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王私逃出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朝野。
宣於嶙在朝上污衊西岐王暗通葵妃,假傳先王欲廢太子一說,還有構陷宮衛統領林奎以報私仇的罪名,再加上宣於嶙早就串通了幾位親信,衆口鑠金,誹謗宣於崇在沛都廣交羣臣準備舉事。
西岐王已不在宮中,自然無人替他辯駁。宣於嶙幾盡言辭之能,當朝之上就把宣於崇判爲叛國罪人。
收編馬族的議題也被強行推進了。三大馬族,但凡不服收編者,論叛軍處置。
大晟國事,一夕之間,風雲驟變。
郭項在湘城駐軍,就連公良長顧也被派出沛都,西行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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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荻宮。
芮涵對着無雲的朗空發呆。
十一哥這一去,就是公然與朝廷爲敵,只要他能安然回到西疆,必定會麾軍東上。
就情感來說,比起宣於嶙這個王兄,她更傾向於十一哥的勝利。可戰事一起,大晟宮會變成什麼樣子?
還有笨公良……此刻的他已經往西疆去了吧。一旦兩軍對壘,你死我活……
無論是他,還是十一哥,兩人之間,芮涵不希望任何一人受傷。但是,在殘酷的戰爭當中,這可能麼?
芮涵是含着金湯匙出身的。堂堂公主,向來是想什麼就有什麼,何曾像現在這般兩難矛盾過?
她用兩手託着腮幫子呆思,一雙迷茫的眸子含滿了憂慮與無奈,這種表情是很少出現在她臉上的。
就在她陷在無盡靜思當中的時候,璃兒急切的腳步聲將她拉回到現實。
“長,長公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璃兒亂步入屋,一個不當心,還被門檻輕絆了腳尖,差點兒就撲在了近門的桌椅上。
“出什麼事了?大驚小怪的?”芮涵嘴裡問着,心中卻不怎麼焦急。畢竟,再大的事,還能大過十一哥的事麼?
“長公主。”璃兒還沒站穩,就又急着作答,“不好了,和美族的世子,來向長公主提親了!”
“當”的一聲脆響,芮涵剛握起的犀角梳落在了妝臺上。
“你說什麼?提親?”她的臉色驟變,一把抓了璃兒的肩頭追問。
“是,是啊。”璃兒也不希望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
“和美族的世子?”芮涵微微一想,在宭州圍獵的時候,她與世子不過幾面之緣,現在竟然連對方的長相都想不起來!
“王兄呢?他不會同意了吧?”芮涵緊接着問,這是她最害怕的事!
自古公主,有多少不曾淪爲王室鞏固政權的工具?
“這個……暫時應該還沒有……這麼大的事,王上應該會和太后商量吧。”璃兒道。
她才說罷,芮涵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母后!
這個時候,她除了去找母后,還能有其他什麼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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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寧宮。
芮涵哭哭啼啼地入內,一見太后就趴在她老人家的膝蓋上嬌喊着“母后”,顯盡委屈。
“咱們的長公主,這是怎麼了?怎麼像個小孩似的,眼淚珠子都止不住了。”太后明知故問。
“母后,芮涵——不想去北方——”芮涵啜泣着道。
“好端端的,怎麼提起去北方的事了?”太后撫着芮涵的青絲,故做出慈祥的模樣。
“母后難道還沒聽說麼?”芮涵擦了一把眼淚說,“宭州王世子過來提親了,芮涵是怕……”
“這事兒你怕也沒用,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太后悠悠地道,似有贊同的意思。
“可是——母后,芮涵就是不想去宭州。那個什麼世子,芮涵連他是什麼樣人都不知道,怎麼能……?”
“這有什麼不能的?你堂堂的長公主,下嫁去藩王的地界,人家難道還敢虧待你麼?再說了,自古以來,婚嫁大事就是父母之言,到你這裡,就聽你王兄的吧。”太后語調軟可話不軟。
“母后——”芮涵一聽這話,才噙住的眼淚又滴了下來,她直拉着太后的手臂搖晃。並不是她矯情,而是她能派上用場的“武器”也就眼淚這一樣了。
“行了,行了,你老實與哀家說,宭州是哪裡不合你意了?”
“這個——芮涵就是不想遠去北方嘛,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水土不服……”芮涵一個勁兒地找藉口,話到一半,卻見太后盯着自己看,像是在等她說出什麼話的樣子。
“芮涵啊……”太后語重心長,“哀家也有過年輕的時候,女兒家的心思總是懂的。你若不與哀家說實話,哀家又怎麼好去王上那裡幫你說話呢?”
“母后?”芮涵聞言,知道自己這點小心思是守不下去了,“母后,我——我——”
“你是不滿意那宭州世子,還是另有心上人?”太后再一次明知故問。
天底下沒有白給的好處,如果沒有芮涵親口說出公良長顧這個名字,她這個人情,又怎算賣得徹底呢?
“我——”芮涵幾次話到口邊,羞澀之下,又吞了回去。
“看樣子,是另有心上人了?”太后微笑着問。
芮涵漲紅了臉點點頭。
“是什麼樣的人,說出來讓哀家比比。如果是比宭州世子更合適的人選,哀家會幫你去同王上說的。”
“是——”芮涵定了定心,咬牙道,“是……公良……將軍。”
“原來是他呀。”太后早就從小莊子口中得知一切了,可此刻依舊裝出驚訝的樣子,“想不到咱們的長公主還真是長大了呢。”
“母后,那……?”芮涵只想知道太后的答案。
太后見她焦急的模樣,刻意停頓了良久,才徐徐說道:“長顧這孩子從小就跟在他父親身邊習武斷軍,爲人忠正,哀家見他,倒也是歡喜的。”
“母后,那您會幫芮涵嗎?”芮涵仰着笑臉,期盼地問道。
“這個嘛……”太后猶豫了半晌,不直言,反倒把話扯到了宣於崇身上,“芮涵,想必你也聽說了吧,你那十一哥,盡做些糊塗事,禍國叛君。就他一個人,攪得我們整個大晟都亂了。”
關於這一點,芮涵並不搭話,只是咬脣聽着。
太后也無意要她接話評價,顧自往下說:“要說這宭州世子,在哀家心裡,甚至在王上心裡,都是比不上公良長顧的。可此一時彼一時,一旦宣於崇順利回到西疆,率馬族起兵東上——到那個時候,禾美族的騎軍就至關重要了!”
“可是母后,那也不能拿芮涵去……”
“天家無小事,更無私事。你是大晟的長公主,與生俱來就有衛國的責任!”太后說到這裡,語氣突然凝重起來,“若是太平盛世也就罷了,可現在——”
“母后,那麼說,你是不會幫芮涵了?”芮涵哭喪着臉問。
“這個嘛……哎……”太后拉着芮涵的手輕輕撫着,“哀家是看着你長大的,怎麼會不心疼你呢?能說的話,哀家都會與你王兄說的,只是成與不成——”
“母后?”芮涵眼神殷切。
“你放心,哀家說會幫,就一定會幫!你和長顧都是哀家捨不得的人。”
太后這個許諾,不僅僅是給芮涵的,也是暗着許給公良長顧的。
“不過,一切最終還是要讓王上來定奪。如果能成全你們最好,如若不然……那,你就去怪你那十一哥吧——要不是他,事情又怎會發展到這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