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的舞蹈(5)

春天來了,接着又是夏天。

麥收前夕,夏天總有秋天的感覺。天氣由暖和轉熱了。陽光出奇地耀眼,村裡還是尋常的景象。初一的早上,徐早蝶卻感覺睡冷了,身體越來越冷,把冬天蓋的東西都壓上了,還是沒覺出暖和來,索性爬起來儘早到田裡幹活。刷牙的時候,看見阿媽跪在菩薩像前燒了香,阿媽乞求觀音菩薩保佑徐家五穀豐登,保佑阿爸的病早早好起來。徐世昌從春耕到麥收一直病懨懨的,肺氣腫,引發呼吸道衰竭,走一步喘一聲。

徐早蝶陪着阿媽燒過香以後,就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感冒了,她沒吃飯就騎着木蘭摩托,到鄉醫院買藥,順便給阿爸抓第六服草藥。行駛到去年扭秧歌的那條路段上,徐早蝶停了一下,看見自家經營的無邊無際黃熟的麥子。今年不用扭秧歌了,收割機是崔振廣提前定好的。對於崔振廣,談不上什麼感情,他只是徐家鞍前馬後的一個男人罷了。此時,她眼裡卻晃動着羊馬莊姑娘媳婦們扭秧歌的歡樂情景。

“哦,哦,哦!”土豆趕着幾隻白羊從田埂上走過來。

看見堯家的人,徐早蝶就不再想秧歌,堯志邦的影子一下跳到眼前來了。人的情感是最不能通融的東西,女人偏偏爲它而活。人能記憶也能遺忘,可她對堯志邦是忘不掉的。開春時,堯志邦和楊金鈴進城的那個早上,一睜眼就看見了他的紙條,他向她泄露了幾家農戶搶種的秘密,還叮囑她和阿爸小心點。也許正是他的紙條,使她儘早找到崔支書,使徐家掌握了主動權,瓦解了那個民間陰謀,還在地頭翻出幾個農民們事先挖好的陷阱。恨到啥時纔到頭呢?她從心裡感激他,慢慢地,對他的處境和行動就理解了,她迎着土豆喊了一句:“土豆,你過來!”

土豆咧咧嘴,看了她一眼,哦哦着走下田埂。

“土豆,姐姐給你買吃的!”徐早蝶從兜裡摸出一張十元錢,在土豆眼前晃了晃,微微笑着。

土豆小眼睛亮了一下:“姐——”

徐早蝶把錢塞進土豆兜裡,問:“土豆,你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我哥,他,農曆六月六回來。”

“回來幹什麼?”

“跟金鈴姐,睡覺!”

徐早蝶的心被什麼東西猛刺了一下,呆呆地愣了一會兒,拍拍土豆的光頭,扭回身扶住摩托。土豆偷偷溜到她的背後,像鬼魂似的突然跳出來,望着她的臉問:“姐,你爲啥不跟哥哥,睡覺?”

徐早蝶嚇了一跳,尷尬地笑笑:“土豆,你不懂,快走吧!”

土豆趕着羊,蹦蹦跳跳地走了。

徐早蝶望着無憂無慮的土豆,很沉地嘆了口氣,她回到家裡,阿爸不在家,阿媽躲到竈間熬藥去了,屋裡只留下徐早蝶一個人。她坐在鏡子面前,拿出洗面奶擦着臉,心神不定,精神有些恍惚。跟去年的這個時候相比,她瘦了一圈,心情也不好,有時整夜睡不着覺。思念就張開了網,他到了城裡幹什麼呢?什麼時候回來呢?他心裡還惦念着我嗎?有一次,她竟然動過這樣的念頭,把徐家承包堯家的土地讓給他十幾畝,這樣就能天天看見他了。她跟阿爸吐露真情的時候,徐世昌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說你怎麼就沒記性呢?你怎麼這麼糊塗呢?那幾戶都瞪着狼眼盯着你哩!徐早蝶不說話了,她只覺得自己在這個家庭裡,是個可憐的角色,過着一種不正常的青春生活。有時她幾天一言不發,依舊平靜地幹活、做飯、洗衣、鋪牀,然後躲在電腦旁孤獨地流淚,淚流也不去擦,隨它一直沿着蒼白的臉頰爬到嘴角,品嚐着它澀澀的滋味。

