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莫幽側頭看了坐在身側的馨菊有些失神,那丫頭一臉恍惚的微笑,翹起的脣角隱藏着滿滿的小甜蜜。
回府後尹莫幽直奔孃親居住的蓮香院,院子已經收拾起來了,齊嬤嬤正帶着翠玉、翠竹一起訓誡剛買來的丫鬟。
白氏一看她回來,就下令傳膳。
人多口雜,吃飯的時候,母女二人也不過聊些尋常家事,飯畢,白氏交代齊嬤嬤,丫鬟訓練好之後,挑出衆的帶到松鶴院,讓老太太挑,剩下的再帶回來,分配具體的事務,確定待遇等級。
齊嬤嬤應了,帶着人收拾餐桌。
白氏這兩天身邊沒有人用,尹莫幽就讓紫芍跟着她伺候,飯後,白氏就喊翠玉翠竹伺候自己,讓紫芍跟着尹莫幽回去。
夜裡該歇息的時候,紫芍、馨菊過來說尹莫幽夜裡發惡夢,要讓白氏過去。
白氏說尹莫幽睡得一貫不穩,以前也常這樣,於是匆匆隨着那兩個丫頭過去。
齊嬤嬤聽得動靜後起來,問翠玉翠竹怎麼不跟了去,二人說白氏吩咐她們守着院子,明早再過去伺候。
如今院子裡都是新下人,齊嬤嬤知道也問不出什麼,再說,大小姐嬌養着依賴孃親也是正常,就都又睡了。
白氏到了尹莫幽房裡,看到女兒正懶懶地依着靠墊對着蠟燭看書:“不是說夢靨了嗎?”
尹莫幽藉着燭光,看到白氏因爲來得匆忙,粉面都有着細碎的汗珠兒,當即讓馨菊捧了洗漱的用具,自與孃親說道:
“想孃親了,就撒了個謊。”
“你呀!”白氏拿錦帕擦了手與面頰,這才脫了裙子鞋子,擠到她的牀上,探頭眯眼瞧了那書,“什麼書?白日看,夜裡熬眼。”
尹莫幽看看躺在身邊的孃親,就聽話地收了書,挨着她躺了。
白氏小聲笑道:“你這丫頭真是變了性子,往常我這樣說你,早有一百個藉口等着對付我。”
尹莫幽抿脣,頭輕輕靠着孃親肩膀:“娘,我以前是不是特別不懂事?”
馨菊幫她們把薄被蓋好,悄悄地熄了蠟燭,躡手躡腳地退下。
白氏在黑暗裡伸手摸摸女兒的頭,輕笑道:“你是孃親的心肝肉,怎麼樣孃親都只覺得可愛,女兒家不在孃親這裡撒嬌耍刁,還能去哪裡?”
尹莫幽想不到白氏如此說,那眼淚不由得就在黑暗裡就落了下來。
這溫暖的懷抱,上一世是她親手推開的,這一世,她再也不會捨得。
許久,她收拾好情緒,才悄聲道:“娘,你有沒有覺得爹在你人家廟前後,有什麼異常?”
白氏想了想:“不記得了,我整天忙於管家,心思並不曾放在他身上。”
“娘,以我的意思,祖母既然派了齊嬤嬤過來,你索性就放手交了權,讓齊嬤嬤幫着處理府內的大小事務,一來也籠絡祖母的心,讓她看看到底你與田氏,誰讓她用着更得心應手;
二來,你也能得了空兒,把心思轉移到爹爹的身上,說不定我還能及早有個弟弟作伴。”
“你這猴精,怎麼就知道會有弟弟?”白氏忍不住笑了。
“當然知道,爹爹最喜歡你。”當即把那日自己拿着寫的行草過去提醒爹爹的事兒說了一遍,白氏這才知道,原來女兒並不曾向老爺身邊的下人求助,而是她自己過去辦成了此事,頓時悲喜交集,一再嘆息女兒的機靈勁兒。
“娘,你不要心懷芥蒂,爹纔是咱們的依靠,他是男子,自然要面子,已經變相給你道歉了,那事兒就翻了過去吧。”
“娘明白,所以纔不曾計較。”
“錯了,娘,你該小小地計較一下,只是別弄得太嚴肅了,等個好時機,用撒嬌的方式提醒他,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記得夫妻一體,萬萬不許他懷疑你的貞潔與忠誠,如此稍稍一提就成了。”
尹莫幽尋思着當年尹倩兒的手段,及時提點孃親。
“這樣好嗎?會不會傷到他的自尊?”
“你又不提那事,彼此心知肚明即可,爹傷什麼自尊?”
“嗯,你這鬼丫頭,這麼多心眼,娘從前怎麼不曾看出來?”
