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亦然看着芷楓嵐步步邁向自己。
他笑了,雖然芷楓嵐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但芷亦然確實是在笑的,落在袖中的緊握拳頭也是因爲欣喜而微微顫抖似的。
“噔——”
這是腳步的最後一聲。
芷亦然一愣。
“楓嵐,怎麼不過來了。”
芷楓嵐好一陣的沉默,沉默地讓芷亦然有些不安,才聞。
“大哥,你那裡暗得很,我過去了,你又怎能看見我,還是你過來吧。”
只聽芷亦然那裡發出一聲苦笑聲,接着,他的身影在芷楓嵐的視線裡一點一點慢慢地走下御座階梯。
速度實在太慢,芷楓嵐很快便皺了眉頭,不由踏出一步,兩步,小心翼翼地同時向芷亦然走去,才愈發覺得芷亦然的行動很奇怪。
“大哥你……”
芷亦然一個踉蹌,直直跌進芷楓嵐的階梯。
“你眼睛怎麼了。”
芷楓嵐看着芷亦然沒有焦距的眼神,伸出手在他眼前搖晃了兩下,果然沒有了視力,芷亦然沒有說話,淡笑的樣子似乎早就釋然。
“是我罔信小人才招致如此田地,你來了就好了。”
芷楓嵐心一痛,扶着芷亦然走回臺階上,在御座上坐下。
芷亦然順着芷楓嵐的引導,摸到他的臉上輪廓,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瘦了。”
芷亦然又摸了摸手下的觸感,這是他把持朝政以來第一次坐上這把象徵着權勢的位置,以前他想,卻也猶豫,曾經,他想,卻又後悔了,今天這樣一坐,才覺原來只是一把普通的椅子,不禁又是無奈苦笑。
“大哥,我們以後……”
芷楓嵐的話至一半,突然一陣陣腳步紛沓從殿外而至,速度極快,魚貫而入的燈火瞬間照亮整個大殿。
芷楓嵐看着重重向自己圍過來的人,一瞬間他低頭去看芷亦然,卻看見瞎了眼睛的芷亦然同樣一臉茫然,頓時覺得自己疑心太重。
芷楓嵐深知自己現在仍舊是爲望楓國所通緝抓拿的,現在進來的那些侍衛怕是以爲自己想要對芷亦然不利吧。
如此一想,迅速伸手輕撫了芷亦然肩膀一下,輕聲道。
“明晚我再來。”
說着就準備逃跑離開。
芷楓嵐憑着一把利劍穿出人羣,離大殿的門越來越近,但同時也越覺不對,圍上來的人不增反減,到得最後竟然聽見自己身後重新響起廝殺之聲。
頓時回頭。
“唔——”
似在耳畔的回聲,卻又似直接坎在了心尖上的縈繞。
只見在顫抖分不清敵友的侍衛盡頭,那御座前的人,兩眼無神無焦地望着自己離開的方向,一張臉痛苦地擠到了一起,一柄紅色長槍早已透過他的胸膛。
長槍拔出,血濺御座,紅了芷楓嵐的眼睛。
“大哥!”
芷楓嵐惡狠狠地看着那羣侍衛,內訌已然結束,勝的自然是手刃芷亦然的那行身份有待考量的那羣人。
盡力抑制自己的怒氣,芷楓嵐看着芷亦然癱軟在御座上已經完全不動彈的身體,再看向這羣似早有預謀的人,衝動了,就一切都完了。
一咬牙,脣邊被自己的隱忍不甘咬破,猛然轉身消失於黑夜之中,沒有人追來。
芷楓嵐一言不發地回到屋子的時候,所有人都提心吊膽
地看着他,芷楓嵐看了衆人一眼,心情仍舊很糟,知道應該將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嘴巴張不開口,沉着眼睛便回了房間。
璃未皺着眉頭,對小柳使個眼色,小柳馬上跟了上去。
兩個時辰之後,天亮了,芷楓嵐仍舊未有動靜,小柳卻出來了,臉色不是很好看。
“大……大少爺他死了。”
衆人聽畢皆是一愣。
思維都還沒有來得及緩過神來,外面竟然響起一陣類似敲鑼打鼓的喜慶聲音。
我本在房間中靜思着如何再收羅一副銀質勺筷的問題,卻忽然外面嘈雜,擾的我思路打亂,滿腦子希望烏鴉再來訪一次。
送飯的侍女進來,我看着她悉心擺放菜。
“知道外面什麼事情麼,怎麼這麼吵鬧。”
侍女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滄揚呢。”
“滄揚大人今日有事出去了。”
“那赤束呢。”
“赤束大人在,要奴婢叫喚麼。”
我想了想,笑道。
“好,叫他過來。”
我看着面前肩膀上還有些落雪的赤束。
“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芷亦然死了。”
我一蒙,他竟然如此毫無顧忌地就告訴我讓我有些緩過來,還有芷亦然死了……怎麼死的,芷楓嵐有沒有很傷心……
知道赤束不是拿這種事情出來騙人的人,我斜他一眼,仍舊有些疑問。
“他大哥……”我的眼睛沉了沉,還是說下去,“芷亦然死了,爲何要這般大肆慶祝的樣子,肯定還有其他什麼吧。”
“自然是由攝政將軍把持的僞朝結束,百姓要迎回正統王室血統。”
我呆了呆。
“誰,誰……”
赤束笑。
“望夕澈。”
“哪個……”
最後半個字被卡在喉嚨裡,我怔怔地看着他,良久說不出話來。
我在房間裡想了一夜早上發生的事情,終於想明白了滄揚要做的事情,挾天子以令諸樓,我猛地搖搖頭,不能讓自己再繼續留在這裡!