“怎麼搞的?天要塌啦!”徐世昌邊往院裡走,邊嚷嚷着。咳嗽成一團的時候,就顫顫地扶住門框。手裡的報紙也滑落到地上了。徐早蝶跑出來撿起報紙,扶着阿爸進屋坐下,給他捶捶背,沏上一杯龍井茶。老人呼吸順暢了一些了,徐早蝶關切地問:“阿爸,什麼事兒這樣大驚小怪的?”

徐世昌抖着報紙:“你看看吧,國家要入關了。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糧價就會一跌再跌。眼下我們的小麥和大米,六七毛錢,價夠低的吧?那還比歐美要高一半呢!這地還怎麼種?”

“這個我知道,網上早有顯示啦!”徐早蝶說。

徐世昌喝了一口水,嘆息着:“我以爲那是瞎嚷嚷。眼瞅着真入關啦,我們不能不做長遠打算啦!”

“人得吃飯。咱農民,怎麼打算,也得種地哩!”

“不能再種糧食啦!”

“那種什嗎?”

“種菜,養花,栽草!”

“別忘啦!眼下是市場經濟!”自從徐家來到羊馬莊,徐早蝶頭一回看見阿爸這樣沉不住氣,她勸解說:“都像您這麼想,中國人都不種糧了,人家國外很快提價,卡你的脖子!傻了吧?”

“那可怎麼辦?”徐世昌嘆息。

“我們就不能賺老外的錢?”徐早蝶看着阿爸。

阿媽把熬好的藥端上來了。徐世昌強迫自己把難嚥的草藥水喝下去,咳了咳說:“快拉倒吧!別說大話!我剛從村委會來,好多人圍着崔支書鬧騰,都慌了,崔支書又讓振廣抓緊把啤酒廠鼓搗起來!”

“阿爸,你的意思是,咱到啤酒廠,把土地讓給堯大伯他們!”徐早蝶故意嗆着說。

徐世昌橫了她一眼:“誰說的?你是不是又惦記着志邦啦?”

電話響了,徐早蝶到自己房間接電話去了。

“唉,這算啥?落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徐世昌喝了藥,依然感覺渾身無力,就斜靠着被垛繼續看報紙。照進來的陽光很暖和,暖和得使人睏倦。其實,在去年冬天,中美達成入關協議的時刻,徐世昌就天天看電視密切關注進程,思考着徐家未來的出路。一遍一遍地計算着賬目收支上的事。他想,難道應該退出一些土地,還是順坡下驢都讓出去?

春耕搶種土地事件以後,徐世昌就患了病了,儘管有崔支書給撐着,那十幾戶農民還是耍起“坐地炮”的本事,罷工,靜坐,吵罵。村委會來人勸說,三說兩說竟然說僵了,冬瓜和楊金鈴的哥哥,還動手打了崔支書,混亂之中,徐世昌的右胳膊,不知被誰的扁擔刮傷了。他被驚得一個哆嗦,望着那一個個黑洞洞的陷阱害怕了:羊馬莊人黑哩,他們看着徐家發財眼紅了,想黑他一把哩!堯滿倉就坐在人羣裡,沒打沒鬧,沒說一句話,鼻子腫得像一根老式菸斗。讓他稍稍感到欣慰的是,堯志邦偷偷給早蝶報了信,使徐家有了準備。衝着堯志邦的面子,徐世昌仍然把堯滿倉留下,繼續給老人一碗飯吃,他畢竟替徐家戴過紅花呀。剩餘那些鬧事的村人,都讓他給打發了,往後幾年的承包款都由村委會代徐家轉發。給冬小麥澆水的時候,徐早蝶從城裡的勞務市場選來了一些勞力,其中有下崗工人,還有三個溫州同鄉,那幾個同鄉對徐家忠心耿耿。

