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他們不認識我,儘管他們會毫不猶豫和我擦肩而過……
可是我還想再看看他們,看看兩年之後,他們有沒有和我一樣變,回首往事,發現自己變了,變得好多,看看兩年之後,他們到底過得好不好。
“咚咚……”
太久沒有換姿勢,我有些遲鈍地往房門的方向看去,也太久沒有說話的關係,聲音有些暗啞。
“請進。”
古云翳儒雅地邁着步子,從容地走進屋子裡,那張明亮耀眼的面容頓時讓我房間裡陰鬱的氣氛散去不少。
我好笑地看着他的臉,沒想到長得好看還有這般效用。
古云翳也不在意我莫名奇妙的打量和笑容,十分直接地便說起了過來的目的。
“你隨碧翠從凝玉樓走出來時,我便已經派了人替你贖了身。你現在自由了,想要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不必要再留在這裡。”
原來是來假惺惺趕我走的,不過我也不理他是不是真的要我走,反正我是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裡了。
“是嗎。這些天讓古丞相費心了。”
從窗沿上放下腳着地,一言不發地往門口走去,看着始終帶着淡淡笑意不曾阻止的古云翳。
兩三步的瞬間,一個念頭忽然劃過心頭。
我不能見璃未,因爲我會傷。不想見璃未,因爲我會恨……但我仍舊想見見其他人,而一個不錯的選擇似乎就在我的身旁。
與古云翳擦身而過的瞬間,我一時興起。
“你查到些什麼了。”
“何出此言?”
他裝蒜地笑笑。
我不說話,推開門離開。
背後響起了古云翳的輕笑,我並不吃驚,只是停下腳步來,靜靜聽着。
“我有自己的情報渠道,我一向認爲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只要真的存在,就沒有查不到的情報。只是,林姑娘,只有你,卻什麼都查不到,彷彿這個世界上從來不曾存在過一個你一般。但是……”
“卻有矛盾?”
我插話,古云翳一愣,不消半刻,又一副從容十分的樣子,淡笑,大方道。
“請林姑娘指教。”
知道我有意告訴他,古云翳倒也不客氣。
“你將我當做二箏之一爲前提去查了我的過去,但是查到的卻是兩年前的二箏之一,除了當時隱退的秦沁之外,還有一個其實是隱匿身份在凝城邊城的望夕澈,但同時你也確定我就是你見過的蒙着面紗的二箏之一,自此便有了矛盾。”
古云翳淡笑點頭,表示的確如此。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林姑娘的眼睛。但只是林姑娘在那裡唯一留下的只有我的驚鴻一瞥了。”
古云翳搖頭笑笑,有些感嘆自己的能力不足。
我瞥了瞥他,道。
“二箏實則二人。而我,是連秦沁都不知道的,望夕澈的替身。”
“替身?”
古云翳啞然,又似乎突然恍然大悟,豁然開朗起來。
“對。是隻有望夕澈一人知道的替身,”我笑笑,有些苦澀,“所以我從望夕澈那裡聽說過她身邊的所有人,但是那些人卻從來都不認識這樣的我。”
“那撫箏的?”
我自嘲笑笑,編撰道。
“讓古丞相記掛於心的音色絕不是出自我手,那天古丞相應該
也在吧,唯一一次箏音奪人心魄卻在中途斷絃的那次。那次,是望夕澈唯一親手出手撫箏的一次。而我的,只是碌碌之音,從此不奏也罷。”
古云翳側頭看向窗外,似在沉思整理我話語的真實性,面對這唯一一個解釋,就算不是全信,他也不能全盤否認。
半刻之後,我回過頭來,朝我文雅一笑,似乎算是接受了我剛纔的一番說辭。
“那林姑娘你與望楓後是?”
“我沒有地方去的時候,是她收容了我。”
“原來如此。”
他笑笑不再說話。
“古丞相。”
我有禮叫道。
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看着我,我打量他半晌,想着這些日子他的行動。
“古丞相來凝玉城裡必是公務,卻還有心思來探聽我的事情,我知道古丞相對我地興趣不在小數,那是否有意讓我暫時跟着你。”
“哦~”似乎是沒有我會突然自己提出,古云翳頗有意味地看着我,問道,“林姑娘的目的爲何?”
“我想要見見與望夕澈有關聯的那些人。”
“林姑娘認識他們?”
古云翳隨意問道。
我淡然否定。
“不,”我垂下眸笑笑,“我不認識他們。只是想要見見被望夕澈珍視的那些人而已。”
“包括璃舞王?”
古云翳狀似漫不經心,實則如何,他我心裡都清楚,我淡淡道。
“前幾日失禮了,還請丞相不要介意。我只是在爲望夕澈不值而已。”
古云翳對這話表現出了一些興趣,但見我不再言語便沒有問下去。
之後他很欣然地接受了我的提議,於是我便以一個討喜的丫頭身份留了下來。
在古云翳再次開口喚我名字之前,我搶先道。
“古丞相,還有一件事。林惜夕這名字不是我的,這是望夕澈的乳名。”
古云翳不多在意,只淡笑問道。
“那我該叫你作什麼?”