馬上就準備衝去就去勤奮,卻發現天已經亮了。
門馬上被推了大開,寒風吹進來,我的眼睛眯了眯的時間,滄揚已經站到我的面前,二話不說地抓起我的胳膊,嘴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走吧。”
我的手臂甩了甩,甩不開,匆忙拿過房間了的大衣給自己披上,只得有些踉蹌地跟着出了去。
“你當初開出信任我的條件是我的知識。說好,隔一天,教授你一條你不知道的知識。昨天是你自己不在,與我無關。”
“我不是那麼吝嗇的人,”滄揚笑笑,“我今日是來兌現諾言。”
我一怔,看着漫天白雪。
“什麼諾言。”
“讓你見見他們,看看無能爲力。”
我的眼沉了沉,邊被拉着走,邊看天空的大雪紛飛,已經是連續好幾天的大雪未停了,真的是無能爲力麼……
我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房間外面的那處厚雪草叢。
我一路沉默,看着滄揚的臉,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明明可以見到許久不見思念已久的友人,還有他,可是心情卻說不出的沉重,每當看到滄揚臉上的洋溢的自信,這種沉重,便又要重一分。
自被抓來以來第一次出了這個宅子,談不上解脫感動,因爲我知道自己現在沒有逃跑的餘地。
我坐在馬車裡,從馬車窗縫裡偷看外面。
“堯兒,你等等我啊。我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樣了,你讓我牽着手嘛。”
“……”
“呵呵。有什麼好猶豫的嘛,這纔對。”
這聲音……
眼神頓時一閃,擦肩而過的是,是紗朱啊!我一個激動便要伸手去掀開窗簾,嘴都長大到了一半。
只是我忘記了身邊坐着的是誰,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手被滄揚拉住,嘴也被他的另一隻手給反手捂住了。
他看着我顯得有些驚恐不安的眼睛,竟然笑。
“沒想到在路上也會這般遇見,看來你們有緣得很。”
他料想我不會再輕舉妄動才鬆開了手,我再從另一邊望向紗朱和堯藥離開的方向,兩人的身影早就被湮滅在人羣之中,哪裡也找不到了。
“不要失望。一會兒便又可見到了。”
我抿了抿嘴,滄揚若是這樣說,我寧願見不到,至少這樣他們一定會平安。
馬車停下,被領進了一個頗大的酒樓,整個茶樓除了滄揚的人再沒有其他,看來是被包了下來。
站上望得最遠最清楚的三樓雅間,窗外正對的是王城大門,人羣已然有些聳動。
我聽不到樓下那些人究竟在談什麼,不過看他們的神情,看來定然是很嚴峻的事情。
沒有等多久,王城大門方向的空地上便有了動靜變化。
兩排侍衛迅速出現排成兩排,而兩排之間的一頭盡頭,一個人穿着囚服,帶着白絲的凌亂頭髮粘着紛飛的雪,明明單薄地應該很冷,可是他的表情毅然,反而有種正氣凌然,問心無愧的樣子。
我眉頭皺得很緊,我看明白了現在的情況,只是下意識還是不住去問。
“這是要……幹什麼……”
滄揚笑笑。
“芷亦然在被殺之前,雖然只是將芷江軟禁於府中,只是他一死,便沒人知道真相,只知道芷江被打上謀逆大罪,因爲芷亦然的死,死刑被延後了幾天,不過,”他笑,人命的生死在他眼中,似乎只是可燃與不可燃垃圾的問題,“今日該是行刑的時候了。”
我努力壓抑了自己的感情,因爲在滄揚面前,這種東西是沒有用的,越激動,反而另自己意思越不利。
“沒必要殺他,他已經沒有任何權利,兵力,根本不具任何威脅。”
“既然如此,那留着也沒用不是嗎。”
滄揚不在說話,閒定地坐在我旁邊的位置,看着王城空地方向。
人羣忽然一陣寂靜,纔想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忽然響起一道清亮優美的聲音,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曾經多少次,我用自己的喉嚨發出這樣美妙的聲音。
我怔愣地看着王城上方帶着衆位大臣走出來的絕世女子。
城牆上的望夕澈看着下面的芷江的眼神,彷彿看着一個陌生人。
只是她的一神一態,連我都忘記了自己還坐在這裡,彷彿那裡站了另一個帶着望夕澈面具的我。
我眼神有些閃爍,這原本應該已經早已遠去的臉,卻始終不能消停。
我已經不會認爲真的是望夕澈回來了,問題是,那牆頭上的那人,先進便象徵着望楓國所有權利的那名女子,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