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偏逢連夜雨,觀月西邊山路剛剛打通,村北山上一通泥石滾下來,壓塌了靠山一側的好幾家人家,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阿美和阿睿不讓無語離開裡屋,她的身體也吃不消,幸好這倆丫鬟輪着值夜,一個人晚上陪夜,另一個便回家,所以第二天總會有點新鮮的消息聽。比如閆家安置了那些失了家園的村民,比如閆傲出資要給村民們重建新屋,又比如吳家總算是要過來參加碰頭會了。
談起碰頭會,除了當家們談正事,許多寨子裡的人也會來,年輕的男女見見面,年老的來走走親戚。
像阿美和她定親的對象,就是上次碰頭會的時候看對眼的。今年年一過,阿美就要嫁了。
無語看她最近繡的東西,枕套不像枕套,袋子不是袋子,也不知是什麼。
阿睿就打趣阿美,“這是人家做給未來相公的,他跟着樸家的人在東齊做賬房,身邊總要帶個算盤,這就是放算盤的。”
阿美的臉略有些紅,看樣子在家被妹子笑的多了,也就沒怎麼害羞。
無語不能道恭喜,只能笑眯眯的看着她。山裡的姑娘嫁的早,阿美也才十五。自己十五歲的時候在幹什麼……是師傅家裡搗亂,還是挨爹的罵,又或者跟着閆傲亂跑,一切恍然都是上輩子的事。
大楚的女子過了及笄便可定親,其實那一年,花卓有意給她許個婚事,對方是徐岑的第九子。
無語對這人印象不錯,是個挺開朗的小夥子,小時候一起玩,很護着她和蜜餞。後來大了,也不知道長成了什麼樣,只聽說在北疆帶兵。
北疆,離天都遠,不受拘束。
她當時想,如果真嫁過去,也蠻不錯的。
結果楚赴晨快了一步,給那小子賜了婚。當時一道聖旨,賜婚了好多人,她也沒有在意。現在想想,卻是着了楚赴晨的道。幸好小皇帝心裡彎彎繞繞多,卻不是個昏君,徐九後來的仕途挺順的,沒被耽擱什麼。
阿睿看無語發怔,忽然說,“姑娘反正也閒着,要不也做點什麼呀。”
無語失笑,她手笨,怎麼可能做女紅。
阿睿卻以爲是她不好意思,“定親的會準備東西,沒定親的也都會做。萬一在碰頭會遇上喜歡的人,就可以直接送了。姑娘啊,你是不知道。”她嘰嘰喳喳的像麻雀一樣的開導無語,“我們公子可受女孩子喜歡了,上回的碰頭會,他還沒到說親的年紀,收的東西都有一籮筐。阿美,你說是不是?”
阿美重重點頭,“是,都讓管家叔收在庫裡發黴呢,姑娘不信可以去看看。”
無語心裡發笑,別看阿美平時話不多,話裡的意思卻不比阿睿少。別人送的在發黴呢,她送的,他就鐵定不讓發黴了似得。
無語看看自己的手,她這個人,武功不好,書畫也不行,要她做針線還真是……很有難度。
“不會可以學啊。”阿睿跟阿美擠擠眼睛,“看現成的師傅在這兒呢,阿美和我都會幫姑娘的。”
無語撫了撫額頭,既然你們這麼堅持,那麼——
幾天後,第一個半成品出來。
阿睿沉默了好久,最後道:“阿美,要不你給姑娘繡花,就讓姑娘收個邊吧。”
阿美未雨綢繆,“我先繡花,姑娘這幾日練練收邊如何?”
無語點頭。
又過了幾天。
阿美:“……”
阿睿也汗了一把,“要不,姑娘就塞塞香料,讓阿美把邊也一起收了吧。”
無語遂把兩手一甩,決定告訴閆傲:其實,這東西是阿美做給你的。(ˉ▽ˉ;)
做荷包這幾天,朴子雲倒是常來。
估摸着樑公子無孔不入,也就無語這女孩子的閨房是不能來的。因爲朴子雲的閨房,他會說:“神醫姑娘,在下來看病,您不樂意?!”
