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冰冷的水花打落楠織雲的長髮,她看着走出雨棚緩緩畢竟的扶桑人,目光仍舊迷離,青行燈的效果還沒有完全褪去。
“你在哪”她呆呆地開口。
鶴田咧嘴,將食指和拇指夾在脣間,吹出一聲清脆哨響。
直到這時候,女孩才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她茫然環固,雖然不清楚是爲什麼,但很快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睡醒了嗎,大小姐?睡醒了就跟我走吧,你哥哥等着你呢。”
鶴田笑着,他本沒必要這麼做,只是出於戲虐的惡趣味,況且他也需要給自己找點功勞,把一個懵子帶走,誰都能幹。
他一揚胳膊,身前斗篷被風吹開一角,明晃晃的軍刀別在腰間,烏青色的流光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溼漉漉的。
隨後他足下發力,黑膠鞋在雨地裡拉出一連串飛濺的泥點,鬼影般的身形將兩人倏地拉近。
楠織雲直到這時才猛地起了反應,她一個旋身,吳鉤給的新刀戳破牛皮紙包後劃過小臂,吃下一縷亮紅色的血液。
頓時她整個人的氣場爲之一變,刀勢宛若翻天大浪。
然而鶴田不急不躁,一手按在刀柄上,那副不高的身體內傳來一陣綿綿不絕的轟鳴,雙眼之中豺狼般的兇色宛若雨中驚鴻。
“鶴田!注意力度、節省時間,我可不想遇到別人來打攪我們!”
身後傳來廣末的聲音,鶴田嘖了一聲,隨後按刀的手掌上青筋爆起,一抹青色弧光斬斷漫天雨水,和楠織雲的短刀交錯在一起。
刺耳的寒響傳遍整個雨夜,女孩搖搖晃晃後退兩步,口中喘着粗氣,她握刀的手腕不斷打顫,大片暗紅色在關節處浮現。
一個照面的交手,就已經叫她失去了抵抗能力。
鶴田瞥了她一眼,轉過頭來喊了一聲:“廣末,這我可沒有辦法,人家手裡好歹拿着炁刀呢,擦傷什麼的,總沒關係吧。”
雨棚下的男人將斗篷頭檐一扯,嘆了口氣,沉聲道:“‘遭遇對方強烈反抗,不得已進行反擊,最終成功迷暈將其帶走’,我會幫你在報告裡這麼說的。差不多了,她是帝國重要的財產。”
話音一落,刀光倒映遠處燈火一閃而過,女孩甚至沒來得及擡手,又是一聲重重的刺響穿透好遠。
短刀落下雨地,上頭遊走的紅色華彩變得黯淡,和污泥融爲一體。
她面露驚恐,知道自己沒有一戰的資格,甚至沒有撿武器的衝動,轉身一路狂奔,被礫石劃傷的腳底只覺像在刀尖跳舞。
“跑,跑快點。”鶴田玩味一笑,“可惜是這種場合,換作安全的時候我不玩你個把時辰。”
隨後他腳下發力,漆黑的身影切開漫天大雨。
兩人的距離在轉瞬間被抹平,粗糙的手掌拉住楠織雲的胳膊,她慌亂地扭過頭,琥珀色的眼中,鐵色的針頭一閃而過。
下一刻,世界變得昏沉。
她摔倒在泥地中,周遭的聲音變得朦朦朧朧,眼皮沉得止不住要合上。
鶴田搓了搓手掌,將那個針管收進腰間的小包裡,隨即高興得打了個響指。
但下一刻,遠處的同伴表情卻是一變,用最大的音量吼道:“鶴田!”
鶴田心頭一顫,他猛偏過頭,漆黑的夜裡火光一閃而過,子彈削穿了他的一側臉頰,鮮血飛濺。
要是反應再慢半拍,就不是破相這麼簡單了。
沒有任何間歇,青紅相接的流光割破雨幕,牆角後忽然竄出的人影,眼裡淬滿冰冷純粹的殺意。
軍刀鋒刃偏折,一抹鐵流橫掃,帶起飛散的雨水。
“當!”
一刀一劍交織在一起,巨大的力量震得站在原地的鶴田險些一個趔趄,他咬進牙關,刀頭反壓,可下一刻迎接自己的,又是黑洞洞的槍口。
冰冷的寒意針錐一般刺進鶴田的心裡,他猛擰身子,刀柄砸向吳鉤的同時,盡力避免要害被擊中,胸膛裡的機械結構同時發出轟鳴,可那少年眼裡映着的卻不是他。
漆黑的槍口一偏,前後兩點火光炸裂在雨水中,不遠處正要去摸槍的廣末下意識閃身,這個距離上他沒那麼容易被子彈打中,但卻沒想到真正的目標也不是他。
金屬的碎裂聲起,黃皮槍匣裡,兩人的配槍一瞬崩裂。
這纔是吳鉤的真正目的,第一擊失誤,他就沒有瞬間必殺鶴田的把握,那麼一對二的情況下,不能讓對手有槍。
方纔情況太急,他拐過牆角的時候,正好是對方將針管扎進楠織雲的頸裡的那一刻。
太突然了,不清楚情況的他沒有其他選擇,來不及思考和使用什麼手段,只是最本能地揚起了手裡的槍和劍。
但這也不是沒有代價的,瞄準需要時間,哪怕吳鉤已經做到最快,卻也有了片刻停滯。
幾乎是在開火的同一時刻,軍刀圓厚的刀柄狠狠砸在槍管上,手槍打着旋兒向後飛出好遠,不知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只這樣!鶴田一腳橫掃帶起炸裂風聲。
吳鉤眼色兇得似要炸開,單腳挑開對手進攻,吞血窮奇上,青紅二色流轉的華彩洶涌翻騰!
全開的炁門道天,短劍在他手裡靈活抖擻,一刀一劍和漫天雨水攪在一起,一時間分不出高下。
遠處大步趕來的廣末心下稱奇,這忽然出現的傢伙蒙着臉,但看身形顯然只是個少年,三招兩式間竟能跟鶴田戰得平分秋色。
隨即他眉頭一皺,這次行動甚至是瞞着軍部自己人,他們不希望節外生枝。
這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那他背後還有沒有?有多少?
另一邊,吳鉤手段越來越兇,他腕間一挑,激射的劍尖繞過刀鋒衝着鶴田的肋下鑽了過去,滿載的殺意毫不保留地傾瀉。
突如其來的變招叫鶴田心中大驚,隨後他眼神一凝,忽如其來的狂風撕開他半身斗篷和軍裝,露出裡頭的層層金屬和軸承包裹的軀體,青色渦扇瘋狂轉動,強大的氣流拔地而起強行要將兩人推開。
扶桑國內關西的一些礦脈,產出飛廉品相炁金屬的概率很高。
吳鉤早也想到這一出,但他心裡更清楚,這是自己最好的機會,遠處另一個扶桑人已經掏刀正在趕來的路上。
他沒做任何事前準備,以一敵二會非常艱難。
況且,那叫廣末的傢伙給他的感覺要更不好,不論是手裡武器,還是身上的炁。
時不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