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一個紅薯吃撐了,無語對小寶的烤魚只吃了一點點肚皮上的肉。小寶見不得浪費,伸手把她剩下的魚肉拿到面前,一番風捲殘雲的消滅起來。
鄴城的吃相要斯文很多,邊吃邊問小寶,“該寫的字寫了嗎?”
偷一個銅板,抄一遍書。小寶當然不敢忘記,點點頭。
鄴城沒再問下去,吃完手裡的魚,道,“你在長個子的時候,快些去睡吧,其他事明日做。”
小寶聽話的把吃飯的傢伙們收拾在角落裡,蜷縮到了牀上。等他的呼吸綿長起來,鄴城起身往外走。
無語跳起來跟過去。
鄴城去的是小寶家的後院,算不得鬆軟的泥地上,用尖銳的東西,一筆一劃的寫上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密密麻麻的字跡,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一遍《道德經》。
無語撇嘴,“反正錢都有了,要練字幹嗎不買紙。”
“他沒有花一份偷來的錢。”鄴城道,“魚是自己下河抓的,柴是自己上山砍的,那些錢他都給了更需要幫助的人。”
無語一愣,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鄴城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在天都府任職的時候,遇到小寶。”
他站在夜風中,神色虛幻,似在回憶當時的情形,“押送他去官府的時候,他說:他不是小偷,是劫富濟貧的大俠。我不信,他帶我去看了他放髒物的地方,每一個荷包裡,都寫着當時的數額。而且還有一面牆,用來記錄每一筆錢的去向。”
鄴城回身一指,無語看到那面用黑炭寫滿數字的外牆。
“我調查過他的身世。”鄴城的話沒有停,“他的父親是鎮守南疆的士兵,死於一次小規模的地方圍剿,母親早逝,家中再沒有其他人,只能小小年紀就四處找活養活自己。”
無語伸手摸了摸牆上的字,牆面掉下一塊不小的泥巴來,她呼吸微微一窒,難辨情緒。
好一會才聽見她開口問,“朝堂對死傷將士的撫卹金,他拿到了嗎?”
鄴城搖頭,“很多時候,朝廷的政策也未必能落實到每一個人。”
貧窮與孤獨會讓許多人走上歧途。
無語側首看鄴城,燦然一笑:“想必遇到你之後,他已經不再偷人錢包了吧。”
鄴城沒回答,她拍拍剛纔摸牆站到的灰,無所謂笑了。彼此心裡都清楚,要不是當時在醉香樓門口太過蠻狠,小寶也不會給她做爲教訓。
只是,將軍府的大小姐若不囂張,又能如何呢?
無語的目光悠遠了一下,道,“南疆驅蛇人從來不會一起行動,他們喜歡獨來獨往。”
鄴城聽她點到正題,凝神聽着。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跟他們老大交手過,他是我手下敗將。”無語的眉眼之中寫不盡的得意。
鄴城十分困惑,以這傢伙的三腳貓功夫是怎麼贏的。
無語撿了根樹枝在地上亂畫,“按照我的經驗,我們要先對付蛇,蛇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最多就比較噁心——身上滑不溜丟的,要帶着手套抓;吐信子的聲音好難聽,可以把耳朵要堵住;覺得氣味難聞,再把鼻子塞好;哦哦哦,蛇喜歡往洞裡鑽,所以嘴巴矇住,不要講話。還有還有,他們的毒液很可怕,碰到眼睛就瞎掉了,那麼眼睛也蒙起來吧。”
鄴城的嘴角抽了抽,感覺真做這準備,可以不用抓蛇了,等死算了。
無語自己渾然不覺,滿意的把小棍子一丟,這才感慨,“真說起來,對付蛇簡單,對付人就有點難。”
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月光從頭頂泄下來,她凝看着腳邊的泥土地,流露出三分凝重來。
鄴城等了許久,不見下文,輕咳一聲。
無語擡頭,瞪大眼睛看他。
鄴城把拳頭從嘴邊拿下來,“你上次遇見他們,是怎麼對付的?”
那次啊……無語把手一攤,“不需要對付啊,他看見蛇死光光啦,就瘋了。”
世界有一瞬間特別的安靜。
無語看着鄴城,鄴城看着無語,然後他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無語蹦蹦跳跳的跟在後面,扯他衣袖,“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怕,瘋了以後到處砍樹砍石頭。”
鄴城解開兩匹馬,把小紅馬的繮繩遞過去,再不動神色的把衣袖抽回來,“很晚了,迴天都吧。”
“可是有一塊這麼大……這麼大……這麼大的石頭都被他拍成了粉末!”無語把雙臂張的大大的。
鄴城看也不看,如果說之前還懷有期盼,那現在只剩滿滿的自嘲。自從認識她以後,經歷的哪一件事不是荒唐不堪,而他今晚竟還真打算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