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宴火(十一)

韓岡牽着小兒子的手,韓鉉、韓欽亦步亦趨。經過院中,又有兩名親隨從角落裡走出來,跟在後面。

一行人走出書房小院,哐的一聲,書房院外的守衛麻利地給院門掛上了鎖,並把唯一的鑰匙交給韓岡的親隨。

韓岡的外書房裡面機密卷宗數目不少,漏出去一份兩份,都是能要人命的。

韓岡若不在書房,院子就一把大鎖鎖住。下人打掃書房,也都是當着韓岡的面,尋常收拾書桌,都是韓岡親自動手。

站在院門前,韓岡回頭過來,“你們是跟我回後面?”

韓鉉和韓欽兩兄弟,極有默契地同時搖頭。這段時間後院不安生,他們做兒子的,可沒膽量去觸黴頭。

韓欽打了個哈哈,賠着笑道,“時候不早了,大人還是早些安歇,兒子明天早間過來給大人請安。”

“就會作怪。”韓岡擺手放了兩人,想想,又叮囑了韓鉉一句,“三哥。回去後看書不要看得太晚,傷眼。”

韓鉉扶了扶眼鏡腿,厚厚的酒瓶底後面,雙眼眼簾垂下,低低地應了一聲。

韓家老三愛讀書,喜讀書,刻苦認真在京師衙內圈裡面是有名的。不論是經術還是自然格物,他都花了大功夫去學習,最後弄出了一對厚厚的酒瓶底子,拿掉名匠打造的水晶眼鏡,就是一個半瞎子了。

韓岡提醒過韓鉉,便帶着小兒子返身回了後院。

目送父親離開,韓欽臉上的笑容早沒了,眼角上挑,嘴角扭曲,彷彿要殺人的模樣,“哥哥,我出府一趟。後面有事,幫我支應兩句。”

韓岡最後沒有提醒他,但韓欽沒有忘記,他還被留了功課。

韓鉉皺起眉,他是書呆,但不是糊塗蛋,韓欽這模樣,明顯要去鬧事的。他伸出手,攔住了韓欽,“四哥,不必這般着急吧?”

韓欽撥開韓鉉的手,“小弟性子急,等不得。”

韓鉉一把抓住韓欽的袖子,回頭看看院門口的守衛,那幾個早知趣地躲到了幾丈開外。

他扯定韓欽,低聲急問,“爹爹讓你去查,也沒讓你今天就查。現在夜都深了,你怎麼查?”

“有什麼好查的?東院那裡早查清楚了。”

韓欽他這個機靈,哪裡能不清楚,父親要他好好查一查跟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幫子人,肯定是因爲他們拿了自己的招牌私底下做了些不該做的事。

以他父親的性子,事情沒有十拿九穩,絕不會說出口,既然說了,那就不會有錯。

韓欽這時候見韓鉉死拽着不肯放手,倒是笑了,“哥哥你也別怕我犯糊塗。”

看見韓欽臉上的笑,韓鉉的手抓得更緊,半點也不敢鬆,緊張地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韓欽笑道,“我一會兒先去東院找人,先把底起了,見了人也好說話不是?”

韓鉉不耐煩起來,“我問得是這個嗎?豈不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哥哥你放心,小弟肯定會小心的。”韓欽小心翼翼地在韓鉉越扯越緊的手裡,保護自己的衣袖,“也別擔心小弟會犯法,他們不配啊。”

現在有多少隻眼睛盯着自家的父親,韓欽多少知道一點。自家父親的名聲清潔如玉,韓欽這做兒子的又哪敢往父親的臉上抹黑。他們幾兄弟,欺男霸女的事,可從來不敢幹。即使眼下火燒心,韓欽也還記得做事該有的分寸。

韓鉉卻不敢貿貿然就相信他,還在盡最後一次努力,“爹爹可是想要你自己把人給認清的。”

“記住教訓更重要。從下次開始,我會好好把人認清的。”

