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未拿起瓷瓶,單手彈開瓶塞,他竟對我笑得雲淡風輕、輕鬆釋然。
我眼睛一緊,心驚地喊道。
“你要幹什麼?!”
璃未定神看着我,直視我的眼底,一瞬間彷彿一把利刃直接紮在我的心尖上,讓我連痛都叫不出來卻血流不止,每每欲用手指壓住,卻只能從指縫中滲出更多鮮血,直到將整隻手都浸染鮮紅,慘烈無比。
眼睛的焦距已經開始混亂渙散,我竟然看見璃未手中的瓷瓶已經貼近脣間,璃未在遠處擡頭垂眸看我,淡然而語。
“這世間唯有一人能救,能請動那人救我的,也唯有一人,惜夕,”他柔柔地對我笑,將他的世界全部給了我,他笑着說,“我信你不會讓我死。”
話音剛落,就在我惶然失措因步伐錯亂而狠狠摔倒在地的時候,我顧不得疼痛擡頭看去,卻只來得及看到一絲透明的毒液自璃未嘴角滑落,他低頭俯視着我,溫柔無比地笑着……
趴倒在地的我眼睜睜看着他閉上眼睛的瞬間,我竟然做不出一點反應,只能任由自己的瞳孔不斷收縮放大。
絕望是什麼,絕望是咫尺距離卻阻止不了他……
“唔……”
嘴邊音節難發,嗚咽都稱之不上的無言絕望之聲。
直到看見璃未挺直的身體自桌邊狠狠地傾斜墜落,我只知道自己要去接住他,忍住膝蓋疼痛爬起,又不停歇地撲倒了過去,淚水卻模糊了距離。
“唔!”
狠狠撞擊地面疼的只是身體,看見他狠狠摔在我身邊冰冷的地面上,心才最如刀割。
“不!!啊——”
撕心裂肺地哭喊,我顫抖着手將靜默無聲的璃未抱緊懷中,幾乎不敢觸碰地將臉頰貼上他的,溫暖漸漸地褪去,悲痛欲絕。
“璃未……”
輕輕吐着他的名字,聲音有些嘶啞,剛纔的喊叫似用盡了一生份的嗓音。
門外漸漸聚了來人,我無心去管,就連啾啾也感到我悲痛似地在衣襬邊小心翼翼地用頭蹭着我的腳踝,我卻似渾然不知。
“惜兒!”
秦沁一臉心驚擔憂地越過無措人羣,只是看我與璃未一眼,便衝上前來抱住我,捧起我與璃未相貼的臉。
“惜兒!”
我眼神空洞地望着滿面悲愴的秦沁,漠然垂手欲再用臉撫觸,想要爲他驅走冰冷,再找回一絲絲暖意。
只是不及半瞬。
“啪!”
一邊臉一陣火辣痛楚,我怔愣看向秦沁,她一臉心疼,眼淚氤氳卻倔強地不肯掉落。
“四爺不會愚蠢自盡,在抱着他在此漠然傷心之前,惜兒,你不是有應該要做的事情在嗎?!”
我又癡又驚地摸着自己被打得生疼的地方,從掌心傳達來的顫動,心口竟然還噗通噗通地跳着,我的心竟然還活着……
看着秦沁的臉,她的眼,她瞳仁中的自己,眼裡的焦距漸漸恢復。
人羣又有了動靜,丫頭侍從們紛紛讓路,是古云翳與碧翠來了。
我見了古云翳,神智馬上完全清醒,感激的眼神瞬間掠過秦沁一眼,見她朝我欣慰一笑,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掃向古云翳。
“古大哥,小惜知道,璃未身爲璃舞王在凝城國內,更是
古大哥府上出事必定難以交代,但求你什麼都不要問,我一定不會讓璃未就這樣死去,不會讓古大哥與凝城國受難,只求你快給我準備一輛馬車和幾日乾糧飲水。”
身旁的秦沁忽然起身,衣袂才飄飄飛起,倏然便又重重摔下,秦沁竟是對着古云翳沉沉一跪,毅然響聲磕頭。
“古爺,秦沁也求你。”
碧翠看了看我與秦沁,又看我懷中所抱璃未,扯了扯古云翳的衣袖。
古云翳鎖眉凝神,果然不如平時那般輕易便可答應,畢竟若是處理得不好,便是一場兩國浩劫,加上現在望楓國的情勢尚且不加明朗,內陸的大混亂彷彿近在眼前。
秦沁見狀又磕一頭,彎下的身軀久久不曾直起,我有些動容,看向古云翳的眼更加殷切堅定。
“古大哥!眼睜睜看着卻救不了心愛的人的痛,你懂!害怕在世上不會再有一人那樣佔據自己的心的殤,你明瞭!你又怎忍心讓小惜承受這樣的鑽心悽楚!”
