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山莊的人莫不是前來刺探我正道根底的?當真狡猾至極,此人留不得!”
“慢,抓住此人嚴加拷問,或許能榨出點有用的情報。”
“何必費那麼多力氣,要我說一刀殺了反倒省事,戰前以此人鮮血祭旗,好挫一挫幽靈公主的風頭,教她知道得罪咱們武林正道的下場。”
一時間羣雄呼喝,叫嚷四起,赫連珏耳聽這些人要殺要剮,聒噪不堪,眼神冷峭,嘴角揚起輕蔑笑意。
有人瞧見他的鄙夷之情,登時提刀奔過去,刀還尚未出鞘,一顆頭顱已被劍鋒砍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兩滾隨即停住,鮮血四濺,觸目驚心。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場中衆人不乏高手,竟無一人看清赫連珏是如何出劍,好些人只覺心膽俱寒,呆立當場。
赫連珏甩掉劍上血珠,冷笑:“我的命只屬於公主一人,你們要拿,還沒有那個資格。”
段霆見赫連珏動輒殺人,心中雖有不悅,但轉念一想,周圍虎狼環肆,倘若失了鋒芒,只怕早已粉身碎骨。
一旁有人怒喝道:“好個魔道孽子,欺我正道無人嗎,大夥羣起而攻,今日定要手刃此人,否則我正道顏面何存!”
起初面色慘白的正道中人,一聽到羣起而攻四字,登時精神一震,手裡**傢伙、一股腦地朝赫連珏蜂擁過去。
刀光劍影閃滅迴旋,鮮血潑滅燈火,落在樓外雪地上,點滴流落成令人戰慄的深紅。
不時有清幽劍芒自人羣中探透而出,伴隨着咿咿呀呀的慘叫,兵刃摩擦軀體的聲音卻異常清楚,猶如成羣結隊的螞蟻在植物叢中簌簌爬行。
赫連珏雖單槍匹馬,手中長劍卻在身前三尺幻成一道奇異的光幕,駭得衆人不敢近身,稍有不慎,便會如泥流入海般被那劍光攪成碎片。
千道心在一旁觀望半晌,斜睨段霆一眼,其實他來之前就已接到消息,知道赫連珏現身酒樓,巧的是段霆也在,如此良機實在難得,他本打算將赫連珏bi入絕境,倘若段霆出手相救,便是和整個正道爲敵,倒是就是天玄道宗大弟子的身份也保不住他,他在江湖上將再無立足之地。
你已壓了我多時,便休怪我無情。
這狠毒的念頭方起,千道心身形倏動,金色蟒袍獵
獵作響,快如閃電,轉瞬而至。
赫連珏被衆人夾擊,不妨他有此一招,眼見千道心雙掌一錯,狠狠拍在他胸前,想到這道士之前爲了挑撥公主和段霆而傷了自己,今次居然又敗於此人隻手,一口氣上不來,兩眼一黑,飆出一道血箭。
周圍衆人見他受傷,覺得此刻是個良機,各自發難,眼看他被圍在中間再無反擊之力,當真是必死無疑。
段霆之前一直未曾出手,便是早已看透千道心的意圖,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再不猶豫,展開輕功踩着衆人肩膀,躍到赫連珏身前,雙拳迭送,隱然有龍象之威,神劍之利,霎時間只聽龍吟不覺,怒蛟出匣,霸烈的拳風繞身三尺,卻如烈焰焚燒,直欲燙碎靈魂。
衆人被拳勁紛紛震退,不敢再前,卻有人紅着眼睛道:“段少俠,你身爲正派人士,焉能與魔人爲伍,如此荒唐的行徑,實在有污尊師清譽!”
