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處理好閆傲的傷口,出門去把士兵的屍體拖到屋後。她不敢把兩個重傷的人留給老婦人太久,只是匆匆用雜物將屍體掩蓋,便回到屋裡。
那老婦人倒似看出她的心思,掃了沙土悄無聲息把外面的血跡蓋住。
沒有了血跡,自然不容易叫人找到他們。
無語想同她說謝謝,可她不像小何會羅澤話。
晚間,閆傲重傷發熱,近乎陷入昏迷,無語翻遍了他們帶着的物資,也找不到適用的藥。楚赴晨的援兵就是在這種關頭趕到的。
帶兵的將軍跪在屋裡,“臣救駕來遲!!”
楚赴晨輕咳着問,“外面情況如何?”
將軍往無語看了眼。
無語跪坐在閆傲身邊,就當沒發覺。隨便你要說什麼驚天秘密,她又沒興趣,迴避個鳥。
楚赴晨擺手,“但說無妨。”
那將軍復低下頭去,將情況一一稟明。東北關收復,叛將苗廷待審。楚軍壓入羅澤,於前日控制羅澤王宮。末了,將軍道,“天都一切安好,陛下放心。”
楚赴晨點頭,他身上的毒還在,隨行軍醫馬上入內診治。楚赴晨睜開眼眸,用下巴點向閆傲,“朕暫時無礙,先去看他。”
這正是無語求之不得的,閆傲現在的境況比楚赴晨兇險。
那軍醫處理慣了外傷,一摸閆傲溫度就知道傷口在惡化,他挑開傷口上的繃帶,血污和皮肉粘合在一起,拆開的時候,閆傲在昏迷之中亦皺眉。無語心疼的壓在他的上半身,免得他驚然痛醒亂動。
她的主意力全在他身上,全然沒有發覺屋裡又進來一個人,悄無聲息在楚赴晨身邊跪下。
待軍醫重將傷口處理好,示意外面來人,把閆傲擡上馬車時,無語才發現楚赴晨的面容已恢復。
那張夢中的臉再看不見了,她的目光一頓,繼而平靜移開,跟出門去。
楚赴晨苦澀一笑,軍醫俯身,“陛下,小臣給您請下脈。”
天都不可一日無君,確認過楚赴晨的身體狀況後,大軍立刻啓程,先趕往羅澤國都,暫做休整,與那裡的大楚軍回合。
羅澤王宮門口,葉隱夏跪地迎接。他身後裝金子的木箱裝的一車一車的,無語還當他羅澤把整個國庫獻了出來。
卻聽葉隱夏道,“啓稟陛下,古城內的寶藏還有一半工程,這是已挖掘出的部分。”
她正驚愕他們竟然回頭把閆傲埋下去的錢又挖了出來。
楚赴晨擡手一揮,“運回大楚。”
“喂,楚赴晨!”無語顧不得其他,從車上跳下來,“你這打劫也打的過頭了吧,這些都不是大楚的錢財。”
她敢直呼帝王性命,在場的人都臉色一白。
無語全然不顧,火光電石之間,她忽然明白過來,難怪葉隱夏救下她之前就通知閆傲她在羅澤,難怪他在寶藏下殺閆傲,難怪……全都因爲眼前人啊!
她盯着楚赴晨的眼睛,恨不能瞪出火來,“你當初就騙我閆傲沒有來,因爲你早就打了觀月的主意,要在古城裡害死他,謀奪觀月的積蓄!”
她欲再跨前一步,身後士兵已然行動,瞬間拔刀包圍閆傲所在的馬車。
無語要衝回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側裡閃出。
阿黎三下兩下扼住無語的手腳,推到楚赴晨面前。三年不見,她的伸手也如當年毫不留情,語氣也如當年恭敬,“姑娘,不要鬧,先和陛下好好說。”
無語又急又怒,“楚赴晨,你個忘恩負義的傢伙!他救了你的命!”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恩將仇報的小人,是嗎?”楚赴晨擡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正視他, “觀月的這筆錢,朕本來勢在必得,他保不住家財,是他本事不夠,怨不得人。”
無語冷笑,“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還是個貪財之人!”
楚赴晨眼裡的受傷一閃而過,隨即露出往常的冷酷,“東齊六家財勢驚人,若不抽空觀月,大楚做不到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東齊經濟。”
“觀月也可以幫你做這些事!你可以選擇合作,而不是巧取豪奪!”
“合作便要雙贏,朕不喜歡受制於人。”
無語憤極,“楚赴晨,你到底要怎麼樣?這天下所有人都在你掌控之中,你才樂意是不是?你簡直是惡魔,你不配閆傲拼死相救,你就應該死在狼盜手裡!”
楚赴晨不爲所動,冷靜的看着她,“朕是真命天子,當初你不那麼做,天道亦會安排其他人來做。無語,你過的太順,你身邊一輩子都有人護航,怎麼知道人心險惡,根本就在毫釐之間,容不得絲毫的心軟。”
說她太順?是誰一出生就與親人分離,是誰七歲被送走,有家不能回,是誰十七歲家破人亡,生死離別?是誰過着這所謂‘平順’的生活?