一轉念的工夫,韓欽都已經下定決心,如果當真有人敢敗壞自家的名聲,那就送他們去南洋的種植園種甘蔗,可以隨時隨地嚐到甜頭。

既然他們想仗一仗宰相家的勢力,那就讓他們看一看宰相家兒子能有什麼手段。

……

一刻鐘之後,韓岡得到了自家四兒子負氣出門的消息。

“四哥還是這麼毛躁的脾氣。”韓岡並沒有生氣,只是有點失望,老四這個脾氣,也不是能做大事的。

“有沒有人跟着?”雲娘關切地問道。

“放心,有伶俐人跟着。”韓岡道。

“還是派人去追四哥回來吧。”嚴素心更加擔心,緊張地說,“官人,四哥到底是怎麼了?”

“受了點氣,要找人泄泄火。”韓岡說得輕描淡寫。

周南卻不信,“沒那麼簡單吧。官人等閒也不會給他氣受。”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問着,盡力都不去提不在場的王旖。

韓岡剛剛從王旖的房中出來,從他的臉色上看得出來,他的妻子還是沒給面子。

韓岡對此也無可奈何,他當然希望家中和睦,也能理解王旖,但他實在是不能答應王旖的要求。

原則問題上,即使是至親也不能讓步。

自家的兒子是兒子,別人家的難道就不是了?身爲朝廷命官,又豈能臨戰而逃?

而且作爲一個父親,兒子既然想建功立業,應該是全力支持,而不是扯後腿。

只是當韓岡看見王旖爲了兒子日夜憂心,甚至因爲聽說遼軍主力正當保州正面,已經開始越境,而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狀,反觀自己卻依然能夠冷靜地進行分析和決斷,韓岡不免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無情了?

……

都堂中,燈火下,章惇正呵呵笑着,“這值夜就沒好事。”

宰相笑聲暢快,可他面前幾位官吏,就沒一個湊趣地賠着笑。

擺在章惇的桌案上,兩張只有幾個字的紙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遼軍兵圍天門寨。

遼主車輦已越境。

前一條意味着遼軍終於決定將戰事升級,開始要打通南下的主通道,後一條,象徵意義比軍事意義更強,給了那些還幻想着遼人此番只是威嚇,並非決心開戰的主和派一個響亮的巴掌。

這下朝堂內外就能一個聲音說話了。

章惇提筆,隨手畫押,將兩份紙箋交給堂吏,“速速送去韓相公。”

堂吏接令就走,章惇嘿嘿又笑了起來,“玉昆家裡這下子怕是又要鬧了。”

因爲兒子的事,王氏前幾天跟韓岡大吵了一架。

章惇也只是隱隱約約聽到一點風聲——大臣家中的私密事,反而比宮闈秘聞更難泄露出來——這兩天在韓岡臉上也沒看出來。

王安石的二女兒,章惇也見過,一貫深明事理,是韓岡的賢內助,說起來頗讓人羨慕的。

但遇上親生的兒子被派去了邊州任職,直面敵鋒,她還是接受不了——終究是女人。

之前在遼軍開始南下,兩國局勢日趨緊張的時候,章惇就聽說王旖在催促韓岡早點將兒子給調回來,韓岡當時勸住了。

當前幾天,遼軍紛紛越過邊境的消息不斷傳來,韓岡就勸不住了,鬧到最後,事情在都堂內就傳開了,雖然還沒傳到外面,估計也不用多少時間了。

章惇能拿韓岡開玩笑,而在場的哪個官吏,卻都不敢應聲。一個個像綁了嘴的鸕鶿,傻不愣登地垂頭站着。要是給韓岡聽說都堂裡面有下吏公然說他家中短長,那真的別活了。

韓岡還沒到,同值夜的呂嘉問已經得到消息先來了。

比起章惇的輕鬆,呂嘉問就緊張了許多,一路走過來,臉色發黑地跨過門檻,抓住章惇問到,“北虜是決定主攻定州路了?”

