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總管安排的水閣倒是一處清幽的所在,少了富貴堂皇的庸俗之氣,多了一份清幽雅緻。
關上房門,隔絕了所有人氣,冰柔才嚷嚷着開口道:“只差區區一個管家前來迎客,也未免太不將公主放在眼裡了。”
瞳倒了一杯茶,輕輕啜飲一口:“我只是幽靈山莊的公主而已,又不是朝廷的公主。幽靈山莊乃武林凶地,宰相大人豈肯沾染半分晦氣,能讓我們入府已是破格。”
冰柔不屑地撇撇嘴:“若非葉楓,我們還不屑在此地落腳呢。”
赫連珏卻道:“遠道而來,單是爲了這樁生意也是值得的,葉楓武功高強,他所修習的八脈劍氣乃淨塵劍宗的無上內功,此功若能爲公主所用,總是裨益良多。”
他說到這裡驀地打住,望向瞳,目光似是請示。
瞳淡淡地道:“來了不相干的人,打發了便是。”
赫連珏二話不說,推掌震開窗子,只見窗外閃過一角衣袂,那偷窺之人倒也行動如風,武功之高可見一斑。
瞳見赫連珏慢了半拍,袖中纖指輕繞,一道霜色真氣陡然射出,直襲閣前碧水上那一道飛掠的矯健人影。
那人倒也利落,足尖點過田田蓮葉,輕一旋身,隨手化解危機,招式如行雲流水,竟無半分破綻可尋。
赫連珏已然拔劍,青螭劍錚然出鞘,但見縱橫劍光封住四周去路,宛如雨後青虹,經天而過。
那人卻堪堪拔高身形,手中並無兵器,袍袖間真氣鼓盪,而後以沛不可御之勢卷盪開來,他以指代劍,腕底劍氣如龍蛇狂舞,羲之醉酒般揮就一篇狂草。
瞳凝眸細瞧,隱約看到對方是一年輕男子,躡空遊走的身影飄逸無方,卷帶而起的衣袖揮舞出凜然劍光,照亮一天迷濛煙雨。
赫連珏從未遇到如是勁敵,連番快劍竟未觸碰到對方一片衣袂,驚愕之際,對方已尋隙躍至一旁假山之上臨風而立。
瞳由冰柔伴着由水閣移至湖畔,逆着微薰的日光擡起眼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極爲俊朗的面孔,水墨般的眉目湛然清澈,只是神情裡似有頑色,倒教人心生訝異。
他着一襲淡雅青衣,其上暗繡交織的紋藻,舉動之間,衣袖
飄展,宛如從天穹裁下的一段星河。周身水珠紛落,他彷彿自煙雨深處走來。
“我竟好奇葉楓家裡來了哪位貴客,斗膽請教姑娘芳名。”
瞳默然不答,倒是冰柔嚷嚷道:“既是芳名,豈可輕易告知陌生男子。你這斯好生無禮!”
赫連珏橫劍擋在二人身前,對那陌生男子冷眼相待。
“兄臺不必這般緊張,我並非歹人。”換做常人,早已被赫連珏一身煞氣駭得魂不附體,此人卻仍能談笑自若,而那聲音卻如豔陽之下的清和微風。
“段兄,你竟來了這裡。”葉楓步履匆匆地趕來,打破這尷尬氛圍,面有愧色地對瞳抱拳一笑,“這位兄臺乃在下好友……”
不等他說完,那人團團一揖,笑道:“在下天玄道宗段霆,葉兄稱你爲公主,莫非……”
看他目光了然,似是知曉自己身份,瞳便不再隱瞞,用慣常的清冷聲音道:“我便是幽靈公主。”
段霆微一愕然,這般神色也不足爲奇,幽靈山莊遁居世外,加之行事詭譎,神秘莫測,向來爲武林正派所忌憚。
冰柔面露鄙夷之色,道:“段公子既是正道少年俊彥,煩請自重,莫要與我等走得太近。”
段霆卻不以爲然,挑眉一笑:“幽靈公主之名在下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在三生有幸,只不過……”他看了葉楓一眼,直言道:“公主可是接受了葉兄的委託?”
“段兄,這事便不勞你費心了。”葉楓看似並不希望段霆介入。
段霆面色有異,心裡怕是想到了葉楓以自身功力爲籌破除心魔這一層,急欲勸阻,只好對瞳匆匆一禮,而後強行將葉楓拉走。
“冰柔,段霆其人如何?”看着那個被陽光模糊了的背影,瞳幽幽發問。
冰柔眼珠轉了轉,脆聲答道:“他是護國道教天玄道宗宗主燕孤鴻座下大弟子,今年剛剛二十,年紀雖輕,卻是正道少年一輩的翹楚。”
“莫非是個道士?”
冰柔撲哧一笑:“天玄道宗雖是國教,門下弟子卻並非都是道士,再說瞧他那張臉還大有可觀,若真做了道士,也實在可惜。”
赫連珏道:“我適才與他交手,發覺他武功
甚高。”
冰柔點頭道:“確是如此,放眼江湖,年輕一輩高手似已無人能出其右。”
瞳眸光微動,淡淡說道:“未料相府還有這樣的人,赫連,盯住他,莫要讓他壞事。”
“公主,您是說……”赫連珏想到方纔段霆臉上乍現的關切之色,恍然道:“是了,他既與葉楓是好友,斷不會任由他捨棄修爲、與公主達成交易。”
瞳將目光轉向湖面,不知爲何,方纔那個少年的爽朗笑容倏然掠過心頭。
她微微牽動嘴角,只覺生硬冷澀。
果然——她早已不會笑了。
轉眼已到了夜間,瞳坐在窗前,獨看月華澹澹,水車輕轉,湖面白蓮似採了皓皊桂魄,開得幽潔無比,偶爾有涼潤的風拂過,吹皺一池春水。
神思遊弋間,身後響起腳步聲。她依舊纖手支頤,頭也不回地道:“打探到了什麼?”
巫夜辰躬身站在瞳身後,淡然而笑,聲音依舊清冷低沉。
“今日我在京城打探到一些關於那兇案的線索,連日來已有數人慘遭毒手,其中包括大理寺卿、京兆府尹和六扇門捕快,另外幾戶命官富賈家的公子哥也未能倖免。”
“死狀如何?”
“據衙門的仵作說是一招致命,傷口都在腹部。”
瞳淡淡地“哦”了一聲,似是來了興致。
“可查過那些死者之間的關聯了?”
巫夜辰道:“死者相互之間雖不曾認識,卻都多多少少與當年衛衿的案子有所關聯,那些官員爲案件主審,因宰相施壓,遂改判葉楓無罪,斷定衛衿死於意外,將真相掩蓋過去。至於那幾位死去的公子哥,都是葉楓當年在國子監讀書時的好友。”
“果然如此。”瞳轉過身,倚坐在竹榻上,黑色的衣裙長長地鋪開,垂到地上。“那葉楓如何以爲?”
“如公主所料,葉捕頭也認爲兇手定是衛楚風無疑,只是不知他爲何隱忍多年纔再次出手?”
“其中的因果,誰又能知道呢?”瞳輕輕嘆息一聲,又道:“葉楓現在定爲此案忙得焦頭爛額吧。這也難怪,他既是捕快,又是當年那件事的始作俑者,無論如何他都脫不了干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