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羽洛第一次出門“走動”,她沒有去葵妃的華昀宮,也沒有去茹嬪的蘭婷宮,反倒是去了最乏人問津的梓坤宮。
梓坤宮是唯一與君王殿同在東宮牆內的殿宇。
羽洛第一次走近,老遠就見青煙繚繞,焚香陣陣,雲裡霧裡的觀感讓人有一種身處“仙境”的錯覺。
待走近一些,耳邊又熱鬧了起來。
梓坤宮門大開,不知是平日就這樣,還是因爲今日有王長子宣於彰在。
宮女太監們跪了一地,羽洛在宮門外候了半天,不得已,只有不報而入。
衛姑姑隨意找了人問過,才得知是王長子的小狗威武撞上了幾名正捧着香燭經過的宮女,宮女們亂了步子跌倒,慌亂當中有燃着的香頭燒着了宣於彰的袖子。
雖然司育姑姑已然小心查看過,王長子的手腕上只有一點紅印,應是不疼不癢,可宣於彰偏偏吵鬧個沒完,硬說疼得不得了,非要辦了那兩名宮女才肯作罷!
羽洛在一旁靜觀,心中不解,宣於彰給她的印象是有禮有度的,怎麼到了自己母后宮中就變了一個模樣?
梓坤宮內吵吵嚷嚷的過了一陣,君王后才一臉淡漠地從內堂出來。
“出什麼事了?”君王后幽幽地問道。
身旁的一名隨侍宮女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君王后聽後面色並無起伏,只是寥寥幾語對着跪地告錯的宮女道:“還跪在這裡做什麼?大殿上的香燭都要盡了,還不去添上?”
“這——是——”宮女偷偷瞧了王長子幾眼,心有餘悸地起身離去。
“母后!”宣於彰不服氣,衝上幾步就叫住了王后,“母后爲何不罰她?”
“你見到本宮就是這般禮數麼?”君王后見宣於彰高揚着小臉,一臉不平,不但沒有作答,反而立在臺階之上俯視嚴問。
此話一出,負責禮教的司育姑姑立馬跪倒在宣於彰身後,連聲告罪。
“不關姑姑的事!”宣於彰分辯了一句,回頭見姑姑對自己搖頭,連忙福身,補了問安,“兒臣見過母后,母后安康。”
“嗯,回去溫書吧。”君王后的語氣這才緩和了一些,草草關心了一句,便轉身要走。
“母后!”宣於彰見狀,又追上前幾步,他這回總算是持禮問詢:“兒臣敢問母后,爲何不責罰剛纔的宮女?”
君王后回頭,盯着宣於彰的眼神看了一會兒,孩子的眼神清澈卻執拗。他那點心思,爲人母的怎會不知?可這宮裡的一切她都厭倦了,厭倦到矛盾不已,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成才,可又不希望他有朝一日,也會像他父親那樣,成爲權利的傀儡。
“是威武不小心在前,如果你執意要罰,就讓威武與那宮女一起受杖吧。”君王后只是與宣於彰論理。
宣於彰鼓着嘴,伸手抱起了小狗,他怎麼捨得讓威武受杖。“算了,兒臣沒事了。”他於是不甘地說道。
眼見王后的冷淡,羽洛此時的不解遠多於不相信。
而絳兒的思維就簡單多了,她跟在娘娘身後,不禁低聲嘀咕:“王后娘娘怎麼對自己的骨肉都不關心,連王長子受傷沒有都不問上一句!”
絳兒的話雖是自言自語,可還是傳到了衛姑姑耳中,她不禁嚴厲地瞪了絳兒一眼,看得她立即用手捂了嘴,面帶愧色往後退了幾步。
宮中最要不得的就是“管不住口舌”,禍從口出,命由口隕,絳兒縮着身子,心中一直期盼,剛纔的話千萬不要讓王后娘娘聽去纔好!
她悄悄擡頭上望,卻見此刻,王后娘娘正盯着宸妃娘娘看。
“宸妃突然到我梓坤宮來所爲何事?”君王后面對羽洛,並沒有顯露出絲毫歡迎的神色。
羽洛欠身說道:“聽說君王后這裡是宮中最具佛緣的地方,臣妾只盼能有幸同參一二。”
羽洛言罷,再看君王后,卻見她好似什麼都沒聽見一般,只顧自己轉身入內。
如此冷淡的態度,羽洛還是頭一回品到!
可她並不氣餒,反倒是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都說佛不拒人,王后向佛,卻何以拒人蔘佛?”
羽洛這番話多少有些不敬,王后身旁的莫姑姑正想上前替主子規訓幾句,卻聽得君王后邊走邊應道:“你若有誠心,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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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時辰!
君王后閉眼撫珠誦經,羽洛在王后身後,在香燭的濃重煙氣當中,也跪足了一個時辰!
王后唸唸有詞,誦的當是經著,只可惜,羽洛除了有節奏的嗡嗡聲之外,什麼也聽不懂。
與其說是聽誦,倒不如說是呆跪了半上午。
腿腳痠麻、強煙侵肺,這些也就不提了,可令人不平的是,就算這般誠心,君王后還是不聞不理,甚至連一次回頭都沒有!
誦經一段,莫姑姑掐準了時機進來:“娘娘,明日去晟光寺爲太后娘娘祈福的獻單已經擬好,請娘娘過目。”
君王后側目過上了幾眼,並未細看,便說:“你看着打點就是了。”
莫姑姑低頭應了,又把禮部安排隨侍的儀仗衛隊等細節說了一二,這才又拿了一個貝盒出來問道:“娘娘剛纔要奴婢去取的膏藥,可是這個?”
柳君數過幾粒佛珠,擡眼確認了之後點點頭起身:“是,你這就拿過去吧。”
莫姑姑應着聲離開,君王后轉過身,見到宸妃還在,有幾分驚訝,可還是沒有理會,默默地顧自走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一名宮女纔過來傳話:“宸妃娘娘,王后娘娘每過午時,都要沐浴進齋,不便留客,請娘娘先回吧。”
這算什麼?君王后何時把她們當“客”禮待了?就連一向好脾氣的雲黛都在心中抱怨了幾句。跪了整一個時辰,從腿根到趾尖都是麻木的,就換來了又一個閉門羹?!
論誰的心裡都是不舒服的。
羽洛在衛姑姑的攙扶下站起,顫顫悠悠地走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子。
“既然王后不便,我就先行告退了。”羽洛耐着性子,對着傳話的宮女回道。說到底,她也是“不請自來”的客人,主人不願待見自有主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