“先坐下說。”章惇指了指旁邊的交椅,安坐如山,“以我觀之,乙辛似乎不當如此不智,但車輦即在定州,就先當如此好了。”

耶律乙辛的旗號就在定州路,但誰也不能說這不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伎倆。說不定河北禁軍主力趕去定州路上,遼軍就從高陽關路的白溝驛突破了。

呂嘉問一屁股坐下,恨聲道,“乙辛蠢材,也不看看我皇宋軍備,攻我河北,是自尋死路。”又是嘆氣,“還是寨堡修得少了,前幾年就該多修幾座!”

發狠了幾句,他問道,“子厚相公,你看北虜兵鋒當如何抵擋?”

章惇就在旁邊看着呂嘉問表演,聽到他問,“河北軍事已經交託給李奉世了,得看他怎麼安排。”

呂嘉問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李奉世又不會打仗!”

“望之!”章惇低喝一聲,滿是警告之意。同時都堂成員,李承之的任命也是都堂的共同決議,這個節骨眼上若是傳出都堂內部有人拆臺,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呂嘉問立刻一臉歉然,聲音也低了兩分,硬是扭過話題,“熊本那邊可有消息?”

“河東何須擔心?熊本手底下的兵將,都是當年吃過苦頭的。”

當年遼人偷襲得手,突破了雁門關,河東飽受重創,好些年沒能緩過氣來。這一番遼人捲土重來,河東軍不用人督促,上上下下都把各個關隘看得死緊。

“既然河東有餘暇,那能不能爲河北分擔一點。”呂嘉問問道。

代州有崇山爲障,鐵道爲援,遼人舉國之力也難以攻克,據有不過十載的神武軍,戰略要地上也築有新式寨堡,因爲闢居山外,深入遼土,故而囤積了大量軍資,有八千駐軍,上萬鄉兵,加之有代州爲其後援,遼人想要拿下神武軍,少說也要準備付出三倍以上的傷亡。

河東之固,這是公認的,但一直縮在窩裡不動彈,這跟烏龜有什麼區別?

“北攻大同?”章惇反問,旋又搖頭,“大同不易得。河東易守難攻,大同亦是河東之地,自也不會例外。這幾年,遼人在河東修了寨堡數量不在少數。”

“也不必一定要攻下大同,作勢即可。甚至可以一邊大張聲勢北進,一邊拈選精銳,自代州向東入飛狐陘。”呂嘉問應是之前就考慮過了,說得極爲流暢,“拿下靈丘、飛狐,自紫荊關東出,直逼易州,與河北軍夾擊北虜。雖說飛狐陘道險難攻,但只要做出聲勢,不愁北虜不抽調兵力來防備。”

章惇搖了搖頭,呂嘉問紙上談兵倒是頭頭是道,可惜就像是對着地圖來定路線,看着就幾里路,誰知道要過幾重山,都是不顧實際一廂情願,“河東河北合力並擊南京道的遼軍,耶律乙辛不足平,說起來也的確不錯。太宗皇帝當年也覺得遼國主力遠在塞北,遼主號爲睡王,治政用兵皆難孚衆望,只要天兵猝發,析津府指日可下。但結果呢?……以太行地勢,除非攻下飛狐口,否則絕難調動北虜主力,可望之你也知道,遼人只在靈丘,就修了四座城寨,最少的一座都有十幾門炮。”

太行八陘中,飛狐陘是排名靠前的險道。宋軍出瓶形寨【平型關】,沿着飛狐陘一路向東,首先面對的就是佈置在靈丘縣的壁壘防線,打破了這一道防線,就是百里峽谷,其中最險段當地稱爲四十里黑風洞,兩側懸崖高聳,幾乎看不見天光,遼人在這裡也是築有要塞,最是險要無比。想要強攻不知要丟多少人命。但不能拿下這一處隘口,怎麼讓遼人放棄在河北的戰略,回師防守飛狐?

