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黃花會的傑西卡嗎?”大將軍問。
左豐收勝券在握,大人大量,並不急於結束這場貓鼠遊戲,而更願意跟大將軍一對一答地聊下去。
“是,記得,那個印度加爾各答老處女,對吧?”他問。
大將軍搖頭:“她不是印度人,而是堂堂正正的華裔,一個亞洲歷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槍械專家。”
左豐收點點頭:“好吧,我對她的國籍不感興趣,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你現在提起她沒什麼意思,據我所知,她已經被聯調局的人從西雅圖的別墅裡帶走,至今沒有消息。”
大將軍藏身於死人堆裡,一直都是隻露臉,不露身體。現在,我很明顯地觀察到,說到傑西卡的時候,她嘴角終於浮出淡淡的笑意。
“巴格達一戰,龍先生,你知道嗎?”大將軍問。
我點了點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理解了她爲什麼一直躲在死人堆裡。
“兩位,我是否該暫避一下?你們談的一些內容已經上升到幫派機密,外人不方便在場。這樣,我先離開平房,到院子裡去。你們談完了,大聲招呼我,我就能聽到。”我一邊說一邊後退,在左豐收阻止之前,已經越過內門的門檻。
大將軍的話裡至少表達了兩件大事、兩種意思,同時,這兩種意思又可以合成爲一個目的,那就是“提醒我速速撤退”。
她提到傑西卡時面露微笑,表明今日的行動中,一定會借力于傑西卡的研究成果;提到“巴格達一戰”時,則是提醒我那一戰中傑西卡爲聯軍所做的巨大貢獻——共和國衛隊武器庫爆炸案。
最終,我從她的隻字片語中獲得了最重要的啓示——“這裡馬上要發生爆炸,速速撤離,免遭池魚之禍。”
傑西卡雖然是一個女人,但她在加爾各答的黑幫社團里長大,三歲斷奶即會開槍,七歲上學前即會製造土**,是一名當世罕見的軍火奇才。
因爲霹靂堂的關係,我曾兩次見過傑西卡。
“貌美如花、殺人如麻”八個字用來形容她,那是再貼切不過了。
巴格達一戰之前,聯軍坦克機械師對共和國衛隊的地面打擊武器甚爲忌憚,傑西卡遂帶人潛入巴格達郊區兵營,用“子母彈”引發武器庫大爆炸,將共和國衛隊的戰鬥力削弱了十之八九,其重武器幾乎喪失殆盡。於是,聯軍坦克機械師橫掃沙漠,長驅直入,一舉拿下巴格達總統府。
“子母彈”的詭譎之處在於,兩種各自無害的武器結合在一起後,將產生劇烈的化學反應,瞬間引發爆炸,令敵人防不勝防。
“龍先生不用避嫌,我和大將軍之間雖然有事要談,但卻正大光明,不會牽扯任何私人感情。”左豐收獰笑起來。
我早就計算過,兩個房間中間的四十八釐米厚隔牆足以抵禦小型爆炸,只要離開門口,就基本上安全了。
“好吧,你們的事情自己解決。”我腳下加快,再退後一個房間,百分之百安全了。
我相信大將軍,既然黃花會的上層派她執行“換頭行動”,那就充分證明,她是一個心思縝密、遇亂不驚的“雙商”高手。
至於左豐收,太囂張,太心機,野心太大,所圖太多,所以,他已經陷入了“紙裡包不住火”的窘境,人品也被敗光。
德不配位,必遭禍殃。
現在,就是左豐收爲自己的狂妄買單的時候了。
我退出第二道內門,馬上向右閃,蹲伏在牆角。
大將軍做事雷厲風行,幾乎沒有與左豐收進行第二輪磋商,便引發了大爆炸。
大地猛然震顫了一下,然後我才聽到一連串“砰砰”聲,總共響了八次。
再往後,房頂坍落,陽光照着跌落在地的槐木房樑。
我跳起來,向大將軍那邊跑。
內門還在,但所有房子都已經露天,屋頂覆蓋物一點不剩。
我從三具屍體下面拉出了大將軍,幸運的是,她沒有受一點傷,身體完好無損。
“這是傑西卡的魔術,定向爆破準確至半度以內,力道控制也能精確到二十公斤左右,所以,咳咳咳咳……”亂塵飛舞之中,灰頭土臉的大將軍猛咳起來。
我攙扶着她走出平房廢墟,找了一塊乾淨石頭坐下。
“你也坐,龍先生。這一局,如果沒有你穿針引線幫忙,黃花會根本沒有機會扭轉頹勢。我知道,這非你本意,可這是天意……天意難違,雪菩薩說過,你就是天命之中,拯救黃花會大勢的貴人,也是我會中所有姐妹的貴人……”大將軍斷斷續續地說。
她身上穿的衣服十分奇特,緊身衣外面罩着一件肥大厚重的灰色斗篷,就像川劇變臉演員的打扮一樣。
更怪異的是,斗篷下面竟然垂着三條十分逼真的手臂。
原來,她操控長槍、***、短槍的手虛虛實實,一切都是爲了迷惑左豐收。當然,她出現在養路站班房之內,也是一早就設計好的陷阱,等着左豐收上鉤。
“那八顆子彈是引子,第一顆狙擊步槍的子彈纔是真正的爆點。我測算過很多次,也設計了多達……六十個分支變化,只要左豐收站到莫高窟外的欄杆上,就是死路一條。”大將軍說。