古云翳未及反應,碧翠的身子先是一震,拉住古云翳袖擺的手一緊,綢布褶皺不已。
我知道搬出這兩個好不容易纔走到一起之人的感情或許卑鄙,只是現在的我卻顧不了這樣許多,我悽然的眼神看着碧翠,看向古云翳。
只聞古云翳片刻沉吟,大掌輕柔覆上碧翠纖手,朝她溫柔一笑,碧翠的神情這才緩緩放鬆下來。
古云翳向碧翠微微點頭,碧翠馬上心領神會,向來看來,讚許似地淡淡一笑,我心下一喜,和着秦沁兩人便架着璃未跟碧翠離去。
離開前我匆匆看古云翳一眼,感激非常,他微笑着輕輕朝我搖頭。
“小惜。我相信你。再你回來之前,一切事情古大哥幫你擋下。”
說完,帶着我房間門外一干丫頭侍從進了我的房間,關上房門。
所幸時間已晚,因我失去理智的哭喊聲聚集而來的人並不算太多,有古云翳這主子壓着,璃未中毒昏迷的事情向來暫時不會外泄,讓他來應付璃未帶來的那些人我也能放心不少。
秦沁本欲跟着我離開,只是我擔心她遠行經歷尚少,這次的路程不能有一點耽擱,萬一她承受不住艱苦反而麻煩,她雖然擔心,但也明白此刻的我說什麼都是以璃未的性命爲先,親自隨碧翠幫我預備好幾天糧食,遠遠目送我駕車離開。
深夜時分路上無人時的趕路還好,只是太陽升起,人羣漸密,不斷掀翻小本生意之人的攤子,害得少女婦孺因爲我的橫衝直撞摔破菜籃,雞蛋亂飛,也只得抱去一眼抱歉的眼神,任人在車後謾罵侮辱我無心理會。
連續三天三夜的趕車,不曾停歇,千里馬終於也按捺不住疲憊,重重倒在了地上。
將繮繩解開,將他們放於郊野,待他們恢復體力的時候,想會自己認路回到古云翳府邸,不與馬伕講價,隨手扔去一把銀子,隨便挑走兩匹上佳的馬又繼續趕路。
這樣連續幾日的策馬奔騰,竟然還未出了凝城國,我終於有些抵抗不住睏意,只好在沿路上見到的一家客棧裡投宿了下來。
“姑娘。你臉色不太好呀。你車上的公子我已經給弄上樓去了,不然你也先上去睡會兒,過會兒,我讓夥計把飯菜送上房間裡去。”
在賬臺付賬的老闆見我一番擔憂,我疲憊朝
笑笑。
“那就多謝掌櫃了。還有請給我些米粥。”
“哎,好好。”
我進了客棧房間,看見璃未安然躺在牀上,安慰一笑,看來夥計手腳挺利落,沒有一絲凌亂隨便的樣子。
走進他幾步,隨即往牀上一倒,依偎在他的懷裡蜷縮着身子,靠在他的胸膛上聽着仍舊跳動的心臟聲音,頓時安心許多,睡意便馬上襲來,我沉沉睡去。
“砰!呲!嘶!”
被一陣陣摔碎東西的嘈雜聲音鬧醒,不明所以地皺起眉頭,起身看了一眼璃未,還好沒有任何變化。
我走到門口,剛要開門,聽到一陣動靜,險險後退一步的瞬間,門就被狠狠踹開。
我不悅地看着門外站着的那個五大三粗的大漢。
“有什麼事?”
大漢凶神惡煞地不屑似地好笑道。
“什麼事?搶劫!”
我一愣,隨即想明白剛纔的噪音所來,看他一眼,我走進屋子,將盤纏全部翻出來,又將發上看起來值點錢的髮釵頭飾全部拿了下來,一把遞到大漢面前。
“拿了錢就快走。不要來打擾我們。”
大漢一愣,幾乎用看瘋子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管他,就要關門,不想明明癡愣的他爲什麼又突然狠狠一把攔住半關房門,一把推開,我不及他的力氣就被狠狠撞開到了一邊,腰被狠狠撞擊到後面的桌上,吃痛不已,卻來不及顧得自己,眼睛只怔怔看着大漢竟往璃未安睡的地方走去,忙上前阻止。
“你要幹什麼?!”
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口。
大漢不理會我的叫喊拖拽,徑直往璃未那裡走去,又是一把將我甩開。
就見他解下璃未頭上用來綁發的青玉髮髻,又開始退璃未的衣服,嘴裡還不停貪婪稱好。
“上好的青玉!上好的青玉啊!這樣的上等綢緞賣出去又是一筆好價錢!哈哈哈哈~”
我手足無措,眼睛四下張望急中生智,視線忽然落到了客棧房間牆壁上似乎用來裝飾用的弓箭上,衝上去揭了下來,瞄準就朝着牀頭一擊猛射。
一箭險險從大漢發間穿過,他頓時僵硬,回過頭來又是怒又是懼地看着我。
“把他的東西放下!然後滾出去!”
大漢狠狠瞪我一眼,眼睛卻直直盯着我手上弓箭,想是生怕我又一箭直穿他的喉嚨,只好將東西放下,沒想到竟然自覺地將原先我全當送給他的東西也一併留了下來,想是強盜當久了,領悟能力都差至不能再差。臨走前看着在房中仍舊張弓隨時待發的我,不甘地狠踹房門,大步離開。
直到一羣人身混亂喧鬧遠離,客棧恢復寧靜,比開始還要靜得很多,看來許多人都逃了出去,或許,這間客棧也只剩下了我與璃未二人了呢。
我放下弓箭,往璃未走去,腰間一疼卻不管不顧,走進牀邊將他扶起,依在自己身上,輕柔地爲他綰起黑髮,指間劃過發隙轉過纏結,又將他被大漢翻亂的衣服整好。
看着又恢復原先那般整潔俊美的璃未,會心一笑,撫着他的面容,輕聲道。
“不管什麼事情我都會護好你,救回你。”
擱在心間垂着的藍色戒指在我的心外生疼,我卻無知無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