呂嘉問一點也沒因爲章惇的否定受到打擊,眼睛一眨不眨地對着章惇,更加熱切地道,“子厚相公,只要河東能盡全力攻打便可,一旦靈丘告急,不愁北虜不回兵。”

“熊本此人,豈會爲人做嫁衣裳?”章惇搖頭。

如果能攻下飛狐陘倒也罷了,那樣是兼有河東河北之功,就是李承之也要低頭承情,熊本不用人催促都會去拼命做的。說句實話,若飛狐陘能拿下來,之前都堂兩府就不會選熊本去河東,把這麼一份大功勞送給他。

實際的情況是,以遼人在飛狐陘的守備情況,河東軍根本攻不下來。損兵折將只爲了讓河北輕鬆一點,熊本老糊塗了纔會聽從這種命令。死傷多了,背罵名還不是他熊本?!

“若都堂嚴令,熊本又如何敢有異議?”

“玉昆之意難明。”章惇搖頭,推脫之意分明。

呂嘉問則雙眼一亮,終於聽到了他想聽到的回答。

遼人準備南侵時,正因章惇、韓岡相互牽制,又不願平遼之功讓予他人,故而就把河北河東一分爲二。要不然選一人宣撫兩路……

“那章韓二相還能坐得安穩嗎?”

那是之前有人問起時,呂嘉問反問別人的話。

當時呂嘉問拿着章惇和韓岡做理由,可他本人同樣是不願意看到李承之或者熊本,立下太大的功勞。

但現在遼軍南侵之勢已成,形勢已有變化。

遼軍如同重錘懸於頭頂,呂嘉問確信,京城之中,對李承之是否能抵擋得住遼軍進攻感到悲觀的絕非少數。

歸根到底,李承之也沒打過仗,郭逵當年能力抗遼寇,他不一定能做到。當初都堂決定他去河北的會議,呂嘉問又不是沒參加,很清楚當時的情況。都堂根本就沒準備與遼人全面開戰,只是擺出一副不惜一戰的架勢而已。

就像街頭兩個地痞爭地盤,把手底下的人都拉出來擺下陣勢,一邊以爲這一次不過是劃道道講規矩,不會打起來,哪裡想到對方拔出刀就砍過來了。

而且因爲京畿和大名暴雨成災的緣故,河北方面的準備至少被耽擱了半個月,以倉促無備之身,對早有預謀之敵,究竟能有幾分勝算?呂嘉問覺得一隻手伸出來,還要再屈兩三根手指。

一旦河北有變,都堂中對遼態度最爲強硬的韓岡,就會是士民怨恨的焦點。誰讓韓岡發表了那麼多不惜一戰的言論,還把嫡長子送到了邊境上。

所以章惇會說一句“玉昆之意難明”,正是因爲都堂對遼方略的主導者就是韓岡。

呂嘉問已經從章惇的話語中,聽到了幾分不滿——對韓岡的。

“遼主寇邊,已是百年未有之事,遼主車輦越境,更是景德以來第一回。事涉皇宋安危,都堂不可置身事外,推與李奉世一人負之。”

呂嘉問的意見似是合情合理,章惇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幾分期待。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至少能逼韓岡讓渡出手中的一部分權力。

如今朝局穩定,都堂諸人都是受益者,即使呂嘉問也不願破壞現在的平衡。藉機趕韓岡下臺那不現實,呂嘉問從來沒想過,但韓岡手中的勢力範圍,卻不一定是固定的。

章惇嘴角抿起,久久無言,看起來已經被呂嘉問的提議打動了幾分。

只是心中,韓岡許久之前說過的幾句話翻了起來。

“知道當年小弟在隴西隨軍時,最煩的是什麼?就是明明隔了幾千裡,卻還在背後指手畫腳的人。”

“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那是張子房,可不是文、呂之輩。”

“隔了上千裡,對前線形勢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對戰局的變化更不可能及時作出適合的應對,憑什麼要求將帥聽命從事?”