這個春季,對徐世昌的打擊是多方面的。遠在城裡那個曾使老人驕傲的兒子徐早生,倒賣溫州走私過來的舊服裝,被工商局查封罰款,兒子硬是從家裡拿走了三萬塊錢。這是今年買化肥和地膜的錢。徐早蝶不願意,彆扭了幾天,還是讓早生拿走了,小麥施肥的時候,是早蝶和她阿媽貢獻了多年的私房錢。徐早蝶連一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捨得添啊!想到這些,老人就傷感起來。

徐早蝶輕輕地走進屋裡,看見阿爸睡着了,她慢慢扯過一條毛毯給阿爸蓋上,來到院裡,騎上摩托到了田裡。她剛纔接到溫州同鄉的電話,報告大刀把兒地上的麥子,有人在夜裡偷割了一片。她到那裡一看,比去年堯家奶牛吃掉的還多。她在地上轉了轉,懷疑一個人,那就是堯滿倉老漢,他是最大的嫌疑。她沒有報案,直到整個麥收結束,她也沒有跟阿爸提起這件事情。

陰曆六月六就到了,徐早蝶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夜晚來臨,徐早蝶悄悄來到堯家,在院裡抓起一把麥秸,走進去了。堯志邦和楊金鈴都沒回鄉,只有堯滿倉和土豆在家。她落座的東屋好像就是新房,組合傢俱,桌上擺着一臺新電腦,一張報紙蓋着電腦。牀上搭着牀罩,沙發上蒙着薄紗,茶几明淨。堯滿倉告訴徐早蝶:“這臺電腦是楊家陪嫁的!說是往後種地用!”徐早蝶木然地點着頭。老人如今不扎笤帚了,而是用麥秸編草帽。老人看見徐家姑娘手裡晃動的麥秸,當下就慌了,低着頭吸菸。徐早蝶放下手裡的麥秸,拿起一頂圓圓的草帽欣賞着,說:“大伯,明天我派人給您拉兩車麥秸,留着用吧,啊?”堯滿倉張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她。徐早蝶從兜裡摸出一個紅包,放在炕沿兒上說:“聽土豆說,志邦哥六月六結婚,阿爸讓我送來賀禮!給您道喜啦!”堯滿倉眼眶一抖,哽咽了:“看你,這,謝徐姑娘啦!”徐早蝶看見衣櫃上擺着一張堯志邦與楊金鈴的合影,看了一眼,忙把目光閃開了。臨走的時候,徐早蝶又告訴老人一個好消息,說徐家準備還鄉親們一些地。堯滿倉老漢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抓起一隻鞋死命往自己的頭上打,鞋底子上的黑土落了一頭一臉:“我對不住人哩!”徐早蝶趕緊扶起老人,沒直說,也知道老人爲什麼懺悔。堯滿倉把徐早蝶送到門口,激動地打着招呼:“那天,你和阿爸阿媽來喝喜酒啊!”徐早蝶走路快捷,沒應聲,腳底有個土塊絆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

堯志邦婚禮那天,徐家果然沒有去人。

這天晚上,徐早蝶先是木着,呆呆地坐在家裡不動,牙齒咬着紫色的嘴脣,像是咬出血來。阿媽坐到她跟前說:“孩子,想哭,就哭哭吧!”她搖了搖頭,痛苦地閉上眼睛。儘管她心裡有天塌地陷般的絕望,但是沒有哭。阿媽怕崔振廣碰上女兒的哭泣,就讓徐世昌提前把門關上了,然後走到徐早蝶的房間裡,默默地陪着女兒流淚:“認命吧,苦命的孩子,誰家的日子不是這麼過的呢?”她好像沒有聽見,阿媽就走出去了。徐早蝶還是哭不出來,因爲她美麗的眼睛裡已經沒有淚了,這才明白,絕望者是沒有淚水的。

隔了幾天,深更半夜的時候,寂靜無比的徐家小院,突然被徐早蝶夢中的呼喊聲驚醒。她的喊聲十分尖厲:“志邦哥,你說過,要陪我徒步走遍大平原的,你爲什麼扔下我不管啦?”徐早蝶夢裡走在平原上,覺得筋疲力盡,連半點挪動腳步的意念都沒有了。正房裡的徐世昌狠狠將手裡的茶杯摔碎在地:“敗興,丟我祖宗八輩的臉面啊!”

