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噌……”
夜幕降臨,廳內火光通明,飯桌上卻靜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
我偷偷擡眼從飯碗後看芷楓嵐,防不勝防地與他相視了個正着。
芷楓嵐的眼神很平靜,就像平常一樣,只是他卻不會如平常那樣從容地溫柔對我笑,狀似不着痕跡般從我的視線下逃離。
經歷了再多,這是芷楓嵐第一次從我面前逃開,我一時心慌。
“嵐,我……”
話至一半,就聽碗筷落桌的利落聲音。
同桌人同時看向芷楓嵐方向,唯有堯藥一人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沒有任何反應地徑自吃着飯,始終在自己的步調裡。
芷楓嵐垂下眼眸,不甚在意,站起身來。
“你們慢用。”
我的腳動了動,卻始終沒有站起裡追上去。
手慢慢放下,被放下的碗裡少的只有飯,羽貉不知何時給我夾滿的各類菜食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
我勉強衝衆人笑了笑。
“我也飽了。你們慢慢吃。”
我看了一眼芷楓嵐剛纔離開的方向,轉身準備離開,手忽然被抓住,低頭看去,羽貉正衝着我不知意味地訕笑着。
我不解地看他,他反而站起身來。
“若我幫你搞定芷楓嵐,你就讓我親一下如何。”
我有些氣惱地甩開羽貉。
“你還有心開我的玩笑?!”
羽貉還是笑了笑,趁我不注意,忽然托起我的手,輕輕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轉身之際。
“這就當是訂金。”
我怔怔地看着羽貉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突然回神似地往外走去,不知道羽貉要做什麼,總是有些擔心,朝義虎與紗朱看看。
“我去看看。”
“我隨你一起去。”
“惜夕,義虎,你們等等我。”
三人鬼頭鬼腦地出現在宅邸後院,並不是故意的,只是當我們找到羽貉與芷楓嵐兩人的時候,兩人已經開始攀談了起來。
已經提到了我,出去的不是時宜,萬一反而讓我與芷楓嵐的關係更加尷尬僵硬那就真的欲哭無淚了。
我拉着義虎與紗朱躲在一邊。
“今夜席間可是尷尬的很,真是食不知味,你可知惜夕的一碗飯裡少的只有小半碗白米飯,還是在偷看你時被發現時硬塞進肚子裡的。”
羽貉一同往常有些放肆地邪笑,漫不經心摘下院中一枝只長出花蕊,凌然定定的白梅。
芷楓嵐點頭,定定看着羽貉手中尚且將自己的美麗全然包裹住的白色。
羽貉看了看芷楓嵐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中白梅,笑意深了深,也多了些感嘆難言。
“這白梅若再給她些時日,到了正冬之時,定是盛開的迷倒衆生。楓嵐可是可惜我動手摺了她。”
芷楓嵐不言,眼神沉了沉,不再看白梅。
羽貉卻未住嘴。
“楓嵐可知何謂真正的惜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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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楓嵐依舊垂眸,忽然站起身來作勢要離去。
羽貉手上的寒梅潔白一舉,獨枝擋在了芷楓嵐的胸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真正惜花之人,並不會因爲愛花而折花,而是給她施肥澆水,讓她有熬過寒冬臘月的傲氣毅力。我同樣不捨得將惜夕置於人前,但自我識得她那日起,我便知她不該是個只居於人後的女子,你若放不開想不透,那你始終沒有資格將她留在身邊。惜夕喜歡着的那個叫璃未的男子,他相信惜夕,所以捨得放手將她留在你身邊,又何嘗不是將她的心拴在了自己身邊。惜夕的位置,是王者的身邊,永遠不會只是身後!”
羽貉的言辭犀利,眼神堅定着,嘴
角也笑着,一番的義正言辭很快被他故意帶過的輕鬆笑容掩蓋而去。
“不愧是冬天,真的冷了。不打擾楓嵐你靜思了。”
說着,將手中白梅枝遞予芷楓嵐手中,朝他笑了笑,徑自離開。
看着羽貉離去,我眼中有些光暈閃動。
“羽貉走了,現在怎樣。”
紗朱壓低着聲音,問我說。
我回過神來,眼神隨即掃向了芷楓嵐,他正垂眸看着白梅,眼神搖曳熠熠,流光轉動。
側頭朝紗朱笑道。
“你和義虎先回去,我想,嵐大概有話要與我說。”
說完,不顧二人,徑直一改偷偷摸摸地躲藏,站直身子,往芷楓嵐的方向走去。
空氣中已經有了些寒氣。
開口間,都能感覺到冷氣直衝口腔裡的一股清醒之意。
“嵐。”
芷楓嵐並未見驚訝,只是手中的白梅枝輕輕動了動,隨即擡起頭來,溫柔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夕兒。我初見你時,你還只是個不懂世事的彷徨傻丫頭,唯有箏音讓我看見了萬千世界。現在卻已經足以讓人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我聽過他們說你的白河一役,也見識過你的鬼火進城,”芷不知芷楓嵐到底有沒有注意到我一直在一旁聽着他與羽貉的對話,他眼神裡的苦笑有些讓人心疼,“變得太多,所以才更加害怕你會走得更遠,總有一天,去到我如何也觸及不到的地方去。”
說到此,他突然擡頭,眼神裡有些懇切。
“我怕,你懂麼。”
說罷,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斷白梅枝,忽而悵然若失。
“只是,難道我錯了麼,錯了麼……”
我的手輕輕從芷楓嵐的手中拿過梅枝,垂眸輕輕笑着。
“不要怕,嵐,你在我心裡總是佔着一分重要的位置,這是永遠也不會變的,所以不要怕。我知道你關心我,我也關心你,我想要將望楓國重新交到你手上,我想要幫你救回你的父親,我想要幫你尋回那段正在消逝的兄弟情。嵐,我想要你好,想要你的幸福沒有一點陰影。”
將手中白梅枝帶到剛纔羽貉下了狠手的地方,從懷中掏出一塊錦帕,將白梅枝嫁接到原來的位置上,轉身朝芷楓嵐笑道。
“這白梅會在這枝上開得更加美麗傲然。”
我見芷楓嵐的眼神閃了閃,欣然許多,只是瞬間閃過的落寞卻也沒有被落下,我懂我知道,我最後的那句幸福,終於到不了他的心裡。
他的幸福,是什麼?沒有陰影從來不可能實現……
“夕兒,隨着你的意思做吧,我不會攔你了,他說的對,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只是始終難除心中私心而已。”
芷楓嵐有些落寞地笑笑,看我的眼神裡,多了兩分堅定與放縱的心疼。
我笑而輕頷首,轉身離開。
身後忽又聞其聲。
“你不屬於任何人,你還不是他的!所以……不要對我愧疚,就算有一天你和他……”
芷楓嵐的話語全部止住,終究沒有把那話說出來。
我的眼前似乎都能夠看到背後的他緊抿的脣絕強的張開,眉頭隱忍不定。
“不要看低我對你的感情!不要對我愧疚……永遠不要!”
