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麼？”我不禁一怔。
“我所見的，自然與壁畫中的反彈琵琶者一模一樣，但你所見的，卻與我所見的完全不同。”北方大帝說。
這句話起初難以理解，但我轉念一想，心中豁然明白。
1900年前後，八國聯軍的文物販子在中國大地上橫行無忌，尤其是在蠻荒邊遠地區，他們往往能以極低的價錢從老百姓手裡換取大宗的珍貴文物。
王道士發現莫高窟藏經洞時，同樣出現了上述的問題。各國文物掠奪者以少量金銀賄賂王道士，換走的卻是經卷和壁畫，甚至還有很多稀世珍品，現代人只知其名稱，未見其真容。
按我的理解，北方大帝一定是見到了沙皇俄國時代的文物販子從莫高窟偷回來的壁畫，其中就有《反彈琵琶圖》。
之前我早就意識到，莫高窟內的大部分壁畫都是多層結構，揭去上層，就會露出下層，某些地方多達四層以上。
也就是說，世界上也許存在兩幅甚至多幅《反彈琵琶圖》，國人如今見到的，僅僅是殘存的壁畫，而不是其原貌。可悲的是，其原貌究竟如何，只有掠奪者知道，而國人就再也沒辦法看到了。
“我懂你的意思了。”我點點頭，“那壁畫在哪裡？”
北方大帝對於我的理解能力十分讚賞，點頭回答：“就在古舞臺的附近，我安排人在那裡臨時修建了一些房子，供考察隊使用。”
“去看看。”我說。
“不再陪我泡冰水了嗎？”北方大帝大笑。
我苦笑着搖頭：“不要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了，並非人人都像將軍閣下這樣，需要絕對的冷靜。”
“冰桶挑戰”給人體帶來的危害極大，只有無聊莽夫纔會不顧自己的身體條件，一意孤行，置身於冰桶內，造成寒毒入體、關節盡毀的嚴重後果。
我如果不是與北方大帝打賭，根本不會下水來自討苦吃。
現在，新的線索出現，我們的賭局自然就該結束了，不分輸贏，不論得失。
半小時後，我坐上了北方大帝的防彈專車，開始一路狂奔。
如我所料，從車子的顛簸程度、行駛方向看，所謂的“冰洞、冰池”都是人造的，其用意就是讓我確信已經進入了北方大帝的國境。可是，我此刻清晰判斷出，車子仍然沒有離開大陸西北。
“有時候，必須劍走偏鋒，出其不意。”北方大帝察覺到我已經識破了他的計策，笑着解釋。
我不願說破，因爲這些事不是我能阻止的。
江湖再強盛，於國家而言，只是九牛一毛。如果我爲這些事出頭，那就真的是螳臂當車了。
“有些事，我不知道最好，因爲知道太多，對我沒有好處。”我笑着迴應。
看破而不說破，纔是智者的最高境界。
“呵呵，是啊，有些人喜歡削尖了腦袋往裡鑽，不管某些事是不是與其相關，就拼命地向前擠。我討厭那種人，尤其是那種奴顏婢膝、溜鬚拍馬的中國人。在我們歐洲人看來，中國人最適合做的工作，就是跟在白人後面當隨從，呵呵呵呵……”北方大帝揶揄地笑起來。
我冷笑一聲：“將軍閣下，那都是過去的老看法了。現在，你放眼看看全世界，二十一世紀來了，中國人傲立亞洲、放眼全球的‘大中國、大戰略’來了，中國人不僅僅不再是西方列強的跟班，而且要做亞洲第一、全球第一大國、強國……”
一旦涉及到國家榮譽，我的情緒就未免有些激動。
晚清懦弱，才令八國聯軍的戰旗在中國大地上羣魔亂舞。新中國成立以後，地球上沒有一個國家敢輕視這隻醒來的東方雄獅。
北方大帝代表的只是北方聯盟全面瓦解後的一個小小分支，有什麼權利輕視中國、輕視中國人呢？
“抱歉，抱歉。”北方大帝的態度變得十分友好，“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無心的。”
我搖搖頭：“將軍閣下，我也爲自己的激動道歉。只不過，以後在你我的交談中，請勿涉及到我的祖國，這是我最後的底線。身爲中國人，即使我不能時刻爲他添彩，也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人給他抹黑。”
“好，好。”北方大帝連連點頭。
車子行駛了兩個小時，速度減緩下來。從聲音判斷，車子駛入了一個小型的機場，很快就開入了一架飛機的腹中。
乘專機跨越國境更爲方便，對於這些具有外交豁免權的人來說，無論行李中夾帶什麼，都不會被搜查。
很快，我感覺到了飛機騰空的顛簸眩暈感。
“多長時間到古舞臺？”我問。
“五個小時，中間毫無停頓。”北方大帝回答。
我們沒有轉移地方，一直坐在車裡。
