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陌雪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座庭院前,此處不同於宅邸其他地方的陰冷腐朽,門楣高懸,雕樑畫棟,院子裡遍植白梅,花木扶疏,雅緻怡人,一朵梅花正獨自搖落。
前面的屋子裡好像傳來了交談的聲音,總算是聽到了一點動靜,這讓陌雪微微安心。
她慢慢走過去,悄悄躲在窗下頭盔,指尖壓低,窗紙發出細碎的脆響。忽然間,她察覺到喲黑衣影子在房樑上掠過,剛要驚呼,嘴巴卻被一隻大手捂住。
那一刻,她覺得意識一片空白,而後一根手指溫柔地拂過她的睡穴,她的眼簾逐漸閉合,很快又陷入沉睡之中。
巫夜辰將手指從陌雪身上移開,對身後的赫連珏說道:“快把她帶回去,這裡我來監視就好。”
赫連珏接過陌雪,道:“巫總管,癸陰家的人看似都不簡單,您孤身一人,只怕不妥。”
“放心吧,這世上能傷我的人只怕還沒生下來。”巫夜辰低聲道:“你先回去看着這丫頭,不知道爲何,第一眼看到她,我心裡就覺得不安。”
赫連珏很是不解,他不知道像陌雪這樣不足爲懼的女孩子究竟有何威脅之處,不過他向來對巫夜辰的話深信不疑,便依言照辦,帶着陌雪悄然退出院內。
巫夜辰只是站在屋外,功聚耳目,方圓十里所有動靜便再難逃出他的掌握。
那扇靜靜關閉的拉門之後,騰起一縷縷嫋嫋水汽,在窗紙上氤氳成一道道淺淺的痕跡。
門後依舊傳來紡車吱呀轉動的聲音,不絕如縷的絲線纏繞在老嫗的手中,一如命運糾結的縮影。
只是此刻門後還坐着一個人,身形挺拔,看樣子約莫是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一開口,耳熟的聲音卻讓躲在門外的巫夜辰陡然一驚。
“老夫人雖然足不出戶,卻將看不見的命運紡織成無始無終的絲線,萬千變化都在指間把玩,當真是不可思議。”
“少君過獎了,老身早已是行將就木、半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哪裡還有少君這樣的雄心。我所做的,也無非是爲了當年的信仰而已。我們癸陰家遠離故國,來到中原隱居,世世代代,也只爲了一個目的。只可惜,五年前那場
大火,把一切全都毀了。”
只聽畢落白道:“黃天不負苦心人,如今命運的轉輪繞過一週,一切又全都回到了原點。那兩個至關重要的人全都回來了,這樣巧合,或許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老嫗卻嘆道:“只可惜少君並未能帶回傳說中的血珊瑚,伊始之樹已經到了大限,就快枯死。”
畢落白卻道:”素聞那些領養回來的孩子都被老夫人安置在了樹園裡,他們深受癸陰家大恩,如今也是時候報恩了。況且那些孩子們自幼就有所覺悟。”
老嫗沉聲道:“孩子們實是我最後的籌碼,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我也不願輕易動用。”
“老夫人多慮了,如今天時地利人和我們已然佔全,所欠缺的也只是力量的覺醒而已。而這個契機,只要我們把握得當,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少君說得有理,是老身太過瞻前顧後了。如今想來,當年的兩個孩子竟不約而同地回來了,不得不說一切的確是命運的安排。既然兩個人都要執着地記起過去的事情,那麼老身成全那兩人又有何不可呢?”
話到此處,老嫗的語氣已經有了幾分陰森。
“至於其他人,一旦命運的轉輪重新開始轉動,那些愚蠢而卑微的凡人,便只能淪爲螻蟻,被碾碎在時空的間隙之中,徹徹底底地消失。”
“不知那時老夫人有何打算?”畢落白看似隨意一問,語氣中卻透着關切。
老嫗道:“屆時老身將依約而言,一旦得知往事,便勢必難以自持,淪入魔道。少君大可藉助魔的力量,助您打開天心之城。而老身那時也已得到了神諭,便可西歸扶桑,將我癸陰家的榮耀與神聖繼續傳承千年。”
“如此甚好,如今一切已盡在掌握,只差最後一步,便可功成。”
便在此時,那老頭急匆匆踏入室內,道:“夫人,不好了,發現有外人闖入的蹤跡。”
老嫗聞言身軀一震,字字殺伐地說道:“找到此人,立刻格殺。”
畢落白的身影也微微一動,道:“莫非是他?這下麻煩了,必須儘快找到此人,否則我們之前的所有籌謀,都有付諸東流的可能。”
老嫗又道:“
少君不必驚慌,陌雪小的時候最愛去那片花海中玩耍,不知少君可曾聽過彼岸花的傳說?”
畢落白道:“彼岸花傳說開在忘川河畔,接引亡靈渡過彼岸,花香更加可以喚醒一個人前世的記憶。”
老嫗道:“喚醒記憶又談何容易?那花香也只是一個引子,若要真的想起遺忘的往事,又怎能少得了那些故事裡的人?無論何時,人都是萬物靈長。”
“多謝夫人指點,令我輩茅塞頓開。”
老嫗轉頭,似看向窗外那陰沉的天空,半晌方道:“以前那個孩子也是喜歡在這時去花海中玩耍,那個地方,曾經留下過她們最美好的記憶。”
瞳和段霆沿着血跡一路追尋,竟在無意間來到了一個奇怪的莊園。
此處位於整座宅邸最爲隱蔽的角落,推開一扇纏滿枯枝的門扉,他二人竟發現門後聳立着一株參天大樹,高達丈許,遒勁的枝條向西面八方伸展,在半空之上形成一個孔洞穿插、狀如鳥籠的奇特空間。
時值初冬,萬物肅殺凋零,唯有眼前這一株巨樹葉色濃綠,翠碧如夏,那碧色似乎是從千萬年開始便已始然,雖已歷經千年,枝葉卻從無凋朽。無數綠色的顆粒飄飛在暮色夕陽裡,將巨樹周身渲染成氤氳黛痕。
瞳目光遊移,忽然看到一隻蝴蝶在枝頭悠然振翅,在半空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蝴蝶本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生物,此刻她的耳畔忽然響起了那個白衣男孩的話——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是的地方,現在是什麼時間都不是的時間。
“怎麼了?”段霆見她神色有異,關切詢問。
“沒什麼。”瞳淡淡搖頭,心頭那種沉鬱感卻越來越強烈,腦海中似有一個模糊的聲音遠遠近近地傳來。
“你看。”段霆目光凝在一處,神色霍然警醒。
瞳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樹幹上一襲白衣翻飛,有一個孩子像鳥兒一樣張開雙臂,歡快地在樹上奔跑,只是一眨眼,便如幽靈一般消失了。
“看樣子好像是個小女孩,穿的衣服卻和剛纔偷襲我的小男孩一樣。”段霆喃喃着,忽然想到癸陰家收養孩童的傳聞來。“莫非那些收養的孩子們都住在此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