我的身形一頓,始終沒有回頭看他,背對着芷楓嵐,良久輕輕頷首。
用盡心力的一段感情,又如何要求他在一朝一夕間付諸東流,是我急進了,是我傷到他了。
我不願給芷楓嵐再多的任何期許,不願回頭,卻始終難以擺脫腦中無數他此刻的神情,終是不能控制地輕輕側首。
卻見他在月光下,竟然一片安寧地看着那隻嫁接白梅枝出神。
我有些不解,卻不明白此刻自己嘴邊泛起的淡淡弧度是爲何,也許是被芷楓嵐此刻的靜謐安寧所渲染。
我離開了,留下整個人的感覺都變得不太一樣的芷楓嵐一人在院裡靜靜。
也留下了暗處那我所不知的,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弧度,隨着黑暗愈黑,漸漸隱去……
夜晚城中心相對繁華位置的一處小巷內,鬼鬼祟祟躲着觀察着外面行人情況的幾個黑影之中,我幾人理所當然地站在那裡。
“義虎,準備好了麼。紗朱呢。”
見兩人朝我點點頭,我滿意地笑笑。
一陣風從身邊掠過,紗朱已經沒了人影,隨之而去的,還有一團青白色的磷火。
“啊!救命啊!”
第一次聽見紗朱沒命似的叫聲,一邊感嘆她的演技,也一面感嘆着爲紗朱起了這名字的札莫是多麼有預見性的明智。
紗朱一路呼嘯而過,讓原本就算很是密集的人羣頓時紛紛注意到了事態的發生,當一個個探頭看去的瞬間,此起彼伏的尖叫與混亂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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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義虎使了個眼色。
他嘴角一勾,很是會意,下一秒,一陣風身邊而過,他也不見了蹤影,只是幾個眨眼的來回,他竟然已經追上先前盡力跑出一段距離的紗朱,生生攔住了她。
紗朱沒有停下尖叫與慌亂,看着緊跟着她身後的那團衆人眼中的“鬼火”,表情驚恐萬分的樣子很是有說服力。
“莫慌!區區鬼火,何足懼,我教旨在助人扶弱,雖教主不願太過沾染凡事喧囂,”說着,掃了一眼四周四處散亂動作各不一的百姓,繼續道,“只是現今情況不容多想,相信教主一定會支持我義虎。”
話音剛落,在衆人的倒吸氣聲中,就見義虎將紗朱拉到了身後,自己則開始與鬼火大動干戈,拳腳相向,煞有其事。
看來義虎很好地聽進了我的話,其質量極輕,隨空氣而動,你動它動,你停它停。
開始爲紗朱跑動時帶動空氣之由,緊貼而追,現今因義虎的拳腳動作而動,與他一攻一避。
正在衆人目接不暇,人羣騷動更甚的時候,義虎的動作忽停,所有人的呼吸也跟着一滯。
義虎伸手去輕觸鬼火,鬼火此時的樣子已經非常單薄,想是過了時間,已經分散空氣的緣故。
雖然是我想出的法子,但是看着此時小巷外面,義虎那裝模作樣的樣子就覺好笑。
將已經幾近消失的鬼火收進自己腰間黑袋中。
轉而安撫紗朱又對圍觀衆人笑道。
“諸位放心。這鬼苗已爲我收服,不會再作亂肆虐。”
義虎一副淡然不居功的樣子,作勢就要離開。
不知是誰,一聲呼聲響起,不出半秒,百姓聲音幾乎蓋過一條街的喧譁,離開義虎進的人紛紛將他圍住,尤其面上看起來就尤其迷信禮佛心道的那些大娘阿婆們。
居於暗處一旁,聽着義虎與衆人的客套。
“各位莫要再擡舉於在下。義虎的本事不算什麼,傳授此法的本教教主惜夕纔是真正高人,若非教主預言提點,義虎今日也不會有幸幫助於人。”
“預言?先生說的教主真的能夠預知未來?”
“義虎大師,能不能詳細給說說你們教裡的事情。不知能不能麻煩另教主見見,幫忙看看。”
“是啊。先生,你住哪兒,那個,你們教主……能不能引薦引薦。想必是位高人吧。”
“先生……”
“大師~”
“大師先生~”
不絕於耳的請託討好聲音圍繞着仍舊很好演繹着自己角色的義虎。
我嘴角勾笑。
今晚效果很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