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四季常青,即使在這冬日也不會凋謝。正午的陽光透過密密羅織的葉片,灑在雪地上,激起萬點銀光,在兩個小孩的對視之間營造出一種夢境的意味。
“啊,對了,小弟弟,你知道癸陰家怎麼走嗎?”陌雪猜想這個小男孩說不定即使癸陰家的人。
“你爲什麼要問癸陰家?說,你來蒼懷山做什麼?”小男孩的目光忽然變得雪亮,笑容也不再如剛纔一般友善。
“呃……我只是前來拜訪。”
“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吧,你們究竟有什麼目的!”
“小弟弟,你別誤會,我來這裡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誰知道,哼!”小男孩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你會功夫吧?你的功夫是哪一派的?”
“我……”陌雪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問。
小男孩眯起眼睛,忿忿說道:“我不會帶你回家的,你們這些外來人,都是壞人!”
“我不是壞人!”陌雪分辨着,卻突然看到小男孩從樹上一躍而下,如一隻輕巧的鳥兒,在空中轉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一雙小手如穿花蝴蝶一樣向自己拍來。
陌雪倉促之間也只好出招和他鬥在一處,她的藕荷色衣裙翩翩旋轉,宛如一朵盛放的蓮花,招式連貫隨意,指尖內勁吞吐,收放自如。她年紀雖小,功夫卻一點也不含糊,使得有模有樣。
然而小男孩卻不依不饒,幼小的身影往往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飄忽來去,活像一個漂浮在半空的幽靈,招式隨意念而動,這等功夫卻又不是陌雪可以比得上的了。
陌雪見眼角邊白影一閃而過,向旁送出一掌,然而掌勢卻落空,掌風激得一棵樹枝椏亂晃,積雪簌簌而落。陡然間,陌雪覺得小男孩一指點在自己的背後大穴,不等回過頭來,只覺得意識開始渙散,周遭景物變得模模糊糊,身子一栽,便倒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來到陌雪身邊,俯下身,仔細打量着這個面容秀麗的女孩,不夠十一二四的年紀,卻已如待放之含苞,盈盈欲開。
忽然間,小男孩的眼睛緊緊一眯,看着那張昏睡的臉上秀麗的五官,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心裡卻有一種說
不上來的感覺。
段霆穿林掠地、身形宛如一道流光,激起叢林間殘雪紛飛,風煙驟亂。
他沿着雪地上的行跡一路追蹤,終於在一處山谷入口處追上了畢落白,於是二話不說,雙拳展動,迭送而出,拳風凜冽生威,凝起顆顆雪粒化爲一道無形之劍。
畢落白原本正展動輕功於林間飛奔,忽聞身後拳聲猛惡,情急之下拔高身形、沿着石壁凌空斜走八步,硬是將那拳勁甩在身後,石壁猛然受力激震,立刻有大塊碎石轟然塌裂,隆隆聲響在這幽谷深山中分外駭人。
他倒也不忘反擊,袍袖一震,真力裂成就道劍氣,宛如一朵碎裂的九紋菊花,剎那間在半空中盛放。飛舞繚繞的劍氣躡空遊走,如抽絲般向段霆合圍而去。
這招九紋秘殺霸道已極,九道劍氣自不同方位襲來,便是千手觀音也難以招架。
段霆明亮的眼中卻並無畏懼之光,只見他雙掌一合,傲然擡頭,掌心中金光繚繞,化作金龍輪廓從他袖中飛舞而出,龍吟陣陣,如嘯秋水,霎時間盤空旋舞的金龍和九道劍氣糾結成一團,難分彼此。
耀眼光芒交織,周圍風雲忽亂,便似千里肅殺、萬里平闊,在這方寸之地栩栩如生地上演。
段霆忽然清喝一聲,金光陡然一盛,猶如烈日神尊般不可bi視,龍形幾乎要凝爲實體,昂揚奮迅,將九道劍氣撕成粉碎,隨後亦化作一團煙花,消散於無形。
風起雲涌在一剎那止息,風過,雲動,彷彿剛纔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畢落白眼中劃過一絲鋒芒,薄脣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那是一個殊無笑意的笑容:“素聞貴派的龍形神意掌講究以神爲用,形意合一。看段公子這等矯健身手,早已深得箇中三昧。段公子不愧是天玄道宗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
段霆卻態度冷冷,道:“畢先生無需與我客套,若先生真有心,不妨告訴我此行前來的目的爲何?”
畢落白道:“我來此處,自然也和段公子一樣,是爲了蒼懷山癸陰家。”
段霆道:“閣下這話卻在下聽得糊塗。素聞癸陰家不問世事,耽於隱居世外,淵山魔宮,又怎會和癸陰家扯上關係?況且癸陰家的人乃是東
瀛遺民,並非我中土人士。”
“這卻是段公子孤陋寡聞了。”畢落白悠然說道:“據說癸陰家世代都傳承着來自於東瀛的神秘武學,其中有一門功夫極爲厲害,名字就叫做‘萬法寫意’。”
段霆聞言,目光霍然變得雪亮,怒道:“你胡說。”
畢落白頗爲欣賞他憤怒的情緒,依舊玩味笑道:“段公子就這麼不願意承認自己孤陋寡聞嗎?這也難怪,此事涉及東瀛舊事,段公子不知也是常情。不過有一點段公子應該知曉,幽靈公主就是以此功來汲取天下武功高手內力爲己用。所謂萬法寫意,顧名思義,萬法同源,萬變不離其宗,只要掌握其中關竅,便可隨心寫意,由無及有,由始及終。萬物本就是一個輪迴,起始亦是終,武學似然另闢蹊徑,拋開有形實體,卻終究還是脫不了這層道理。幽靈公主真可謂不世奇才,可以參透萬法寫意的奧妙。”
段霆瞧他說得有板有眼,神情也不似作僞,心中猶疑不定——莫非此人說得是真的?如此一來,瞳豈非也和癸陰家有所關係?
想到這裡,段霆憶及此人曾幾次三番插足幽靈山莊的委託,而這次更是不遠萬里一路追蹤到蒼懷山,心頭霍然警醒,目光冷冽地看向他,喝道:“你來此的目的,是爲了她!”
畢落白故意沉默不語,激得段霆眉目皆籠了一層寒霜,右手五指更是攥得骨骼作響。
“段公子願意這樣想,在下也管不着。蒼懷山又不是天玄道宗的領地,本君來去自如,也無需理會旁人。倒是段公子可要小心了,聽說蒼懷山此地有一個可怕的傳聞,但凡擅闖自山者,絕無一人可以生還,所有擅入者,均已化作累累白骨,場面於蒼山深處。”
段霆目露輕蔑之色,道:“閣下也是人,貿然闖山,不怕自己成爲那些萬千亡靈之一嗎?”
有風吹過,揚起畢落白漆黑的斗篷,宛如在他身後張開了一雙黑暗羽翼。
“你錯了,本君是魔,不是人。濁世滔滔,不若一錘擊碎。當神已無力,只有魔渡衆生!”
一時間,風煙蒼茫,白雪無聲。
無限的空曠感從心底深處蔓延,與遠方那浩瀚天宇相接,竟然讓人生出恍如末世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