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新人,今天干得不錯。”
“我收拾好就走。”
蔣順安今天算是真看了眼界,中午魏景榮的調酒如果說是行雲流水,那晚上歐文的手法那叫一個精彩絕倫!
同樣是三個調酒壺,同樣是熟悉的那幾款酒。歐文簡單瞟了眼長長的單子,上來就行將酒杯排成一排,左手兩指夾着量酒器中間,右手拎着酒瓶豪邁的一倒,酒液飛似的涌出瓶口。
就在蔣順安認爲要溢出來的瞬間,歐文一個收手,酒液穩穩當當的落在調酒器中,一滴不漏。
接着,歐文兩指一倒,換過瓶酒用量酒器的另一頭一接一倒,精準的程度蔣順安簡直不敢想象。舀冰,蓋蓋,隨後一陣快而有力的調酒聲鏗鏘清脆,倒酒簡潔沉穩,裝飾畫龍點睛。
蔣順安看得應接不暇,而短短的三十秒,四張單子已經送出了吧檯。
歐文的手法看似繚亂狂放,但不差分毫的控制足以可見那雙手有多熟練。
行家就是行家,不服不行!
“魏大總裁,忙着呢?”
歐文手裡拿着杯香檳,推門進了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那叫一個怡然自得。
“外面怎麼樣?”
“差不多了,在收檔,各忙各的,忙完回家。”歐文看着眼晶瑩剔透的酒液,慢悠悠的喝了口,“你呢,今晚又不打算回去?”
“先忙完這些再說。”
已經好幾個月了吧,魏景榮幾乎把辦公室當成了自己家,而他真正的家已經被他遺忘。
每次回家的唯一理由就是換衣服,若不是按時請人去打掃衛生,這會兒他要是回家可能就發現自己家已經成了盤絲洞。
“我說,你幹嘛這麼拼啊?工作再多也不急這一天兩天,你還當自己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啊,硬抗也沒你這抗法。”
“我有什麼辦法。”魏景榮放下筆,靠着座椅疲憊的揉着太陽穴,“錢雲生一走,店裡損失了不少,不想辦法彌補回來怎麼行。”
“身在曹營心在漢,那種人走了反而不是什麼壞事。”
“怪我看走了眼。”
“不是你看走了眼,而是太念舊情。”歐文又喝了口酒,毫不避諱魏景榮,“你別嫌我多嘴。白老頭早就提醒過你,你偏不信。雖說是打下江山的兄弟,但人心不同,總有天要散。你啊,就是一根死腦筋。”
“你不也一樣嘛。”
“呵,我跟你可不一樣,”歐文連連搖頭,雙腿一架,靠着沙發背,“我是跑到你這來避難的。要是被老爺子抓回去,我還能想在現在一樣悠閒嗎?”
魏景榮笑笑,繼續忙着。
“誒,你還在忙出新菜的事?”
“沒,馬上要到旺季。我琢磨更新下網頁,換一批菜單,把價格……稍微下壓一點。”
“你要降價?”
“恩。”
歐文臉上的閒散凝固了,酒杯擱置旁,難得嚴肅起來。
“你想好了,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降價。
這兩個看似簡單的字卻沒有說出來那麼容易。
菜品的價格是餐廳唯一的收入來源,除此之外清一色是開支。租金、水電、人工成本和餐廳損耗,沒有一項是筆小數目。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搞不好,就是自取滅亡。
“我考慮過了。店裡的幾個招牌菜不變,其餘的那些換成當季的食材,跟供應商打好招呼,成本壓縮一部分,不會有太大影響。”
“人手呢?陳姐現在的情況你也清楚,別跟我說你想讓她挺着個大肚子忙上忙下。”
“她下個月就回去休息。人手……到時候再看吧,實在不行就只能請白叔幫忙了。”
魏景榮嘆了口氣,深深的無力壓在心頭,可一點主意都沒有。
“蔣順安呢?你沒想過讓他上?”
“沒必要。”魏景榮直接否決。
“怎麼,他被你逼的要辭職了?”
“就算我不逼他,他也待不了多久。”
“呵,那你想不想留住他?”
魏景榮擡頭,而歐文早已恢復了一臉閒散,重新拿起香檳喝了起來。
“雖然我不知道那個蔣順安到底在藏些什麼,但你也看到了,他絕對不是個什麼小混混。他幹不長的事,你我都清楚,但你怎麼不試一試他再做決定?”
“他不會留下來的。”
“他親口說的?”
“不是。”
“那你這麼早下結論!”歐文想噴血。
“聽我的,你去跟他多接觸一下。白老頭把他介紹給你,估計也是這個意思,理由嘛……”歐文看了眼魏景榮手上的那些資料,“就拿這次換菜單爲契機。一來看看這個蔣順安到底有多少本事,二來想辦法把他留下。你魏總不會連這麼點氣魄都沒有吧?”
“你這麼看好他?”
