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說話點到爲止。
她相信他聽懂了自己的暗示,見他沉默也不多言。
讓冉澤回來,不只是爲了冉澤,而是綠翹,她今天見識了綠翹的手段,開始爲這個丫頭的未來擔心,若能喚回綠翹一點點人性和良知,只怕也就只有冉澤能夠做到了。
還有白沐衣。
她找不回白沐衣。
他也找不回南宮楚喬。
南宮世修掃了她一眼,見她怔怔發愣,緩緩放下酒盞:“霓裳,當初我中了奪魂蠱蘭,你以自己的血養我,可知道當時的痛苦嗎?”
“自然知道,只是若不如此,皇上怎麼能捱過那些時日?痛苦肯定有,阻礙也會有,但是宮裡的血是時候換了。”她堅持。
黑眸看向窗外:“朕只是擔心,會打草驚蛇。”
她莞爾:“皇上多慮了,試想,宮中忽然冒出一個假太監真男人,皇上能不震怒嗎?皇上還相信你那些不曾受寵的嬪妃清白嗎?她們是如何捱過這漫漫長夜的?他何其聰明,若皇上不惱不怒,才真的會打草驚蛇。”
“小德子是總管,他第一個逃不掉關係......”
他在試探。
她的態度十分明確:“第一個要換掉的就是小德子,這也是臣妾想和皇上商量的,皇上可以自己挑一個使喚得手的。”
他愣了,看來她早就安排好了:“你,一早就計劃好了的,是嗎?”
“皇上可知道這個小德子是什麼人嗎?”
“玉總管的弟子。”
“還是白昶三姨太的親哥哥!”
南宮世修愣住了:“你說什麼?”
“白昶太小看了我這個女兒,雖然我只在白府見過小德子一次,我還是記住了他的相貌。”她冷冷一笑,心說白昶,你一定不知道,索命的閻王開始翻動生死薄了。
“你一開始不告訴朕?!”南宮世修莫名有些惱火,這個小德子進退有度嗎,十分有眼色,他只要一擡頭,需要什麼,這個小德子總會及時給他送到。
“如果我當時說了,皇上會相信我嗎?”她有了幾分醉意,斜睨南宮世修。
不會。
彼此心知肚明,因爲這個小德子和白昶無關,更是左都御史齊嶽推薦給皇上的,所以,他不會相信。
齊嶽的二夫人正是白昶三姨太的親妹妹。
他自然也不知道。
若不是前些日子她夜探白府,她也猜不到這其中的關係。
“喝酒!”
兩個人都有些醉意,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梅九歌推門進來,見到南宮世修,一愣,她笑了:“有什麼事從今後都不必瞞着皇上。”
“是,回娘娘,賢妃身邊的靈兒去了司刑局,奴婢唯恐賢妃娘娘要對綾羅下手了。”
“蠢!”她低呼,趴在桌上,宮裡竟沒有片刻的安靜,這個綠翹,唉.....
“娘娘說什麼?”梅九歌小心翼翼地問。
“暗中把綾羅換個地方,記住,這個丫頭不能死!”她沒有擡頭。
梅九歌走了。
“這個宮女武功不低,是你玄門中的人吧?”他試探。
她緩緩擡起頭,眸底劃過深深的痛:“皇上不能太寵愛賢妃了,雨露均沾,也該犒勞一下邢飛燕。”
黑眸凝視她,音色黯啞:“你,真的不在乎嗎?”
緩步,站在窗下,貪婪地呼吸着空氣中淡淡的幽香。
在乎,又能如何?
難道他就可以放下皇位,和她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嗎?
不在乎,又能如何?
自己真的可以放下曾經的患難與共,任由他獨自一人,在是非路上越走越遠嗎?
自然不能。
生在皇家,註定了沒有自由的人生。
他和她,別無選擇。
既然沒有選擇,何不放手一搏?
他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到門口:“我知道了,你還是親自去看看吧,那個丫頭武功再高,高不過綠翹的身份,至於小德子,留着我有用。”
她沒有挽留。
李代桃僵,竟沒有瞞住綠翹,她果真大鬧司刑局。
“賢妃娘娘,爲什麼一定要置綾羅於死地呢?”她站在司刑局的門口。
晨曦中,一身淺黃色鳳袍,鳳冠上的珠寶在曦光裡閃爍,刺眼。
她竟穿了皇后娘娘在朝會時穿的服制。
賢妃慌忙跪下,結結巴巴:“臣,臣妾沒有。”
她緩步走進司刑局,微微皺眉,衝跪在地下的梅九歌清聲:“帶綾羅到安秀宮,從今後,沒有本宮的懿旨,任何人不得接近這個丫頭!”
一向神秘的東宮娘娘現身了。
昭陽宮內一下子多了三十多個宮女和二十多個太監。
此時,衆人才明白,爲什麼貴爲東宮皇后的她一開始怎麼會選擇毫不起眼的安秀宮。
原來,安秀宮和昭陽宮一牆之隔,打開那道牆,她就是昭陽宮正宮娘娘。
東宮還是壓倒了西宮。
一連七天,南宮世修在前朝大發雷霆之怒,一下子貶了四個御史,三個禮部郎官,暗中削了戶部的勢力,六部之中,只有吏部沒有受到任何衝擊。
後宮內,她整肅內宮,先是給西宮娘娘所有的宮女全部換掉,就連白昶纔給安排進來給白雲霓的貼身宮女,也被她尋了個錯處,發在了雜役宮女中。
前朝若是一個小小的震動,那麼後宮就是大換血了。
南宮世修才下早朝,就來到了昭陽宮:“爲什麼給朕的大總管換掉了!?小德子在哪兒?”
大有興師問罪的態勢。
她正用膳。
“小德子服侍皇上不周,臣妾打發他去充了雜役。”她慢慢咀嚼,面色沉靜。
他惱怒坐下:“霓裳,你願意動誰的人就動誰的人,但是小德子不行,朕離不開他!”
“皇上是說,您離不開一個太監嗎?”斜睨南宮世修。
南宮世修氣結:“你明明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
“那皇上是什麼意思?臣妾可真的就不明白了。”脣畔,一絲促狹的淺笑。
南宮世修掃了一眼偷笑的宮女,黑眸狠戾:“還不滾下去!”
宮女們看看她,見她沒有反對,躬身退下。
偌大的昭陽宮,只剩了他和她。
“不是說好了,小德子給我留着嗎?”
“是嗎?你是說過,可是我答應你了嗎啊?”她斜睨他,眸底幾分戲謔。
她是沒有答應。
他忽然笑了:“原來你要的是這個,朕答應你。”
她點點頭,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