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屋內頭,湯姆·托蒂躺在熊皮沙發上,他解了外邊的西裝,有一口沒一口地吸着手邊煙桿,白襯衫底下露出金毛濃厚的手臂,樣貌誇張的黑骷髏刺青浮於正中。
他擡眼看向回來的兩人,眼裡露出玩味的神色。
“男爵先生,我們劉少爺剛纔說話是有些重,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大家啊,就別被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影響到。”
吳鉤拍了拍劉疏影的肩膀,一臉寬心的笑。
“哦?是麼?那,這會兒不討厭了我?”
湯姆·托蒂坐起身,雙手深褐色的指節架着下巴,黃銅煙桿繞着指間打轉,他那雙碧藍的眼睛死死咬住劉疏影的臉,一副就要聽他本人說出來的樣子。
劉疏影目光鐵硬地望過去,最終沉聲道:“我說不厭,那是騙人,只是願意不計較罷了。”
“好啊,好,好得很!男子漢實話實說,真性情,不壞!”此言一出,坐在對面沙發上的不勒顛人仰頭一陣長笑,隨後目光倏地一沉,從泛黃的牙間裡擠出一絲怒音,“但你當我湯姆·托蒂不要面子的麼?低三下四陪你小孩子耍?吳小友,今日之事我不再額外計較,那是看你的面子,但這位小少爺的參觀就到此爲止了,收藏什麼也休再提,我不跟收不住心氣的人做生意。”
說罷他揮了揮手,倒過煙桿將灰抖入竹筒中,垂下腦袋擺弄着桌角上的八面魔方,不再看兩人。
這一出下來,今天的計劃已是告吹模樣,劉疏影聽聞此言頗帶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吳鉤之後,但是心頭卻也咽不下這口氣來,當即轉身要走。
吳鉤看也不看劉疏影,只是默默伸手一把將他拉住,隨後長笑三聲,引得湯姆·托蒂也復擡起頭來瞧向他。
“我原以爲是個高興的日子,少年人盛心氣,生意人重誠意,以我看來在場兩位都沒錯。做錯的只有我,沒有事先考慮到這一點。這樣吧,今天弄得不愉快責任在我,我敬湯姆男爵是位豪傑,也敬疏影兄弟少年英雄,在這像做個和事佬。權當活絡氣氛,不如我三位來個小小的賭注?”
“若是劉少爺贏了,二位便就此和好,從此當作那些話沒講過,喜歡什麼照談照賣,可不興黑價。湯姆先生贏了,自然是劉少爺給你道歉,並且以後也會斂着性子。除此之外,我還送你一個答案,關於炁門道天的任何問題,只要是我知道。你問,我便答。”
“哦?”
湯姆·托蒂一下子來了興趣,他原本就是借坡下驢,想要看看兩人反應,劉疏影態度如何對他而言無足輕重,但吳鉤的條件一下子打中了他的胃口。
所謂炁門道天,最初是由不勒顛皇家生物科學院提出的理論。
既然發現炁這種非凡屬性存在於人體內,那麼除了與炁金屬的接觸和反應,自然有科學家將研究方向轉向人體本身該如何利用這股神秘力量上。
皇家生物科學院於1652年起,以炁學專家約翰·波特教授爲主導,聯合生物學、醫學、人體學等多位著名學者,對炁與人體間的關係進行研究,可惜一直收穫寥寥。
他們最大的成果就是證明了確實存在通過人體自身來操控炁,以實現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可能性,但一直效果微弱,且找不到客觀規律。
這門學問在後世產生了三個分支,大夏的炁門道天、扶桑的櫻流術、歐陸的炁源說,三者並駕齊驅,是公認經過科學和實踐檢驗的至高用炁方法。
用炁和煉炁一樣,是通往機武神的道路上所必經的。
煉炁強身,炁盛而不知其所用者,暴殄天物矣。
後世吳鉤近百歲年紀,外表卻依舊是壯年相貌,也是拜得用炁所賜。在用炁法門推廣了的後世,人的外貌和年紀已然沒有多少關聯。
當然,遠不止是外表、強身和延壽,後世成型的炁門道天遠比1652年的構想更加恐怖,畢竟這項研究的最初目的,只是爲了實現長生這個人類的終極夢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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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2年的夏天,年過古稀的約翰·波特乘船東遊解憂,在鹿城遇一神秘道士,年過九旬、日啖五食、鶴髮童顏。相問之下得知他早年於武當山上修行,二十年前接觸到了炁金屬媒介,從中自行領悟出一套內外自通,天地相應的學問,名爲炁門道天。
炁通心門,道阻向天。
只可惜當時約翰身邊並無翻譯陪同,他依靠自己二把刀的粵腔,連帶手足比劃硬是向那位道士求教了十五天,隨後一路奔回不勒顛,將所知記載。
雖然只是不連貫的皮毛,甚至不知那位道士的名字,但這樣的成果也超過了科學院三十年的研究。
其後炁門道天逐漸流傳,長生的誘惑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數不清的洋人夏人再度探訪鹿城,乃至武當山,卻也再沒遇見那位道士的下落,更別提炁門道天的真跡。
直到十七世紀末,根據殘篇記載而改換研究方向的皇家生物科學院,才終於有了階段性的突破,這是歐羅巴人炁源說的開端。
而於此同時東方武術家結合武當的拳術和氣息法理,也將炁門道天又一步完善,而扶桑武術多半傳承自大夏,有自己的理解,因此又有了櫻流術的分支,至此人類對於炁的認知完成了一個小步的飛躍。
在1692年的如今, 炁門道天作爲獨此一枝的存在,已然在世界範圍內流傳開來,但版本衆多,殘缺篡改嚴重。雖然於人體小有脾益,但距長生二字相差甚遠,願意重金求其全貌者不計其數。
大海上馳騁多年的湯姆·托蒂,當然知道其中厲害,也擁有一些殘本。
本身這門學問的源頭就是大夏,而他面前的吳鉤作爲被夏皇委以重任的關鍵人物,擁有原版,甚至改良過的炁門道天並不奇怪。
“吳小友這話若是當真,那我也甘願陪兩位玩一場。”湯姆·托蒂眼中一絲渴望流過,他舔着牙根直起身來,重新穿上那件西裝,“那麼,賭什麼呢?”
“也是,劉少爺你有建議麼?”
吳鉤扭頭問,但劉疏影只是搖了搖頭,“你們決定就好。”
“那就這樣,琴棋書畫、劍丹豆環、舞龍戲曲、棍棒刀槍,乃至別的,只要是大夏的土地上有的都行,男爵先生選吧,當然不論什麼,只是比試,點到爲止。”
吳鉤兩手一攤,輕鬆地說道。
聽了這話之後,湯姆·托蒂那對嵌在眼窩裡的珠子頓時轉了幾大圈,心中更是一千層心思從上到下翻過。
他眼中沒有劉疏影,值得注意的對手自始至終只有吳鉤,而這個十五歲的少年竟然將主動權交給自己?意思是哪怕面對“賊鷗”湯姆·托蒂,多少戰場上殺下來的男人,舞刀弄劍他也有必勝的把握?
總不可能是酒喝多了,要將炁門道天這種僅次於炁金屬科技的東西白送自己吧?
其中有詐!
他心裡如是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