第二天早上,徐早蝶裝作不知道昨天夜裡的喊叫,像沒事人似的幹活。她給阿爸晾曬那個綠面褥子,發現褥子上有兩塊血跡,心裡一疼,趕緊到田裡找阿爸。徐世昌在田裡常常一站就是一天,站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歇歇,用枯瘦的手捶捶自己的兩條腿,揉揉兩隻發“膀”的腳,聞着清新潮潤的泥土味,遠處煙囪裡冒出的炊煙,緩緩飄到土地上來了。徐世昌見到女兒,緩緩擡起右手,指着那些麥茬地說:“這兒、那兒的地,還給那些刁民吧!”

徐早蝶感到阿爸是明白人,病成這樣,依舊很精明。可是羊馬莊的幾戶農民非常令她失望。

徐家要歸還部分土地的消息,傳到他們耳朵裡的時候,一個個都亂了陣腳。孫三老漢、孫大嫂、冬瓜和立偉,紛紛拒絕接收土地。臨時會議在堯志邦的新房裡舉行。孫三老漢怕了,他怕往後種地賠錢,吭吭哧哧地嘬牙:“我們這些貧家薄業的小戶人家,可賠不起呀!”孫大嫂破口大罵着:“南蠻子就是他×的鬼精,種糧發財的時候不給,等入關了,他們看着不行了,才交出來?我不要!”冬瓜說:“合同還沒到期呢,我要動用法律的武器,起訴徐世昌!讓他賠償!”以下就是亂哄哄的說三道四,舊事翻出不少花樣來。堯志邦坐在電腦桌旁,一根接一根地吸菸,一直沒有搭腔。看着人們冷場了,就緩緩站起身說:“大夥真的不要地了,那我堯志邦包啦!承包費比徐家一分不少!”人們驚訝地看着他,眼神似乎在問:你不怕累嗎?你不嫌苦嗎?堯志邦說:“我們莊稼人,從冬天忙到秋天,從早晨忙到夜裡,累死累活,那不算什麼,只要有一天你想到會看不見土地,那就什麼艱難都不在乎!”人們驚着,楊金鈴當着衆人的面,不嫌害臊地親了男人一口:“你他×的,說的真棒!”人們都散去的時候,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堯志邦拉着楊金鈴的手,走在暗夜的平原上。走到一塊地頭,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正度蜜月的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看什麼呢?有了土地是福是禍呢?忽然,他們聽到不遠處傳來喳喳的聲響,那是老爹堯滿倉用鐵杴翻着麥茬地。老人藉着月光,從地的這頭,翻到地的那頭,彎曲的身影幾乎匍匐在地。新土的氣息在夜裡流淌着。堯志邦久久地朝那邊張望,一句話也沒說,撲倒在老爹的腳下,雙手狠狠抓着泥土,又慢慢舉過頭頂。

一聲沉重的嘆息,隨着夜風蕩得遠遠的。

這個夏季,有時候看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死掉。不冷不熱,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起勁。

不久,徐早蝶就嫁給了崔振廣,婚後的生活雖然不盡如人意,可還是平靜自然的。

徐世昌的病竟然奇蹟般地好起來,使徐家恢復了往常的秩序,徐家人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勞動和收穫着。儘管崔振廣讓啤酒廠重新流出了酒,而且他那麼愛着早蝶,恨不能把天底下所有的幸福都端給她,換她臉上的笑模樣。可她還是不笑,她多半的時光都消磨在田園裡了,整天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她新婚之夜,把美好的身體完整地給了男人,以後就再也不讓他挨自己光滑的身子,這讓崔振廣很不習慣。崔振廣疑惑地問她:“早蝶,你有病了吧?”徐早蝶淡淡地說:“振廣,我有病!”崔振廣心疼地撫摸着她的頭,問:“不燒啊,精神上的病吧?”徐早蝶點點頭:“對了,可能是精神上的病!”崔振廣大包大攬地說:“明天,我給你請個精神醫生來,好嗎?”果然,他就從精神病院領來一位醫生。醫生給她看過之後,徐早蝶竟把醫生留給她的藥品扔到窗外,惹得崔振廣好一陣不高興。早蝶沒有理會他因憤怒而漲紅的臉。日子過疲了,熬倦了神,真不值得去過,委實活受罪。