無語看朴子雲生氣,心裡就樂,回頭她感覺這心態太變態了,雖然兩人不對盤吧,朴子雲本人還是不錯滴。於是在朴子雲來抱怨樑公子的時候,就努力做出傾聽的樣子。
只可惜還總是被樑公子的某句名言逗樂,把朴子雲恨的不行:“你倆都一個德行,氣死我了。”
無語暗道冤枉,這年頭笑也有錯啊。
天氣轉晴,各大山寨的人們趕來開碰頭會,最遠的山寨過來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這日朴子雲來的時候,帶了個粉衣服的姑娘,生的細眉細眼,像東齊人。
她人靦腆,朴子雲倒是大大方方的介紹,“這是薛水羽,吳哥哥的遠方表妹。這是我朋友,你叫她語姑娘好了。”
薛水羽糯糥的喚了聲,“語姑娘。”
無語不能說話,與她點頭見禮。
薛水羽剛坐下,阿美端了茶來,無語還沒請人家喝茶,就聽見朴子雲對薛水羽說,“那些人愛說什麼,你就隨他們說,別往心裡去知道嗎?人活着,哪兒遇不到幾句閒話。你要真急了,她們纔開心呢。”
五寨一村之間的聯姻太複雜,無語也分不清裡面的脈絡,不知道說的是哪門子八卦,彼此不熟,她便當做沒有聽見。
薛水羽看着心情不太好,不過在無語面前也不便表露什麼。朴子雲快人快語的說了幾句,無語看她還沒放開來,不過故作放鬆罷了。
兩人留下來玩,平時碩大的屋子一下顯得有些擠。
飯後,阿美就問朴子雲,“我們姑娘今天能不能出去呀?”
朴子雲‘噗嗤’一聲,“早可以了,你瞧外面天多好。”她上下看看無語,“就多穿些吧,免得一下子放的太開,表哥怪我不上心。”
既然能出門了,阿睿一拍大腿,“那我們不要去後山吧,今天碰頭會第一天,不是有趕集嗎?”
一聽就是熱鬧的事,無語怎麼會反對。
本來集市就在閆傲家門口不遠,五個姑娘說走就走。
大白天,長街上還沒有點燈,已經把晚上要用的彩燈佈置了出來。無語覺得,真如第一次來觀月似得,哪兒都很陌生,又透着熟悉。
這就是閆傲最近在忙活的事。
很遠很遠的地方,可以看見被泥石推翻的屋子,已經用大棚遮蓋起來,許是在等碰頭會結束以後開工。
五寨一村在外都是做生意的,各種貨物都有。這集市上除了村寨自產的物件,姑娘婆子繡的東西,做的手工,男人們編的籮筐。很多都是外面進來的,像東齊海邊的貝殼鏈子,羅澤的毛皮,儼然與天都的商鋪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多了份地道的鄉土人情。
路上行人實在太多,朴子雲不知什麼時候,一閃閃沒了影子。倒是阿美和阿睿怕無語被擠到,一左一右護着她。無語太久沒有逛街市了,一個個攤位的看過去,那位薛水羽姑娘也是個慢性子,被朴子雲落下了,與她走在一起。
冬天了,扇子的鋪位上人最空,無語竟然看到一把象牙做的小扇子,只有嬰兒的手掌大,特別精緻。她不由惋惜的想起閆傲送她的那個象牙哨子,沒有聞聲蜂后,她還一直帶在身邊,哪怕是在羅澤典當也最後回到了手中,可是進皇宮的時候,叫楚赴晨收去了,並沒跟其他東西回到她手裡。
她把玩着手裡的象牙扇,老闆熱絡的介紹,“東齊匠人雕的,手工絕對放心,姑娘看着這兒的刀工……”
阿睿已經摩拳擦掌,隨時準備着幫無語殺價了。
前頭朴子雲的聲音插進來,“吳涵哥,你也出來逛啊。”
無語明顯感覺身邊的薛水羽抖了一下。
朴子雲拉着個男子便衝了過來。
無語看那人,十八九歲的樣子,一身的儒衫,生的相當溫雅。薛水羽溫溫的喊了聲,“涵表哥。”
吳涵點點頭,臉上帶着溫和的笑,目光一轉纔看見旁邊的無語。
朴子雲大約跟他說過有誰一起來,所以吳涵沒問任何話,就和無語客氣的打招呼,“語姑娘。”
無語笑笑,沒想到會遇見吳家寨的人。
吳涵轉頭把一包東西交給薛水羽,“前頭看到酒釀餅就買了些,你們幾個姑娘分分。”
薛水羽低頭還沒接過來,就聽見旁邊有人‘呦’了一聲。
無語望過去,瞧見是兩個眼生的姑娘,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這兒,“大哥你又給水羽妹妹買好吃的,我們這兩個親妹妹都沒拿到呢。”
吳涵倒不尷尬,“看上什麼,我帶你們去。”
朴子雲冷哼,無語看她要罵人,吳涵已先一步開口,“我兩個小妹也難得來觀月,我去陪她們逛逛。”他歉意的看看薛水羽又看看無語,領着妹子們走了。
朴子雲衝三人的背影瞪眼,“真不知道吳涵哥那麼好個人,下面的妹子怎麼那麼討厭。”她轉身拉過薛水羽,“也就你脾氣好,日日住一個屋檐,也忍着她們。”
薛水羽尷尬的看看無語,發現她盯着酒釀餅的紙包看,忙打了開來,“語姑娘,你吃。”
無語看朴子雲沒有說話,立馬拿了一個過來。還沒等咬第一口,前頭有人興奮的喊,“咱們閆傲當家和人比武啦,快來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