少有幾十種方法能夠破壞大門而不被你們發現。家裡的門不好,即使用世界上最先進的鎖,又怎麼能夠防得住小偷?”
小丁:“我暈!那我們每天記那麼多數字,不是什麼意義都沒有!”
“有意義啊。”
“有什麼意義?”
“鍛鍊腦力。”
小丁:“……這個壞主任,難怪每次看我們輸密碼的時候笑的那麼**,原來他是故意耍我們咩!”
陸一峰道:“你們主任好像很得民心。”
小丁道:“有麼?剛纔我說他**可不是在誇他!”
“可我在你的語氣中聽出了親切和尊敬,還有一絲崇拜。”
小丁摸摸頭盔,疑惑地道:“有嗎?不過每次想到主任心裡倒還真是挺高興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入了一個碩大的圓形實驗室中,一排排儀器和操作檯鱗次櫛比,再看着川流不息的各式‘蠶寶寶’們,陸一峰一時還以爲自己來到外星蠶寶寶世界。
“這是上月剛成立的特別實驗室,專門用於研究乙型瘟疫。聽說其實乙型瘟疫的研究工作半年前就開始了,只是毫無進展。說實話,我對上層的預見能力非常佩服,但是對他們的決斷實在難以恭維,等瘟疫大爆發了纔想到要成立專項實驗室,早幹嘛去了啊!現在雖然配備了聲控或腦電波控制的儀器,每秒億級計算的超級電腦,但想把以前浪費的時間追回來,不可能嘍!”
說着小丁奇怪的敲敲頭盔,道:“我這個以前不怎麼愛說話的,更不會說這麼直白的話,奇怪了!上次有領導來視察,也是我陪同的,他問一句我答一句,結束後一數我發現自己總共才說了五十七句話,爲什麼現在卻是滔滔不絕有如長江之水呢?”
陸一峰笑道:“也許是你對我太過於景仰了吧。”
小丁也笑道:“自戀狂!不過我一看到你確實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哪像上次那位,我一見他就像是見到了大海,你知道我小時候暈船,一見到大海就想吐。”
兩人來到了一個立足於一塊大平臺的玻璃試管前,平臺離地約有一米,試管直徑五米,高三米,裡面有一個胖乎乎的黑人正坐在地上玩GAMEBOY,陸一峰雖然聽不到他的聲音,但看他捶胸頓足的表現,顯然正玩得不亦樂乎,感覺到有人在注視着他,他還轉過身來朝着兩人嘿嘿一笑。
小丁道:“他是潛伏期的病例,身體特徵非常正常,簡直和普通人毫無二致,但是他曾經和發病者有過親密接觸,所以我們纔會確定他也是潛伏期的病人,看上去很開心的一個人,不是麼?他來的時候體重不到一百斤,現在已經直奔一百五去了。”
這對陸一峰的視覺衝擊非常大,在他映象裡這個黑人應該木然的坐在那裡,眼中是絕望的神色,或者一邊拍着試管壁,一邊做着口型:“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但現在隔着試管,陸一峰還是感受到了黑人最純粹的快樂。
快樂是自找的。陸一峰想起寶寶說的一句話,同時也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只依靠自己的經驗輕易做出判斷,先入爲主的觀念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也許就意味着失敗和死亡。
小丁低聲道:“有一段時間我很頹廢,似乎所有事情都在和我作對,日子過的很不順心,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活着真沒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但是聽過這個黑人的一席話,讓我明白了我擁有的幸福有多麼飽滿。
那次是在例行檢查身體的時候,我同事問他現在感覺如何,他的意思是問黑人身體感覺如何,他說他感覺非常非常好,每天都有飽飯吃,還有電視看,有遊戲玩,還有隱私時間,他感到非常的滿足,非常的快樂,他甚至還要謝謝我們。
我同事忍不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最多隻剩下一年的壽命。他當時沉默了一下,道:‘我曾經生活的像條狗一樣,但是我相信我會像天使一樣死去,我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嗎?’就是在那時,我纔想連他都能這麼樂觀,比他條件這麼好的我還有理由不快樂的,當天我一邊咀嚼着他的話,一邊在太陽底下曬了兩個小時後,我才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陸一峰看着那一邊玩着GAMEBOY的黑人,一邊還會笑着朝他們揮手的黑人,眼睛中已經少了同情和憐憫,多了一絲尊敬,無奈是誰能夠勘破生死的情況下知足常樂,都是值得令人佩服的生活強者。
小丁帶着陸一峰轉過一塊垂下的布幔之後,第二個大試管就出現在眼前了。對於這塊大大的布幔,陸一峰感覺很滿意,這體現了實驗室工作者對病人的尊重,畢竟讓一個人每天看着自己很快就要經歷的悽慘下場,實在是太過於殘忍了些。
這次試管中的是一名瘦骨嶙峋的中年婦女,正跪在地上雙手合什、虔誠的祈禱,面色潮紅,不時輕輕地咳嗽着。
小丁道:“這是發病第一階段的病例,她的DNA正緩慢地發生着我們還無法理解的變化,如果能夠治療好她,那人類就不用如此恐慌了,傳染性再強,畢竟也不再是不治之症,可惜我們進展甚微。”
中年婦女似乎祈禱完畢,睜開了眼睛,看到前面站着兩個人,雙手上舉然後慢慢地俯下身來,額頭貼地,向二人嗑了一個頭。
小丁轉身用後背對着中年婦女,低聲道:“她並不是求我們放她出去,而是祈求我們能夠救她的四個孩子,可其實等我們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村莊已經被暴亂者燒成了白地,裡面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她的孩子估計也已經凶多吉少了。但是她每天都還是在不停的祈禱,絕大部分內容都是爲了她的四個孩子,小部分是爲了她的丈夫、親戚和朋友,而沒有一句是爲了她自己。”
陸一峰黯然無語,難怪他剛纔受那婦女一拜時,感覺到古井不波的心神有了一絲顫動,原來那是因爲母愛的折腰。
小丁接着道:“現在非洲大陸很多地方都已經毫無秩序和安全感可言,宛如末日來臨時的前兆。在每次動亂來臨時,總會有些渣滓興風作浪,爲禍百姓,再帶動那些原本善良的人變成惡棍,現在非洲死在那些暴亂者手裡的平民數量遠高於因瘟疫而死亡的人數。哎,一日沒有特效藥出現,這種瘋狂恐怕還會變本加厲,上帝真的要毀滅世界了嗎?”
兩人轉身離開後,中年婦女又開始虔誠的祈禱,似乎只要她足夠虔誠,就可以保佑她的孩子一般,孩子們之前是她努力生活的支柱,現在已經變成了她的精神的支柱,所以小丁剛纔要背過去和陸一峰講話,他相信雖然中年婦女聽不見、即使聽見了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但肯定能夠在自己說話時的眼神之中明白全部的含義,那就是一個母親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