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夢魘裡,她看到一座墳墓孤零零地立在漫天的飛花裡,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她無意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卻被這裡奇異的景象吸引了,大片碧綠的藤蘿恣意地生長着,濃烈的綠色彷彿飽蘸了山水的靈氣,異常豐沛。
突然,她看到了一個蒼白的影子如同黑夜裡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在漫天飛花裡穿行着,那個幽靈的臉上流着血淚,一邊行走,一邊哼唱着她熟悉的歌謠,長髮宛如純黑色的瓔珞在空中飄舞着,點點白色的笑話沾在她的衣襟上,就像是細微的雪,轉瞬融化。
那一刻,她想要驚聲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然後,那個幽靈緩緩轉身,一張美麗而蒼白的臉龐就那樣暴露在了明月的光輝裡。
那張臉如此熟悉,那分明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卻在那個時候在她的眼前重生。她覺得那個幽靈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下一秒就會帶着自己一同墜入地獄,化作忘川河邊的一朵彼岸花。
雖然過去了許多年,可是那個可怕的回憶一直折磨着她,以至於讓她變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看到的都是真實的。
忽然,飛天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虛空中的某一處,那裡似乎有一團漂浮的影子,逐漸幻化成美麗的笑顏,衝她招手,誘她走向地獄深處。
空蕩蕩的佛堂裡,有人跪在佛龕前低聲祈禱,如水的佛音伴着木魚聲徐徐而出,在這個空寂的夜晚聽上去是那麼安詳,溫柔得如同母親吟唱的安眠曲。
聶夫人似乎已經跪了很久,彷彿如果跪得再久一些,她就會變成一尊雕像。忽然,手裡的佛珠斷了,青碧色的圓潤佛珠灑了一地,噼裡啪啦地跳躍着,如同一顆顆落在荷葉上的露珠。
聶夫人陡然睜開了眼睛,看着佛龕裡的琥珀觀音像,無聲冷笑。
她知道,所謂的神明並不能庇佑渺小而脆弱的人類,世間一切對神明的頂禮膜拜,不過是軟弱之人的自欺欺人而已。
當神已無能爲力,便是魔渡衆生。
一切的因緣終須了斷,倘若可以謀得福廕,那麼她寧可墮入地獄,也要化身爲魔,親手結束一切的孽障。
“七年了……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望着窗外的雨絲,葉夫人只覺得一股寒氣侵入體內,她擁了擁身上的薄衣,臉上神色安寧,“這一次,一切都會不一樣。我不會再讓那種事情發生,絕對不會……”
長明燈光芒明滅,佛龕前供奉的蓮花,不知何時已經枯萎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叢叢彩色鮮花,燦爛地盛放。
葉夫人滿意地看着那些cha花,微笑地點了點頭——若論靜寂之美,還有什麼能比得上花呢?如此豔麗、璀璨,凝固在最脆弱的花瓣之中,引人遐思……尤其是折斷之後,明明已經死去,卻仍然維持着最美麗的姿態,那時的花,一定很痛苦吧,卻將痛苦綻放成如此的美麗。
就好像她的生命,心已死了,痛苦了七年,卻依舊維持着美麗的外表。
只是在美麗的花也會枯萎,化爲塵埃,這一次,將會是她的終點吧。
她走到窗前,仰頭看着深邃的夜空,恍惚間,她覺得自己的背後彷彿生出了一雙潔白的羽翼,要載着她飛回九天,飛回家鄉。
劍廬裡,聶閣主看着一柄沉重的鐵胚,眼中的光芒卻亮如鷹隼,他彷彿聽不到外面的雨聲,一個人獨自坐在自己的世界裡,看着那塊凝固了自己所有希望的廢鐵,怔怔出神。
“月蝕之夜……純陰之血……等了這麼多年才盼來第二個月蝕,莫非是上天註定嗎?”
他緩緩在鑄劍的熔爐邊踱步,爐中炭火正旺,零星的火苗有節奏地跳動着,宛如彩色的精靈正在跳着神秘的舞蹈,那柄厚重的劍胚正在一點點變紅,有淡淡的光芒如同蜿蜒的溪水,漫過劍胚的縫隙之處。
“無論如何,這一次,天極劍一定可以出世,爲了這把劍,我曾經捨棄了那麼多,所以一定不可以失敗,一定要成功!”
風透過氣窗吹了進來,石壁上的一幅畫被風吹了下來,飄飄搖搖地落到了葉莊主的腳邊。
他俯下身拾起那幅畫,攤開了卷軸,狹長的眼眸猶如一條鞭子,死死地鎖住了畫卷上的人像。
畫面上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笑盈盈地坐在碧綠的藤蘿架子下,宛如一縷淡淡的煙霧,似乎隨時都會隨着風飛遠。
忽然,聶莊主合攏了畫軸,將畫棄置在一個角落裡,再次埋首翻看他的鑄劍典籍。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濃濃的霧氣幽幽漂浮着,遮住了天空中的星辰,讓漆黑的蒼天透着神秘而莊嚴的氣息,彷彿下一刻,那片黑沉沉的天就會重重地壓下來,讓所有人粉身碎骨,在劫難逃。
五月初五,這一日的天色極爲黯淡,日色隱匿在層雲之後,稀薄的光亮就像快要熄滅的燭火,根本無法照亮大地的每個角落。
拜劍閣的大堂裡,所有聶氏子弟齊聚一堂,聶家的人難得都聚在了一起,就算是逢年過節,也沒有像今日這般人齊。只是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似乎心事重重,就連聶莊主也是一幅心機深重的樣子環視着衆人。
雖在商討婚典之事,整個大堂裡卻殊無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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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夫人冷冷地看了聶莊主一眼,道:“飛景已經長大成人了,老爺也是時候把山莊交給飛景打理了。”
“你急什麼?”聶莊主面色不佳,“待我鑄成天極劍後,再由飛景繼承我的衣鉢,豈不是美事一樁?”
葉虹淵忽然開口道:“大哥,你鑄劍十年,究竟何日可成。現在朝廷對咱們是虎視眈眈,若你這劍再鑄不出來,到時候咱們拜劍閣在江湖上再無立足之地,只會任人宰割。”說罷他還瞪了瞳一眼,目光中若有深意。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聶莊主怒色更盛,狠狠地把酒杯摔在了地上,莊子裡的晚輩們都已噤聲,若蘩也不言語,靜觀其變。
“我覺得二叔說得很有道理。”這回開口的卻是蘇瑾蓉,“朝廷一直視我們爲心腹大患,恨不得將我們連人帶莊連根拔起,倘若我們再不反擊,便只會坐以待斃,自取滅亡。”
“瑾蓉,住口!”聶飛騰拉住她的手,以嚴厲的目光暗示她。
豈料蘇瑾蓉只是笑了笑,繼續道:“公公,媳婦認爲憑飛景的才幹並不足以繼承山莊,只有飛騰纔有這樣的能力,況且飛騰纔是你親生的兒子,飛景和葉家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倘若由他繼承基業,說不定會和郡主沆瀣一氣,將拜劍閣給吞了,到時朝廷不費一兵一卒便滅了我聶家,那時公公還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