我垂眸欠身,有禮淡道。
“回主子,奴婢惜夢。”
今天一早,碧翠突然從凝玉樓回來了,似乎沒有再回去的準備,我很快便知道古云翳在這裡的事情不是已經辦成就是即將辦成了,離去凝城都城的日子也不遠了。
我沒有多問古云翳來凝玉城裡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我一點知道的興趣也沒有。
我留在這裡的唯一目的只是想要再見一見已經不會認得我的那些人而已,等了結之後,札莫他們的地道說不定已經打通了,我就可以回去外邦,在那裡生活下去。
一定會比在這裡快樂……
“惜夢。惜夢?”
我一回神,看着站在古云翳另一邊的碧翠,不明所以,碧翠見我呆愣的樣子馬上就明白了我剛纔多半走神了。
“主子問你,對於隱匿在自己國家暗中造勢的他國之敵,該如何處置?”
我沒有多想,脫口而出便道。
“這自然也是要看具體形勢的?主子何出此問?”
古云翳看來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之人,除了我告訴他的,他幾乎對我的底細算是一無所獲,竟然沒有一點隱瞞全盤脫出。
“凝玉城中潛伏有璃舞國叛逃前太子璃佑黨羽,而璃舞國與凝城國向來是友國。你認爲該如何?”
我的心懸起半空揪住,好一陣子喉嚨裡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但我知道我一定要習慣聽到任何和那人有關的人事物的消息,然後讓自己的心如堅石一般硬得再也不會有任何一點起伏。
古云翳沒有看我,不能察覺我眼中的動搖,只當我在思考。我很快掩去眼神中的波動,將一切感情收起來,讓理性佔據腦袋,淡淡說出兩字。
“當誅。”
古云翳聽畢,淡淡一笑,提起手邊狼毫筆在白色宣紙上寫上兩字,放下筆,輕喚聲。
“碧翠,”碧翠拿過墨汁已乾的宣紙摺好,收進衣袖裡去,“送去給城監。”
“是。”
我不解皺眉,是那些一問三不知的昏官?
“要交給那些人去辦?”
古云翳瞅我一眼,好笑道。
“在你看來,那些人是昏庸極致的昏官是不是?”
我默認不語。
“惜夢。看點不如看面,”說着,古云翳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俯瞰樓下集市,還示意我也過去看看,我將頭探出窗口,他問,“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了半晌,並不知道古云翳到底要我看什麼,等不到我說話,古云翳並不惱,徑自笑道。
“我看到的是,沒有在公務外被隨便談論的政事,繁華熱鬧的街道,還有街上人臉上明快的神情。”
順着古云翳說的,我又自己看了看街道,隨即恍然大悟,有些訝然。
“他們是主子的人?”
古云翳笑笑不再說話。
第二天隨着古云翳去看連夜被剿殺的璃佑黨羽,靠近白河的一處破舊大宅裡武器散亂一地,還有變黑凝固的血漬四處落進眼簾,現在似乎都還能聞到一些血腥味,我不住皺眉,用後掩了掩鼻間。
一間房間裡,四處散亂着來不及收起焚燬的資料消息之類的東西。
“惜夢,將有用的東西收起來。”
“是。”
說完古云翳便去看了別處,留我一人在房間裡收拾。
看着手下的紙,挑出有用的部分,眼睛隨意一瞟,驟然睜大,眼睛就像被鎖住一般動彈不得,動作頓時停住。
“惜夢,該走了。”
碧翠在門口催促道。
“哦,哦。”
連忙應了兩聲,將東西快速收好,在碧翠不注意的時候將剛纔那張紙收進了懷裡。
回到客棧,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在銅盆裡點起一把火,燒燬了反覆看過幾遍的那份資料。
回去凝城的路上,我幾次不住看向古云翳,心裡總覺得很是愧疚,我對我完全信任,我卻並不全然相信他,所以纔將那份絕對不可以讓更多人看到的資料給毀去了,那上面寫的內容必須深深藏起來。
馬車停在路上歇息的時候,突然注意如我看向古云翳一般,也有一道視線在注意着我,我一回頭,看到的是碧翠,但她並沒有在看我,我有些奇怪,但也不再多想。
到河邊汲水的時候,正好看到碧翠先我一步已經將水壺放進了清澈的小溪裡,剛想打招呼,忽聞她輕輕無聲嘆息,睫毛低垂遮蓋明眸,出神地看着泛着磷光的水面,水壺早已承載滿卻尚且不知的樣子。
我靜靜上前,伸手擡起她的水壺。
碧翠的手一頓,擡眼見了是我,略有驚然的感覺從她顫動的指尖傳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