“這些還算好。更有一等惹人憎厭的,是視軍前千萬將士性命爲刀槍,不用殺賊,反倒用來攻取政敵。每日只盼官軍損兵折將,半點仁心也無。”

似乎是當年在南下援救廣西的路上聊天時說的,如今回憶起來,卻彷彿就在昨日。

“望之。”章惇嘆了一聲,“正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堂既然已經封壇拜將,前線軍略便一體交託與其人,都堂剩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結果。勝則賞,敗則罰,適時走馬換將,以應新局。”

呂嘉問想說話,卻被章惇攔住。

“設制置使是爲了什麼?就是爲了統掌一路兵馬,以便及時應對軍機敵情。要是對制置使所擬方略還指手畫腳,作何制置使,乾脆直接指揮各路將帥好了。不過……”說到這裡,章惇話又一轉,“望之你的提議其實也有道理。只是河東的確不能貿然進攻,還是得相信熊伯通的判斷。”

呂嘉問皺起眉,問,“相公的意思是?”

章惇一笑,“陸上走不得,但海上能走是不是?”

是機會,章惇也不會放過,只是不能讓呂嘉問如願以償罷了。

“什麼海上能走?”韓岡人隨聲至,甚至把通報的守衛都甩在了身後。

“玉昆,你可終於來了。”

章惇大笑着長身而起,迎接韓岡,沒有去看呂嘉問的臉色。

韓岡進來,匆匆與章惇和呂嘉問見了禮,問,“在說什麼海上?”

“玉昆,此事不急,先放一邊。”章惇抓着韓岡,把另一份文書遞到面前,“這份名單,沒把幼兒算進去吧?”

韓岡掃了一眼擡頭,卻是京師水患的死亡名單,他看了看章惇,而後點點頭,“的確只記了戶籍上有姓名的。”

章惇又問,“開封府之前統計的傷亡數目,也沒有計入幼兒吧?”

“的確。”韓岡點頭。

黃裳之前帶來的傷亡數字,不論是暴雨災害帶來的傷亡,還是之後加上病症的死亡,都沒有把嬰幼兒算進去。

在這個時代,即使是戶籍造冊,一般都不會將七歲以下的幼兒編入籍簿之內,便是宗譜列名,也不會太早。

儘管在這個國家醫學技術不斷進步的情況下,開封府——目前大宋全國也只有開封府纔有相對最爲準確的數據統計,以及最好的醫療水平和制度——新生兒死亡率已經降到了百分之八,對比過去生四個就要死一個的比例可說是奇蹟,但放到後世,醫院不知要被憤怒的家長燒掉多少回。

而七歲以下的幼兒——這與新生兒死亡率不是一回事——差不多有近兩成會夭折。

沒有天花了,還有麻疹、水痘、痄腮等傳染病,就算不是烈性傳染病,普通的頭疼腦熱引發的諸如肺炎、腦炎之類的病症,也能讓體質脆弱的幼兒撐不過去。

只是在過去,宗室家裡的子女,有一半養不到能列名玉冊的七歲,皇子公主更是絕大多數都養不活,現在可以說進步了許多。世人也對此感恩戴德,藥王廟中的鼎盛的香火可以證明,這是比較出來的結果。但要說已經到了可以沾沾自喜的地步,韓岡卻也不願自欺欺人——還差得遠呢!

正是因爲幼兒死亡率依然很高,世間的觀念才延續了過去的習慣,宗譜戶籍不列名,統計死亡率都不會計入在內。

章惇這個時候提起來,當然不會是要改變世人的舊觀念,韓岡直截了當地問道,“子厚兄的意思是……?”

章惇道,“朝廷要賑濟受難者,如今幼子卻不計入內,市井之中難免會有異論。”

能有何異論?