大秋作物還沒長高的時候,徐早蝶失蹤了。

各種各樣的推測和猜想,把徐家包圍了,當然還有孫大嫂等人的流言蜚語。徐世昌並沒在乎別人怎麼說,可他無法忍受失去女兒的痛苦。徐早蝶的突然出走,一下刺醒了他,喚起了久久壓抑的全部父愛,幾乎使老人肝腸寸斷。在別人所屬的土地上,放任地撒播自己的種子,是不是老天的報應呢?“罪過,我們徐家有什麼罪過呢?”徐世昌頗爲不解。他和崔支書一樣驚惶,羊馬莊的兩位老人,發動了所有的力量,派人到處尋找。他們找的地方是鐵路、水溝、樹幹等陰暗角落,看看是不是有一個漂亮溫州女人的屍體?

對徐家姑娘的出走,唯有一個人表現出少有的冷靜。他就是在棉花地裡噴藥的堯志邦。

她不敢看平原的臉,怕碰上平原的眼睛。既然走出來了,怕看怎麼行呢?徐早蝶揹着小挎包,徒步走在平原上,像個上學路上的女孩子東張西望。她穿着一件銀白色的T恤衫,T恤的前臉,有小燕子趙薇的頭像,渾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氣息。她早過了喜歡小燕子的年齡,只圖衣料薄,穿着涼快。她的小挎包裡,有指南針、洗面奶、梳子和地圖,還有一些錢。她問自己:“我還忘帶什麼了嗎?”

一路沒有山樑,如果不是秋莊稼,一眼就能望出幾裡遠。“這就是平原嗎?”徐早蝶從半人高的高粱地裡鑽出來,頭上落滿冰涼的露水,胳膊上沾着溼淋淋的草葉。麥秸草帽遮陽,還是不能抵擋酷暑的襲擊,脖頸曬紅了,耳根有一絲隱隱的痛,掛着汗珠的小鼻尖兒是癢的,呼吸裡都發出一股青草的氣味。她摘一片豆莢放在手心裡,豆莢就在手心上跳躍着爆裂。豆莢的香味,一陣陣飄散出來,呼進肺腑,緩緩流進身體的每個關節和脈管。

回頭再看堯家二姑娘的婆家,四王莊已經看不清楚了。在那裡,她想到二姐家討口水喝,二姐卻給她擠出奶牛的鮮奶讓她喝。喝了一瓢牛奶,皮膚放光了。奶牛像是看見熟人似的朝她吆喝了兩聲。太陽的光芒柔和許多,這時再看小河邊一排排的小樹,就比孤零零的一棵樹好看。看平原上幾乎一模一樣的房舍,再看與羊馬莊不同的炊煙。總感覺前方有神秘的東西,有一天,她能在無意間接**原的精髓。

傍晚來臨的時候,她終於有點害怕了。她想快點跑過這條小河岸,可雙腳變得異常沉重了。該找個旅店休息了。不然,遇到壞人怎麼辦?迷了路怎麼辦?自己死了怎麼辦?濃烈的傷感包圍了她。要是有人陪伴就好了,可這個人先她而死了。她不能死,她死了,誰來幫阿爸料理那一片莊稼?誰來給阿爸提供網上的信息?誰來訴說一個溫州少婦穿越北方平原的喜悅?

走了一會兒,她看見了小村的燈光,紅光裡似乎飄着一股烤紅薯的香味。徐早蝶眼睛發熱了,伴着一聲聲蛐蛐的短叫和蛙鳴,勇敢地朝那個神秘的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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