“那是因爲有娘護着,女兒自然想如何便如何,沒了孃親護着,我不用心眼,恐怕早被田氏孃兒倆給害了,當即說起尹倩兒把自己推下假山,田氏送補藥之事說了。
前世此事就是她命運的轉折點,如今說來,喉頭仍然有難以抑制的顫抖悲憤。
白氏聽得渾身發抖,她伸臂緊緊地抱着女兒,幾乎心疼死,半晌開口道:“有娘在,自然會給出氣,我說這幾天賴嬤嬤偷偷溜過去做什麼,以爲她擔心田氏素齋口淡,送些肥膩的吃食,不曾想竟然送傷藥,哼,總要她自食其果。”
這話裡的袒護,讓尹莫幽覺得心頭暖暖的。
“娘,還有一件事,要你拿主意。”
“何事?”
尹莫幽細緻地把如何發現爹爹中邪,以及馨菊如何讓大柱跟蹤賴嬤嬤,意外發現馬道婆後順藤摸瓜一事說了一遍,說如今自己拿瞭解除邪術的藥方,只略去處置李嬤嬤與廖幕城幫着逼供之事。
白氏聽得田氏竟然用這樣的手段控制尹丞相,氣得半晌說不出話,後宅爭寵,都不顧身家性命了。
“我在想,這藥如何讓爹爹喝下去?要不要與他說實情?”
白氏沉吟許久道:“如今想來,在我出事的幾天,你爹確實是莫名其妙就去田氏房裡,不該她的日子也去,似乎其他三個姨娘都向我訴苦過。”
“如此說來,這邪術確實霸道,田氏如今被關祠堂,夜深人靜,如果她真的是邪術的策劃者,夜裡定會想法子驅動邪術,讓爹爹去救她;
馬道婆既然說解藥必須要田氏的指甲與頭髮各一錢做引子,那麼這兩樣東西,估計就是驅動邪術的道具。”
尹莫幽前世見識過更霸道的邪術,對邪術之類的書也有所涉獵,所以心裡十分緊張。
“我這就去書房,把這件事與你爹說說。”白氏說着坐起身,就要抹黑穿衣。
尹莫幽喊了馨菊掌燈:“爹
中邪偶爾會出現控制不住自己行爲的事兒,可他身在官場,一不留心,就會前途俱毀,什麼都不說確實不合適,可說的法子得考慮好,必須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信我們纔好。”
兩人商量片刻,起身穿戴整齊,帶了點應急的東西,悄悄出了院子,尹莫幽讓馨菊與紫芍一起,悄悄到家廟看田氏的動靜,孃兒倆直奔尹丞相書房。
尹丞相與往日一樣,正在處理公務。
可剛剛批了幾個文書,就覺得渾身不對勁,那心思不知道怎麼了,老是糾纏在被關在祠堂的田氏身上。
他站起身踱步,喝了杯茶提神,又坐下辦公,可是,時候不大,眼看着文書,覺得那些字不由自主就會幻化成田氏那無比妖嬈的身姿,勾人的眼神。
他有些悵然,低頭瞧了腳,只見自己的雙腳好像都管不住一般,腳尖一直都朝着書房門口,他刻意剋制,纔不至於站起來,此刻他的心裡竟然只有一個念頭——去看田氏。
真真是太詭異了!
如此情況,並不是一晚兩晚,而是從田氏入了祠堂開始,夜夜如此。
如果他不是意志堅定之人,如果不是他清晰地記得田氏在廖世子面前失禮、以及捧殺嫡女的險惡用心,說不定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起身去祠堂看她。
他一貫自制,並不是一個太過沉迷牀笫之事的人,有這般念頭自己都覺得怪異得很。
又喝了一杯茶,覺得那渴望田氏的念頭,壓根兒就無法壓制,他拼命讓自己雙手抓了桌子角站了,那額頭竟然很快就滲出汗珠兒來了。
這時送茶的書童悄聲稟報:“老爺,夫人過來了。”
“你退下,請夫人進來。”
白氏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看着他那緊緊地抓着桌子的奇怪樣子,凝眉道:“老爺,你怎麼了?”
尹丞相自覺得心頭的邪火燒的熊熊的,他認真地看着白氏,想着白氏的好,努力把這渴望的感覺轉移到面前的白氏身上。
卻發覺,心裡竟然一點點地開始憎惡白氏,喉頭一陣腥甜,氣血上涌入喉,噗地一口血就涌出了脣角,他心裡知道不好,當即低喝一聲:“退下,走!”
白氏聽得此言,再看他那擰眉立目之色,嘴角竟然有一縷血色,顯得猙獰異常,當即想到女兒的叮囑,反手就把捏在手心裡的菩提子朝他心口按過去。
那菩提子是得了高僧無爲法力加持的,一接觸尹丞相的心口,適逢那邪術正勝,碰地一聲,發出一道眼力可視的金光,尹丞相覺得被慾念焚燒的身體突然就如醍醐灌頂一般,心神清明起來。
“你——你——這是什麼?”
尹丞相伸手抓了白氏的手,接過她手裡的菩提子手串。
“老爺,你把這東西帶在手腕上,你剛纔的樣子好像——好像是中邪了。”
尹丞相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好像沒有聽懂白氏的話。
白氏拉了他的手,把手串套在他腕子上,只是靜靜地望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