“難到各位以衆敵寡、乘人之危,便是正派所爲嗎?”段霆扶起受傷的赫連珏,視衆人於無物。
“師兄,你可要想好了,一旦踏出這一步,便是爲武林正道所棄,此生再難回頭。”
千道心望向段霆背影,目光踟躕,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何段霆爲了幽靈山莊的人,甘願放棄大好前程。
段霆頭也不回,只是平靜說道:“師弟,你縱然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站在武林之巔,然而有些最最重要的東西,你卻一輩子也得不到。只因你的手一直死死地握住名利的權柄,絲毫也不肯放開。”
語聲幽幽,迴盪在凜冽的風中,有一種悽愴悲涼的味道。不知爲何,那沒有絲毫重量的言語,卻在千道心心裡激起嗡然巨響。
重樓兩側紅燈高懸,將潔白素裹染成淡淡的紅色,那樣悽豔而不詳的紅色,宛如在白雪之上跳動的火焰,默默垂照着這個即將化爲劫灰的世界。
衆人一時無言,只是看着段霆攙扶着赫連珏漸行漸遠,最終淡出視線,只有雪地上留下幾行深淺不一的腳印,不知通往何處。
忘川之畔,冥途幽幽。
冰涼的河水光影離合,漿棹劃破湖面波痕,攪亂了浮光碎影。暗色穹幕沉沉籠罩着兩岸,白山黑水,分外鮮明。
河面上霧氣氤氳,徘徊着不肯消散,水上千盞河燈
悠然漂浮,散發着淡淡的光暈,將燈面上的花紋照得流光婉轉。
搖櫓聲和着淡淡的水聲,餘韻悠長地迴響着。
在這個安寧的空間裡,時光似停止流逝,永遠停住在兩岸的白骨之上,化爲紛飛的暗綠色螢火。
駛向幽冥的小船,在霧氣迷濛的河面上緩緩飄蕩,如風清遠,如夢沉浮。
瞳坐在小船的另一頭,擡頭看到水面上支起的兩個華表,其上雕刻着奇怪的圖騰,靜靜拱衛,彷彿地獄的入口。
夜空之上的星辰排列成美麗的圖案,恰似一朵四瓣之花,狹長的花瓣染上嫣紅之色,投射而下的星光凝成一縷通透無塵的光柱,將她籠罩在琉璃堆砌而成的世界裡。
畢落白就坐在她對面緩緩搖櫓,槳聲和着水聲,泠泠徹徹,輕緩如歌。
“本派天心之城在數百年前曾被正道高手封印,在夢華峰設下五行定元大陣,雖已過去數百年,然而陣法威力尤在,也只有如公主這樣的高手和我一起聯手,才能徹底將其粉碎,讓天心之城裡的聖物重現天日。”
瞳將視線投向遠方,只見一座蒼翠巍峨的高山下,聳立着五塊巨大的玉白色石壁,平滑如鏡,光可鑑人。每一塊石壁都各佔五行之位,依照金木水火土的次序排列。
高遠寂靜的天穹之下,星隱月沉,諸峰無言,靜靜拱衛着傳說中遭到封印的城池,宛如守候着千載不變的宿命。
她只是沉默地極目遠眺,卻也難窺雲封霧鎖深處的聖城全貌,只聽畢落白說起那座神殿隱藏在山腹間,外人絕難踏足。
許是最近耗費了太多心神,她總是分外嗜睡,此刻隨船浮槎,耳聽泠泠水聲,周遭好似陷入虛空夢幻,深深的疲倦如同漫卷而來的潮水,漸漸將心神都淹沒了。
她輕輕闔上眼簾,覺得身體好像變沉了,彷彿一條魚掙扎着想要游出水面,卻只能徒勞地慢慢沉入深淵。
“公主可是累了?”畢落白將她的一絲異樣收入眼底,投來詢問的目光。
“別人喚我幽靈公主,我卻始終都只是有血有肉的凡人而已,拋不開這紅顏白骨,也跳不出愛別怨憎。”她睜開眼睛,看向河面飄蕩的霧氣,只感覺那遊絲般的霧氣猶如縱橫交織的絲線,漸漸織成一張網,勒得她有窒息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