丁壯主婦因故而亡,失了家中支柱,那是要賑濟。老人壽終,失了一家之主,也須安慰一二。幼子夭折,的確可惜,但按照這個時代的認識,只計較起來,卻無傷家計,哪裡需要賑濟。

但這番話韓岡說不出口,以他的名聲來說,也不能說出口。

“子厚兄所言甚是,之前的確是疏忽了。”韓岡乾脆地說道。

兩個宰相在這種事斤斤計較,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他等着章惇揭開謎底。

韓岡不耐煩,章惇卻又道,“但幼子姓名不列籍簿,若是聽說朝廷賑濟,難免有賊人作假。”

“子厚兄有什麼章程?”韓岡問。

“這件事還是得交給開封府。”

“黃勉仲這回肯定又要叫苦了。”兩句話就把黃裳牽扯進來,韓岡開着玩笑,眼中戒備之色更甚。

章惇也笑道,“能者多勞,誰讓他是開封知府。”

“議政之中,就數這個位置最是吃苦受累。”韓岡笑着說話,等着章惇的交換條件。

“北虜大舉入寇,京中或會有所騷動,攘外必先安內。京師安靖,我等方能安然外禦敵寇。爲防萬一,最好把所有的苗頭都先鋤掉,方纔賑濟喪子家庭就是一條。”

韓岡怡然點頭,“子厚兄言之有理。第二條呢?”

“京師之中再多行幾日軍法。”

災害時是以軍法約束,盜一文即論死也不是嚇唬人的,且事急從權,冤枉人難以避免。但現在水退了,照常理一切都應該恢復到正常狀態,辦案不能再那麼簡單粗暴。但如果多行幾日,其實也沒有太多問題。

“也好。這樣一來京中穩定,也能好好計議一下北虜的事了。”韓岡交疊起雙手,笑着說道,“比如……海軍?”