究其實，我們之間沒有太多共同話題，畢竟我們的國家不同、地位懸殊，對於同一個問題的看法也不一樣。如果胡亂發表意見，只會引起對方的鄙夷。
“我的智庫有兩萬人、智囊團有一千五百人、參謀團隊有三百人、能夠替我決策的有五十人。如果你肯加入，這些位置的所有人馬都由你來指揮，怎麼樣？”北方大帝問。
我搖頭謝過：“不用了，我在中國境內可以過得很好，不勞惦記。況且，我還沒有學會與我的祖國公然對抗，絕對不敢跑到敵方陣營裡去。”
我確信自己能扛住任何誘惑，否則，就不會在名氣如日中天的時候離開霹靂堂了。
“在我這裡，可以做大事，可以一展抱負，讓全世界爲你喝彩。”北方大帝沒有輕易放棄對我的勸說。
我笑了：“在今日之中國，只要有真本事，就一定會發光。將軍閣下耳目衆多，對於中國國內的情況想必瞭如指掌。如今，盛世已來，真正的聰明人不會做旁觀者，而是去做大國的建設者，留名於盛世，永垂青史。”
這是我的真心話，也是國內的真實情況。與此對應的，是很多早年留學、定居歐美的國人紛紛返回北上廣，組成了國家建設的高端人才聯盟，由從前的人才輸出大國變成了“全球人才引進大國”。
在這樣一個盛世，智者應該做什麼樣的選擇，還用多作解釋嗎？
北方大帝忽然長嘆：“如果我說，其實自從有了高加索山背面的那段奇遇，我已經萌生了退意，正在全球選拔青年精英，組建新的護國衛隊——你願意來嗎？你是一個值得託付的年輕人，暫且不論國籍的問題，只要你願意來，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對於他的好意，我止於“謝謝”二字，並不想繼續深談。不過，我理解他的心情。這是一個非常老套的傳統故事，君王愛美人不愛江山，爲了一個或許並不存在的女人而放下萬丈雄心。
我猜，如果美國間諜獲知這個消息上報的話，五角大樓那邊肯定是歡呼聲一片。北方大帝是他們唯一忌憚的人，此人一退，北方聯盟就沒有人敢公開反抗美國了。
“其實，任何時候都不要對某一件事抱太大希望，從而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上去。全盤梭哈，勇氣可嘉，但賭博不是這麼玩的，根本沒有後悔藥可抓。即使你萬分相信古舞臺出現的人都是真實存在的，我們也得從頭找起，或者是幾個月，或者是幾十年……”我說。
“她就在那裡，活生生的，一定是現代人，一定就在地球的某處等我。”北方大帝恢復了固執己見的本色。
雷動天給我講過一個“江湖男人愛上海市蜃樓中的美女”的真實故事，就發生在四十年前的中東沙漠。旅行者遇到了海市蜃樓，並且湊巧拍到了幻象中出現的絕色女子，從此開始了漫漫尋找。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他歷經艱險之後，終於找到了那女子，誰想伊人卻是沙漠馬匪中的匪首，悍勇毒辣，與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正如現在，北方大帝對反彈琵琶的女子過於美化，將其想象爲仙袂飄飄、風情萬種的仙女，只想最美好的一面，完全忽略了背後隱藏的幾百種“壞情況”。
在高加索山背面那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死亡之地，人類極難生存。就算那些人曾經存在過，也早就全球遷移，去過自己的日子了。
“我們去看看，希望與失望是一件事的兩面，不可能出現第三面。將軍閣下，既然時間還早，或許我們都可以小睡一會兒。”我提議。
按我的估計，至少在飛機落地之前，我和北方大帝什麼都做不了，只要冷靜地坐在這裡就是了。
他沒有給出足夠的資料，很可能是因爲本來手中就沒有。
我閉上眼睛，準備小睡一會兒。
突然間，車子四周警燈閃爍，急促的警報瞬間拉響。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向四面觀察。
有人從後面跑過來，急促地敲打着車頂，顧不得任何禮貌。
北方大帝放下車窗玻璃，來人正是電隼。現在，電隼已經失去了冷靜鎮定，而是兩眼通紅，勢如瘋虎。
“下車，將軍，趕緊下車，飛機一定被鎖定，也許我們必須拿出備用計劃了。”電隼大聲說。
我禁不住怒吼：“電隼先生，你幹什麼？”
電隼回頭，只回答了兩個字：“空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