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華動了動，卻被她攬着更緊了，就像他小時候被母親裹在了襁褓裡一樣。戴春玟摟抱着孫玉華，向他講起了父親給她講過的事，孫玉華聽得很認真，就像小學生在聽老師在講課。戴春玟講完了，他就沉默不語，好像在想着什麼事。漸漸地，他昏睡過去了。這時候，外面的月光正好，星斗滿天，朝南的窗戶紙被風吹開了一條縫兒，戴春玟便看到了銀盤般的月亮。她小時候聽母親說過，月亮是個富麗堂皇的大宮殿，宮殿裡有一隻玉兔，還有仙女嫦娥。戴春玟這麼想着就睡着了，斜靠在牆上，做起了夢。夢裡他愛上了一個戴眼鏡兒的城裡小夥兒，那個小夥兒跟她一樣的不幸，就像一根藤上的兩隻苦瓜……
最先醒來的是孫玉華，他的眼睛沒睜，感覺渾身暖洋洋的，他的頭部舒服極了，就像靠在柔軟而溫暖的棉花垛上。一會兒，他的意識就完全清醒了，他知道這不是棉花垛，而是戴春玟兩隻豐滿的**。棉襖裡面，戴春玟只穿了一件對襟布褂，釦子卻不知在什麼時候掙開了，孫玉華便聞到了撲鼻的香氣，就像院中的那棵玫瑰花。良久，他的頭動了下，臉側到一邊去，於是就看到了戴春玟雪白的ru峰與淡紅的ru暈。孫玉華的一隻手擡起來撫摸着她豐滿的**是一種下意識，或者說，他的這個舉動屬於情不自禁。此時的戴春玟已經半夢半醒，她已經感覺到了將會發生什麼卻順其自然了。
煤油燈蹦蹦跳跳地燃盡了最後一滴油，熄滅了，窗外朔風勁吹，沙沙作響。月亮下了山，太陽還沒有升起，黎明前的黑暗神秘而溫馨。不知什麼時候，潔白的雪花飄落下來，紛紛揚揚的，就像數不清的蝴蝶在翩翩起舞。東邊的雞打鳴了，西邊的狗也在叫，新的一天就要來臨。
此時此刻，孫玉華和戴春玟已經抱成一團，拼命地接吻，癡情地**，在神貴村下起了今冬第一場雪的時候，他們經歷了一場愛的洗禮。
孫玉華與戴春玟的這種關係一直保持到他考上大學進了城，臨走時，他曾向她表示，待他大學畢業就回來娶她爲妻。但是，戴春玟拒絕了，她比他大了整整十歲，無情的艱難歲月已經在她的臉龐刻上了無數道深深的皺紋，頭上也已有銀髮冒出。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孫玉華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與她同病相憐的孫玉華了，大學畢業後肯定會有燦爛的明天，她配不上他，她嫁給他就等於拖累他。她心知肚明的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大學生娶了農村中年女人爲妻會讓許多人看不起他，他在這種鄙視的目光中已經痛苦地生活了十多年，他必須開始新的生活。她愛他，刻骨銘心，但是，正是由於愛他纔不忍心讓他繼續在人們鄙視的目光中生活。不管怎樣，孫玉華已經給了她一場轟轟烈烈的愛，他人走了，他住過的房子還在，他從龜山上挖回的玫瑰花還在，這就足夠了！孫玉華這就麼帶着戴春玟的愛走了，臨走時，她將父親傳給她的那隻老龜送給了他，算作紀念。孫玉華大學畢業後，曾來過神貴村，再次提出娶戴春玟爲妻，她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實際上，孫玉華已經悟出戴春玟爲什麼要拒絕，他一再求婚在某種程度上是他的良心在起作用，對於戴春玟，他不能說愛，只是特殊時期一段特殊的感情經歷，自從他的初戀情人離他而去後，他的愛情之樹就已經死了，連灰燼都沒留下。所以，工作後，他就一直未婚，一心一意地養龜，悟龜，甚至希望自己也變成一隻大徹大悟的烏龜。
現在，看到屋裡的一切，孫玉華終於體會到戴春玟所承受的愛的煎熬，她空守洞房，度日如年，卻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着他，她將房間佈置成這樣，就是以這種方式與他過着臆想中的夫妻生活。與戴春玟說了好多愧疚的話，孫玉華執意給她留下五百塊錢，他之所以給這個數目，是因爲他身上就帶了這麼多。戴春玟不想辜負了他的心意，就收下了。在炕頭上，放着一隻灌滿了烈性酒的大玻璃瓶子，瓶子是透明的，裡面一枚枚大棗清晰可見。
“我知道你喜歡吃棗，玉華啊，你走後，我每年都從棗樹上摘下一個最大的棗泡在酒裡，這棗甜啊，你數數，快三十個了。我始終感覺，你會回來，真的，你一定會回來，你一定能吃上這棗啊。”戴春玟將瓶子放到桌上，淚流滿面地說。
孫玉華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大河決堤一般，羞愧難當地說：“春玟啊，我辜負了你，我對不起你啊。”
“玉華，你這麼說，還是看不起我，我是心甘情願的，我不這麼做，是對不起我自己。”戴春玟擦把淚水，說，“你第一天來，我就在街口看到了你，你的臉色很難看，像枯樹葉一樣黃，你一定是病了，那天晚上你悄悄地來這裡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你的咳嗽聲，我的心都要碎了。你要注意啊，都說酒棗康體健身，你吃了這些棗一定能好起來的。”
聽了戴春玟的話，孫玉華突然想起她那天在神龜廟裡燒香拜龜的事，就馬上說：“春玟，你那天燒香是不是爲了我……”
孫玉華道出了戴春玟燒香拜龜的真實目的，她擡手捂住孫玉華的嘴，說：“我說過，我都是爲了我。”
這時候，孫玉華的手機響了，蘇利民說宋一鳴來招待所給他們送行，讓他快點回去。戴春玟給孫玉華擦乾了淚，又逼着他笑了笑，才把一瓶子酒棗交給了他，然後囑咐他說，現在全鄉的人都在看着你，你一定要把考龜的事考好，讓父親鄉親們都記住你的恩情，你這麼有出息，我嘴上不敢說，心裡卻爲你高興爲你驕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