“還有定州路。”章惇也笑道。他與韓岡,笑得想兩個正要參加宴會的老饕,笑容中帶着血腥。

夜晚方至,客人也才入座,屬於他們的宴席纔剛剛開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後顧(中)第一百二十三章 撲朔(中)第五十三章 南北(十三)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一)第四章 豈料虎嘯返山陵(三)第三十一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十三)第一十九章 虎狼終至風聲起(下)第一十七章 往來城府志不移(八)第四十二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上)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九)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一)第二百七十三章 長風(十)第四十六章 正言意堂堂(中)第三十二章 榮辱憑心無拘執(中)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三)第二百七十九章 長風(十六)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四)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七)第四十章 歲物皆新期時英(五)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二)第一十三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四)第七章 驚聞東鄰風聲厲(中)第二十五章 鳥鼠移穴營新巢(上)第三十四章 山雲迢遞若有聞(九)第三十三章 爲日覓月議乾坤(十四)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九)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五)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十三)第四章 力可迴天安禁鍾(中)第五十四章 南北(十四)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一)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八)第三十章 狂潮漸起何可施(下)第三十三章 爲日覓月議乾坤(五)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十七)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五十八)第三十七章 青山聲碎覷後影(一)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十九)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十九)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十四)第一十一章 五月鳴蜩聞羌曲(五)第三十七章 朱臺相望京關道(三)第二十八章 臨亂心難齊(九)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十三)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昇平(七)第一十九章 波瀾因風起(下)第三十一章 戰鼓將擂緣敗至(九)第二百五十章 新議(十六)第一十八章 棄財從義何需名(上)第一百五十七章 阻卜(中)第五十二章 南北(十二)第一百零四章 微雨(十一)第七十四章 塵囂(五)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十七)第四十二章 詭謀暗計何曾傷(四)第二十二章 明道華觜崖(三)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九)第二百三十二章 變故(二十九)第三百二十四章 反擊(上)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四)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議(十五)第三十六章 望河異論希(三)第二十二章 明道華觜崖(一)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十八)第四十六章 了無舊客伴清談(三)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二)第四十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上)第二十五章 山水流連住多時(中)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三)第二十七章 京師望遠只千里(五)第二百四十五章 新議(十一)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一)第一十八章 青雲爲履難知足(十三)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十一)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五)第九章 鼙鼓聲喧貫中國(四)第二十五章 閒來居鄉里(一)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三)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十四)第二十四章 兵戈雖收戰未寧(五)第六章 千軍齊發如奔洪(下)第二十四章 南國萬里亦誅除(一)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九)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九)第一十五章 前路多坎無須慮(五)第一十四章 飛度關山望雲箔(七)第一十九章 廟堂(十)第三十三章 爲日覓月議乾坤(九)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九)第一章 一入宦海難得閒(一)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三)第七十九章 塵囂(十)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二)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三)第九十八章 微雨(五)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二十)第三十五章 勢頹何來回天力(上)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四十五)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五)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後顧(中)第一百二十三章 撲朔(中)第五十三章 南北(十三)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一)第四章 豈料虎嘯返山陵(三)第三十一章 九重自是進退地(十三)第一十九章 虎狼終至風聲起(下)第一十七章 往來城府志不移(八)第四十二章 潮至東嶗觸山回(上)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九)第八章 朔吹號寒欲爭鋒(一)第二百七十三章 長風(十)第四十六章 正言意堂堂(中)第三十二章 榮辱憑心無拘執(中)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三)第二百七十九章 長風(十六)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四)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七)第四十章 歲物皆新期時英(五)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二)第一十三章 不由愚公山亦去(四)第七章 驚聞東鄰風聲厲(中)第二十五章 鳥鼠移穴營新巢(上)第三十四章 山雲迢遞若有聞(九)第三十三章 爲日覓月議乾坤(十四)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九)第三十八章 何與君王分重輕(二十五)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十三)第四章 力可迴天安禁鍾(中)第五十四章 南北(十四)第三章 時移機轉關百慮(一)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十八)第三十章 狂潮漸起何可施(下)第三十三章 爲日覓月議乾坤(五)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十七)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五十八)第三十七章 青山聲碎覷後影(一)第十章 卻慚橫刀問戎昭(十九)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十九)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十四)第一十一章 五月鳴蜩聞羌曲(五)第三十七章 朱臺相望京關道(三)第二十八章 臨亂心難齊(九)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十三)第一章 縱談猶說舊昇平(七)第一十九章 波瀾因風起(下)第三十一章 戰鼓將擂緣敗至(九)第二百五十章 新議(十六)第一十八章 棄財從義何需名(上)第一百五十七章 阻卜(中)第五十二章 南北(十二)第一百零四章 微雨(十一)第七十四章 塵囂(五)第三十九章 欲雨還晴諮明輔(十七)第四十二章 詭謀暗計何曾傷(四)第二十二章 明道華觜崖(三)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九)第二百三十二章 變故(二十九)第三百二十四章 反擊(上)第三十章 隨陽雁飛各西東(二十四)第二百四十九章 新議(十五)第三十六章 望河異論希(三)第二十二章 明道華觜崖(一)第一十四章 霜蹄追風嘗隨驃(十八)第四十六章 了無舊客伴清談(三)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二)第四十章 中原神京覆九州(上)第二十五章 山水流連住多時(中)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三十三)第二十七章 京師望遠只千里(五)第二百四十五章 新議(十一)第四十六章 八方按劍隱風雷(一)第一十八章 青雲爲履難知足(十三)第一十五章 自是功成藏劍履(十一)第三十章 肘腋蕭牆暮色涼(五)第九章 鼙鼓聲喧貫中國(四)第二十五章 閒來居鄉里(一)第三十六章 滄浪歌罷濯塵纓(三)第一十三章 晨奎錯落天日近(二十四)第二十四章 兵戈雖收戰未寧(五)第六章 千軍齊發如奔洪(下)第二十四章 南國萬里亦誅除(一)第四十三章 廟堂垂衣天宇泰(十九)第三十四章 爲慕昇平擬休兵(九)第一十五章 前路多坎無須慮(五)第一十四章 飛度關山望雲箔(七)第一十九章 廟堂(十)第三十三章 爲日覓月議乾坤(九)第二十九章 浮生迫歲期行旅(九)第一章 一入宦海難得閒(一)第二十八章 官近青雲與天通(三)第七十九章 塵囂(十)第四十四章 秀色須待十年培(二二)第三十一章 停雲靜聽曲中意(三)第九十八章 微雨(五)第十章 千秋邈矣變新腔(二十)第三十五章 勢頹何來回天力(上)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四十五)第四十八章 時來忽睹紅日低(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