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浴室，約定
“你這傢伙，跟你講幾遍不要逞英雄，又把我話當耳旁風，好勇敢哦。他那一記高鞭腿也不算高鞭腿，他那一腿抽中你中門的時候，伱就已經輸了嘛，你看看你這鼻血男子漢大丈夫，輸了就認，硬撐着得什麼好呢，又不是生死鬥，腦袋裡頭是不是裝的只有雞腿！”
醫務室裡，頭上裹着毛巾的曹志文耷拉着腦袋，正被一旁的李耀天指着鼻子訓導。
“罷了。”李耀天一扯嘴角，“本來也就是帶你來見見世面，展示一下自己，有多少是多少，姜沐霖對那名叫吳鉤的小子，期待很深。”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能打過。”
曹志文狠狠地抓着大腿，似乎對於自己被那記飛踢偷襲得逞很不服氣。
“算了吧，再來一百次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近者迷，臺上你血氣方剛的感覺不到，臺下我們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他反應比你敏，速度比你快，腦子還比你聰明，贏他？不如回家賣叉燒。”
李耀天冷抽一聲，“那小子從頭到尾，連大氣都沒喘過。”
“唰啦啦——”
如柱的熱水當頭澆灌，在地面打出顆粒大小的水珠，大股的白氣如雲煙直冒，遮蔽視野，西洋產的高檔香皂氣味彌散在不大的淋浴室裡，滿地的水泊中飄散着七彩的泡沫，隨水流逝。
江鬆國術館裡自然裝有配套的淋浴設備，用戶體驗不知道要比兩個銅板的老虎竈好到哪裡去，恆定且靈敏的熱水、軟竹拖鞋、不傷皮膚的香皂，吳鉤着實享受了一番。
他肩膀上掛着白毛巾，晶瑩的水珠順着胳膊上的肌肉弧線緩緩下滑，剛剛穿上襯衫和褲子，溼漉漉的劉海尖還貼在眉心上，下面那對漆黑的眸子，卻是猛得一縮。
吳鉤倏地扭過頭去，身下右手已經下意識地握拳準備揮出。
然後寬大的手掌如同提前預料到了一般，輕而易舉地將他的關節拿住，隨後輕輕放開。
“下次這種時候，要在回頭的同時揮拳頭，先回頭，手就慢了，別人會難反應。”
面前圓臉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說道，霧氣吹過後他的頭上粘了零星的水沫。
“姜沐.姜大師。”
吳鉤猛地一陣，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帶着侷促的語氣裡，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像只不親人的野貓。
“用不着，叫我姜師傅就好，吃麥芽糖麼？可甜。”
姜沐霖說着，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新的牛皮紙包，乳白色的糖塊往嘴裡送去，表情平和。
吳鉤猶豫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你爹是紫金礦業旗下的打礦工人，對吧？”
姜沐霖問道，也並不在意麪前的少年沒有接受自己的好意。
“恩。”
“祖上有軍籍，你爺爺當過總旗，當年不勒顛軍艦第一次跟大夏交火的時候，立過功。”
“.”
吳鉤沒有再回答，他眼裡透出幾分疑惑，似乎不明白這個男人爲什麼對自己的家境瞭解得如此清楚。
姜沐霖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四指輕輕擺盪。
“來來來，坐。不用緊張嘛，就是想跟你聊聊，開六擂的三十九人什麼家境我都瞭解過，畢竟是招徒弟的事，馬虎不得。”
吳鉤眼珠子轉了兩圈，這才應了一身，離這位武學大師隔着兩人的距離，在木頭板凳上坐下。
“那天，你找我那個叫做杜攬月的徒弟打架，是故意的？”姜沐霖一席話，叫面前得少年整個人驚得差點彈起來，他旋即笑了笑，“沒關係，我就是問問，年輕人街上打架也沒什麼，形意門不會因爲一個弟子落敗而怎麼樣。腦袋聰明嘛，也是好事情，你講實話，我不怪你。”
吳鉤舒了口氣，終於承認道：“不這麼做，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能拿到請帖。”
“你這麼想要開六擂資格的原因是什麼？”
“我——”
“我聽實話，不要講虛的。”
“其實.”吳鉤撓了撓頭，“其實是爲了錢，我聽人說成爲形意門的弟子，就會有很多錢。”
“你要錢作什麼？”
“我娘病了幾年，沒錢治不好，家裡還有姐姐和弟弟。”
“樸實的理由，我還想知道，有誰教過你武術麼，爺爺輩上祖傳的？”
“我爹簡單教過幾手，但他自己也不厲害不過以前在藥水弄，棚戶裡有個乞丐，我給了他一個雞蛋，給我講了三天伸腿吐納的法子，我不知道那個算不算。”
“哦？那個不算。我看你這樣子，肯定經常打架吧？”
“以前我拾荒。”
“拾荒？”
“就是撿垃圾，家裡揭不開鍋了，又不能讓我娘就這麼病死，就只能想辦法賺錢，我能做的就只有這個。拾荒不容易，很多人會跟你搶，會有人佔據好的垃圾堆，會有人搶你好不容易扒出來的寶貝，我沒辦法，只能跟他們拼命，不拼的話，我娘會死，我家會垮。”
“這樣啊。”姜沐霖聽罷吸了口氣，將懷裡的牛皮紙包收起來，“你娘現在怎麼樣？”
“越來越嚴重了，郎中說不一定能挺到半年，還想用米湯給她治，被我爹打跑了國內醫學已經救不了她，我想掙錢帶她出國看病，聽說不勒顛人的醫科很厲害。”
吳鉤低着腦袋，黑黝黝的眸子在燈火下不透光。
“這樣啊。”姜沐霖說着，粗厚的指頭探進懷裡，拎出一個藍色花紋的小瓷瓶，“那我們做個約定吧。”
“約定？”
“你打通六擂，你孃的事情，交給我，聽說勞森重工有款號稱能治百病的醫療機械要發售前幾天有人拿這個說事，還想送我，況且幾千塊錢，對形意門來說也不算什麼。”
“真的？”
吳鉤猛地仰起頭，那一瞬間他眼裡的神采堪比清晨朝陽。
“但是，必須是你打通六擂，成爲我的徒弟之後，天下窮苦千千萬，我不可能將善意分給每一個人。”
姜沐霖直勾勾地盯着吳鉤眼睛，說話毫不避諱。
少年迎着目光，沉沉地點了點頭，半帶稚嫩的臉上卻比鐵還堅硬。
“我打給你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