“我一直挺看好他的啊,雖然他脾氣是倔了點,但也不是倔得沒分寸。”
魏景榮聽得認真,但遲遲沒有迴應。
“你一個人慢慢琢磨吧,我先回去了。” 歐文喝完了杯中的酒,起身打算離開,“話說你心可真大,晚上最忙的時候把我叫過來,你就不怕那邊出點什麼問題?”
“你不至於讓我操心那麼點小事。”
“切,你就算計我的本事。”歐文打了個哈欠,扭了扭脖子,“行了,我走了,你也別忙太晚了。”
歐文離開後,魏景榮放下了手中筆,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他爲什麼不把蔣順安留下來,他也說不清楚。就好像白同方把他介紹給自己的時候,那時他雖然認定了就算把人帶回去,蔣順安還是會離開。
也許,在他眼裡,蔣順安始終不像個服務生,也不可能當一輩子的服務生。
白天看到的蔣順安的那幅畫,雖然沒有成形,但光從輪廓線條就知道手法的老練。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是幾年積澱下來的經驗。
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這。
真的有必要把他提上來嗎?
“誒,你的設計圖畫的怎麼樣了?”
“還在畫,今晚成形,明天應該就能上色了。”
“可以啊,速度真快。”
舒慕蕊站在蔣順安的身後,時不時插兩句嘴。
蔣順安手上忙着,一邊回話,一邊抽空問道:“等我畫完了你幫我掃描一下吧。”
“你幹嘛不直接用寫字板啊?”
“不習慣,上色前的修改太麻煩了。而且我也沒時間,在店裡上班不能端着臺電腦去吧。”
“行,那你畫完給我吧,我幫你拿到公司裡去掃描。”
“不急,等我畫完,這些在一起拿過去。”
“啊,不用了吧。”蔣順安的眼圈越來越黑,雖然舒慕蕊明白他的心情,可他真沒必要這麼拼,“師兄他也就是看下你的功底怎麼樣,你用不着費心巴力的畫那麼多。”
“那不一樣。”蔣順安笑笑,“如果按照他說的技術入股,我多少也要拿出點東西來,總不能再像個打工的一樣吧。”
“行啊,這麼快就拿出老闆的架子了。”
“這叫責任心。”
蔣順安停筆,稍稍活動了下胳膊,繼續畫着:“而且,我也不是什麼老闆,到底要不要進他的工作室,我還在考慮。”
“啊?不是吧,你現在還在考慮這個。你還想在那當服務生啊?”
“誒誒誒,說好的米其林,說好的崇拜呢?”
舒慕蕊揪着嘴,小聲嘀咕:“這能一樣嗎?”
“呵呵,你啊就是個雙標狗。”
“切,有種你別走啊,當你服務員去吧。”
說完,舒慕蕊沒好氣的走了。
“誒,我現在可是調酒師。”
“都一樣!”
舒慕蕊做了個鬼臉,隨手關上了蔣順安的房門。
蔣順安搖了搖頭,看了眼時間,就快12點了。
畫上美人的輪廓還有些模糊,但那個高挑的馬天尼杯卻已經完成。
杯中的酒液雖然只是幾根線條,但已凸顯出了柔和的立體感。一顆櫻桃靜靜地躺在杯底,長梗露出杯外,撩人的誘惑已經初現端倪。
不像,實在太不像自己的風格了!
難不成學會了個調酒,把自己習慣品味都改變了嗎?
蔣順安吐糟,卻也沒有深究,只當自己是體現生活過於認真。
藝術,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
大概就是這麼個道理吧。
“啊呀,休息的感覺可真好,害得我今天差點就打算翹班了。”
阿水一來上班嘴裡就埋怨的不停,哈欠連連,苦水不斷。
“你是舒服了,我昨天可真是苦不堪言。”
“怎麼,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沒有。就是我差點被催死。”
“哎,理解理解,喏,哥請你的。”
阿水從口袋裡掏出幾顆糖丟在吧檯上。
“切,你當我才三歲啊。”
蔣順安這麼說着,但已經剝了一顆扔進嘴裡。
只是嚼了還不到三秒,他就覺得嘴裡一股怪味猛地炸開,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
“呸呸呸,你給我吃的什麼啊,快薰死我了!”
“榴蓮糖啊,怎麼,沒吃過啊?”
蔣順安對着水龍頭猛含了幾口水,又吐了出來,來回幾次才緩了過來。
“我受不了那個味道,太嗆太燻人了。”
蔣順安說着,一口氣噴出來還是一股濃濃的榴蓮味,差點讓他暈過去。
“不至於吧。”
阿水吃得津津有味。那味道,隔個幾米都不知道有多衝人。
“打住,你別說話,離我遠點。”
蔣順安一邊捂着嘴,一邊說道。
他受不了那股味道,胃裡這會兒已經鬧騰起來了。
“哎,你可真不會吃。這麼好東西,無福消受啊。”
“呵呵,我還真是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