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霆拍拍她的頭，灑然一笑：“放心好啦，這點小事大師兄一人就能搞定，況且我與她之間的心結，總是要解開的。”
陌雪淺淺一笑，雪腮之畔梨渦淺綻，眉眼間說不出的婉約寧靜。
“大師兄，我入門晚，在宗裡就只有你和君若師姐疼我，自爹爹媽媽死後，我已有多年未回癸陰家，你和師姐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有時想來，我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遇到你們疼我愛我。”
“傻丫頭，大師兄疼你自是天經地義，以後還會有更多人疼你。”段霆拉起她的小手，神色溫暖和煦。
待在他身邊，陌雪總是倍感安寧，此刻看到大師兄微笑的樣子，夢中那些千頭萬緒便不再糾纏。
這樣溫暖的感覺，似許久未曾體味。記憶中依稀也有一個人曾經給與自己同樣的溫暖，只是此刻卻已想不起那人是誰。
段霆只是沒有想到，自己再見到瞳時，她竟似那些往事拋諸腦後，那種感覺，更像是她從未見過他，或是已徹底將他從記憶中剔除，彷彿從來未曾存在過。
倒是赫連珏和冰柔二人對他冷眼相待，如有深仇大恨般，看那架勢，便是將自己千刀萬剮也不無可能。
段霆和陌雪二人在殿中的蒲團上坐好，赫連珏卻依舊抱劍立在門口，斜眼睨向段霆，渾身充滿戒備。
“赫連，退下吧，這裡沒有你的事了。”瞳托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氤氳的熱氣將她長長的睫毛薰得有些溼潤。
“公主，上一次您爲我出頭，卻被這人傷了，赫連深感愧疚，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做出出格的舉動來。若不是公主答允，我和巫總管絕不會讓他踏進幽靈山莊半步。”
赫連珏怒火未消，舊傷仍在，神色劇烈地說了兩句，便是一陣咳嗽。
“赫連，退下吧。”不知何時，巫夜辰出現在門外，“這裡是幽靈山莊，諒他也不敢放肆。”
“可是……”赫連珏還要再說些什麼，遇上巫夜辰凜冽的眼神，也只好作罷，跟着他乖乖退了下去。
巫夜辰自然知道瞳所在意之人乃是段霆身邊的那個小
女孩，就連他在看到陌雪第一眼時，心中也充滿了詫異——單單看外貌和輪廓，陌雪似乎像極了一個人。
巫夜辰搖着頭，懷着重重心事離開，他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卻又說不出爲什麼。
段霆一直留心，發覺巫夜辰走後，急忙開口：“那一日我本無意傷你，我……”原本他有滿心的話要說，此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面色微窘，忙垂下頭去。
倒是陌雪機靈，開口道：“公主，那一日大師兄真不是有意傷您的，他事後也是自責萬分，人都瘦了好幾圈，你可千萬不要怪大師兄纔好。”
瞳深邃的目光落在陌雪的身上，凝注之態似已全然忘我。
“你叫陌雪？”
“是……”陌雪輕輕點頭，剛剛壯起的膽子又弱了下去。她感覺瞳的目光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靈魂深處。
說罷她又看向段霆，問道：“你帶着陌雪來幽靈山莊有何事？如果只是來致歉就免了。”
“我們的確有要事。”段霆沉默片刻，將陌雪能於夢境之中窺視瞳的事情隱去不說，只道：“陌雪時常被夢魘所困，我們別無他法，是以才前來幽靈山莊。”
陌雪接口道：“我經常在夢裡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那些景象最終又變成了現實，我不知該怎麼辦，聽聞公主姐姐的無憂曲頗具神效，才斗膽前來一試。”
瞳聽她喚自己“姐姐”，心中沒來由泛起一絲異樣的情感，耳畔彷彿響起了很久之前的聲音，曾幾何時，也有人用稚嫩的嗓音這樣喚自己。
她收回雜念，問道：“你會夢到什麼？”
“這……”陌雪想了想，看向段霆，段霆知道再也瞞不下去了，只好衝她點頭示意。
陌雪鼓足了勇氣，將夢境之中的景象一一說與她聽，又將二人心靈相通之事告之。
瞳聽後也難掩震驚之色，定定看着陌雪，一時間三人陷入沉默，氣氛頗爲怪異。
良久，瞳纔開口問道：“你出身何處？”
陌雪道：“蒼懷山，癸陰世家。不過那也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自從爹孃過世後，我就被師父收入天
玄道宗門下，再也未曾回去過了。”
瞳若有所思，道：“素聞蒼懷山癸陰家是江湖上一個神秘古老的家族，傳承已有數百年之久，卻無人知其底細。凡事要追本溯源，你的奇特夢境，或許與你的身世之謎有關。若想堪破箇中因由，少不得要去蒼懷山走一趟。”
段霆聽她這般說，心中生出一絲希望，既然她肯走這一遭，以後未必沒有機會解釋清楚兩人的誤會。
陌雪心中釋然，展露笑顏，歡然道：“多謝姐姐。”
瞳瞧着她天真無邪的樣子，心頭涌起寧和之感。其實她答應陌雪的委託，弄清此事來龍去脈，也有一半原因是爲了自己。
倘若陌雪所言屬實，她二人之間真的存在某種奇異的羈絆，一切便絕非偶然。陌雪便是師尊口中所說的那個契機，此去蒼懷山，或許她能夠重拾遺忘的記憶。
不知爲何，蒼懷山這個名字，聽起來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她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雲霧繚、蒼山如黛的奇異畫面。
“陌雪，煩請你和師兄先行動身，我隨後便到。如今正值初冬，大雪未降，山路尚算暢通，此行也不需多少時日。”
陌雪道：“姐姐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瞳也未答話，只是看了段霆一眼，旋即沉默。
段霆知道她對自己刺傷她一事仍然心存芥蒂，只想能爭取更多在一起的時間，慢慢撫平她的傷痕。
她肯陪陌雪走這一趟已是難得，段霆不敢再有所奢望，只是對她稍訴衷腸，又殷切叮嚀一番，方纔和陌雪一同離去。
瞳透過窗格，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掩映在疏落的梅枝花影之間，頃刻間大片純白梅花如雪紛亂，有一兩朵翩然落在他的髮絲衣袂之上，輕輕揚起的斗篷捲開氤氳的薄霧，竟叫人恍然不知是幻是真。
暗色天空之上雲腳低垂，幾乎要與下山的路連成一線，段霆在阡陌盡頭悄然駐足，輕輕回望。
那一刻，他們的視線重疊在一起，風中一朵旋落的梅花輕悠悠地打着轉，竟似被兩人交匯的眼神輕輕托起，冉冉上升，逆着稀薄的日光燦爛飛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