無語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當日閆傲說起觀月的未來也只有十年可保,誰能想到這十年根本不存在。是他們都太善良,忽視帝王是世間最無情的人!心猛烈的抽痛起來,她一下掙扎開楚赴晨的手,一把拎住他的衣領,“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付出,你根本不配做帝王!我就不該在乎我爹的遺願,三年前就砍了你的人頭給狗吃!”她擡手而起。
楚赴晨出手更快,那巴掌頓在半空之中,他扼着她的手腕,“太極殿裡朕承你一個巴掌,不代表你可以一而再,恃寵而驕。”
“去你媽狗屁恃寵而驕!楚赴晨!今時今日你要再敢動閆傲,我絕對讓你後悔認識我花無語!”
她話音剛落,身後忽然發出喧譁。
有人大叫,“護駕!”
侍衛收攏,阿黎一把將無語拽開。
她跌在地上,手無力的壓着腹部。那胃疼來的突如其來,天昏地暗,她只覺得那把藏在胃裡的針都按耐不住,集體往外鑽出來,張口一口血噴在地上。
身邊聲音嘈雜,眼前人影模糊,她費力的想回頭去看閆傲所在的馬車,但是視野裡混混沌沌,她什麼也瞧不清楚。
只感覺背後一股奇怪的氣流擁入,有誰扶住她。是誰的聲音那麼熟悉:“靠,樑佩離,讓那狗皇帝放開我妹!”
她張開眼睛,想說:你這個神經病怎麼每次都來晚。
可惜張開嘴,除了不斷的鮮血涌出,再無其他。
人好似又掉進了河,冷水擁入口鼻直通到她最脆弱的地方。胃,疼到至極。她的身體搖來晃去,一會兒在奔馳的馬車裡,一會兒在顛簸的狼盜手裡。她沒有空去理會胃痛,有太多的人比她情況危急,最後那個地方麻木了,偶爾能感覺到它抽一下,才知道原來,她的胃還存在。
每一次她想把這件事說出來,看見閆傲臉上的疲色,就想,還是等一切都結束了再好好養這胃吧,別再讓他擔心了。
那段時間的,牛肉真的很老,老的胃根本承受不了,可是不能不吃啊……
一股熱流灌進嘴裡,平復着胃裡的天翻地覆。她大口喘息,感覺到滿嘴的血腥裡面伴隨着難言的苦澀。
她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在對她笑,“我沒事,我沒事呀,傻丫頭。”
她‘哇’一聲哭出來,緊緊的抓着那人的衣袖,卻徹底的失去了知覺。
柔軟的被子像是最甜的棉花糖,把身體小心翼翼的裹在裡面,身體平穩的躺着,是好多天來從未有過的安寧。陽光從外面照入房間,給每一件物什染上淺淺的金光。
無語就在這裝點精緻的房間裡醒來。
阿黎的臉馬上出現在眼前,帶着小心的關切,“姑娘你醒了啊。”
無語原本的安寧都被這句話打破,她原以爲笪碩和樑佩離趕到了,沒想到還在楚赴晨手裡,當即擡手就推開阿黎。
“姑娘!”
無語掙扎着起來,“閆傲呢?閆傲被他弄到哪裡去了?”還沒爬到門口,身後一個聲音拉住了她。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朴子雲從隔壁間走過來,手裡端着藥,“你要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爬閆傲前面,也不怕把他的傷嚇嚴重了。”
無語艱難的轉回來,朴子雲在這裡……難道說,“你們都被楚赴晨抓了?”
朴子雲翻了個白眼,“這裡是樑公子在羅澤的別院,有他在,你覺得大楚的皇帝還能控制我們?”藥太燙,她趕忙放在牀邊,使了個眼神示意阿黎先出去。朴子雲兀自把燙紅的手放在耳朵上,往無語走來,“快點回牀上躺着去,我可沒那麼好耐心,一會兒照顧你,一會兒照顧閆傲,我都三天沒有閤眼了!”
無語迅速消化了下這個訊息,推開她往隔壁房間走去,“我要去見見閆傲。”
“噓——”朴子雲拉住她,“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哭,閆傲幾乎都坐在旁邊,自責他沒看出你犯胃病了。今天早上你好些,他纔回去睡着。你現在過去不是又弄醒他?”
無語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朴子雲把她按回牀上,“快點把藥喝了,這幾天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把身體跨成那樣。我只是大夫,我不是神仙啊,你們這樣下去,還要不要人過日子了?!整個觀月都在擔心你們,連閆老爺子都差點要趕到羅澤來了。”
她一句句嘮叨着,把一碗藥喂完。
不知裡面放了什麼,無語覺得困的不行,但這一次,心裡卻很安定。她在意的人,在意她的人,終於都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