事到如今,我才真正見識到大將軍的實力,計算之深奧,下手之果決,即使是須眉男兒也比不過她。
“他死了?”我問。
“肯定死了,子母彈在他袖子裡,引爆之後,無處逃遁,身體至少被撕成幾百片——哦,龍先生,你一定是在擔心他的奇門遁甲之術,請放心,這兩排平房上全都施加了‘五雷法帖禁制術’,只要他來,定然有來無回。”大將軍回答。
至此,我才放下心來。
對於左豐收,我心中的憎惡與欽佩各佔一半。如果不能及時除去,任其作惡,那麼大陸的江湖就該經歷一次地覆天翻的亂鬥了。
“現在,只有它了。”大將軍向頭頂一指。
飼主已亡,接下來就是蠱蟲大爆發的時候了。
“煉蠱師之矛”的形狀正在變化,矛尖的蠱蟲仍然緊緊地聚合在一起,矛尾的一部分蠱蟲卻離羣飛舞,大有各自爲戰的意味。
“有好辦法嗎?”我問。
“有,在……在日本基地有一架滑翔機,還有一張大型防爆拖網,那是用來——”
不等大將軍說完,我立刻低叫:“好,我們去基地。”
我彎腰抱起大將軍,一路飛奔到吉普車前,把她放在後座上。
“你躺着,抓緊時間閉目調養,擊殺‘煉蠱師之矛’的重任我一個人完不成,你必須在半小時內養好精神,我們必須消滅災患,幫敦煌人民度過這一劫。”我一邊說一邊上車,立即發動,奔向由黑風沙中逃離時的那個基地入口。
防爆拖網是一種重要的軍事工具,經常應用於拆彈、攔截飛彈、避彈、避火等緊急情況中。
據我所知,防爆拖網的網格尺寸都是可調的,從納米縫隙一直到兩尺孔洞,根據不同攔截物隨意調整。
這一次,如果使用滑翔機、防爆拖網的話,只要運氣足夠,我們就能在半空中將“煉蠱師之矛”裝進拖網裡,消滅蠱蟲的主力。
一旦落網,怎麼處置左豐收的蠱蟲,我和大將軍就可以予取予求了。
“龍先生,謝謝你,我代表黃花會謝謝你。”大將軍躺在後座上,有氣無力地說。
“不要說話,調息養神,我需要你幫忙,不聽你說廢話——”我拍着方向盤大吼起來。
其實,滑翔機並不容易操控,尤其是在莫高窟這種斷崖環境裡,一旦失誤,就會撞到斷崖上,機毀人傷。
所以說,就算有了滑翔機、防爆拖網,我也只能控制其中一種,而不可能身兼二職。
我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膽大心細、勇於奉獻的人,幫我在斷崖邊上消滅左豐收的“煉蠱師之矛”。
這一局,不得不戰,即使我明明感到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恐怕堅持不了太久。
“不得不戰,不得不求勝,不得不硬撐下去,不得不向前跑……別停下……”我狠狠地咬着脣,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我不是不怕死,不是不怕“煉蠱師之矛”蠱蟲兇猛,而是沒有絲毫退路。
從導航儀上測距,車子已經行駛到一半。
我百忙中回頭看,大將軍已經閉上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應該是在調息養神。
“幸好傑西卡的‘子母彈’夠精巧,那麼猛烈的爆炸,沒令她受一點點外傷……”我倍感慶幸,下意識地以手加額,感謝上天照拂。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莫高窟是公共場所,左豐收憑藉假傳消息來打時間差,管理部門很快就會識破並且追究責任。
“只能硬着頭皮殊死一搏了。”我不斷地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
大陸的空中飛行管制條例相當嚴格,尤其是在莫高窟這樣的高等級景區內。啓用滑翔機行動只能嘗試一次,第二次大概連升空的機會都沒有了。當然,“煉蠱師之矛”隨時都會爆發,給敦煌生態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我甚至想到,必要的時候,可以向林業病蟲害防治部門打舉報電話,要他們的領導出面,令莫高窟景區進入緊急戒嚴狀態,那就有利於我的行動,並且避免把無辜遊客捲入進來。
車子駛近基地秘密入口,道路越來越崎嶇難行,到處都留着黑風沙過後的混亂痕跡。
那洞口是在山體腰際的隱蔽地點,必須繞過三個凸起的小山包,再斜着向上開,通過一段沒有明顯道路的碎石子山坡後,才能看見入口。
我憑着記憶,在山包間連續轉彎,終於抵達入口。
“你不要動,我揹你。”我下了車,把大將軍背起來。
“滑翔機在基地的最上層,飛行出口是在另一邊的斷崖上,落差約二十米,保證能夠安全起飛。我們先乘電梯下到底層,由基地的南面通道向東,牆上有路線示意圖。”大將軍伏在我後背上低聲指揮。
基地內聽不見人聲,只有排氣扇轉動時發出的“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