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肩道義宗預擔

公元264年初春,當年蜀漢丞相諸葛亮北伐曹魏時常用的驛道上,行進着一支既像難民、又像軍隊的隊伍。說其是難民,則有前後左右吆喊着不許磨蹭的軍士押送,說其是軍隊,則有步履踉蹌者在長吁短嘆中艱難踽行。

此時此刻,一個長着一副猴腮尖巴、似男若婦之人,正細聲嫩音地向無精打采的人羣鼓勁:"大家務必要聽從曹軍指揮,堅持一下,前面不遠處就有一個驛站,到了那裡,各位就可喝上茶水,小憩一番了。"

此人名叫黃皓,是個太監,因於擅長溜鬚拍馬,被後主劉禪寵幸,位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蜀漢大將姜維洞察黃皓會給蜀漢滋生後患,數度進諫劉禪剷除黃皓,但均遭否決。姜維惹不起則選擇躲,遠離成都前往沓中屯田,以求自保。

事實上,姜維的眼光確實尖銳。魏國兵臨蜀漢時,黃皓置蜀軍主力尚存於不顧,極盡讒言劉禪投降。蜀漢既亡,司馬昭爲了清除蜀漢原有政壇人事結構,下令將類似時下廳級以上的官員,解往洛陽監居。善於見風使舵的黃皓,就在行進途中,竭力迎合負責押送的曹軍。

這次黃皓話音末落,就聽"難民隊伍"中傳出一聲咆哮:"我操你黃皓逆賊祖宗十八代!"伴隨罵聲,一個頭發花白的男子,突然衝出隊伍,揮手砸去一顆拳大般的石塊,要不是黃皓疾身讓過,其腦瓜必定因此開瓢。

這個敢於衝撞黃皓的人,姓宗名預。

宗預,出生年月不詳,字德豔,荊州南陽郡安衆縣,即時下河南省南陽市人。

宗預開始引人注目的時間,當爲公元214年。這年秋季,劉備爲了解決與劉璋在成都的對峙膠着狀態,急召駐於荊州的諸葛亮帶張飛、趙雲、黃忠等,率軍入川支援。宗預隨同張飛一路,疾速入蜀,在張飛攻打、收降劉璋手下大將嚴顏時,宗預提過較好的建議,從而引起諸葛亮的注意,仕途上開始進入上升期。

公元224年,宗預終於因賢德累積,而被時爲輔佐幼帝劉禪的丞相諸葛亮看重,直升爲丞相府主簿,之後又逐漸擢至參軍、右中郎將。

公元234年八月,諸葛亮病逝北伐征程之中。吳國大帝孫權考慮魏國有可能趁着蜀國權力結構削弱之際,興兵反攻蜀漢,便向緊鄰蜀國的巴丘地區,增派了一萬餘名衛戍軍士,此舉一爲屆時曹魏攻蜀時可及時救援蜀漢,二爲一俟蜀漢不敵曹魏時,能夠及時參於瓜分土地。

正在置辦諸葛亮後事及修飾魏延"逆反"事件的蜀漢朝廷,聞知吳國如此佈防軍隊,好不吃驚,於是急調大軍增添白帝城的防禦力量,以應對吳國的這次突然變故。

蒞年,蜀漢政權運作漸趨正常。爲免陷於兩頭受敵窘境,蜀漢派遣時任右中郎將的宗預,出使吳國,遊說續盟好處。宗預在拜見孫權時,受到了孫權的嚴厲質詢:"吳、漢兩國,早有互好盟約,一直形似一家,但你們卻在白帝城突然增加守衛力量,這不是在向吳國示威,又是什麼?"

宗預沒有被孫權的咄咄逼人之態鎮住,而是有理有節地答道:"以我看來,吳國加強巴丘守衛於前,漢國增添白帝防禦在後,如果說是示威,源起吳國!但話又說回來,吳國、漢國這一調兵遣將之舉,都在自己國內,純屬適應形勢的恰當做法,根本不值得相互追問、怪罪。"

聽罷宗預這般條理清晰的回答,孫權先是報以大笑,繼而高度讚賞了宗預的坦率耿直,然後吩咐外事部門,提高招待宗預的規格。史載:宗預受到吳國的敬重程度,僅次於當年出使東吳的鄧芝、費禕。伴隨出使的成功,宗預回國後即被提侍中,後又轉任尚書。

公元247年,齡過六十有餘的宗預,被授屯騎校尉一職。這年秋季,駐屯江州的車騎將軍鄧芝在回成都述職時,遇到宗預,說:"按照禮法,六十歲就不能留在軍營了,而你卻新掌軍隊,這怎麼解釋?"

鄧芝官職、資歷高於宗預,照理宗預應顯謙遜,但他卻毫不示弱,反譏道:"你已經過了七十歲,還緊握大軍不放,我小你十歲,爲何不能統領軍隊?"

鄧芝爲人清廉勇烈,功高孤傲,連大將軍費禕都禮讓他三分,而宗預敢於如此頂撞鄧芝,足見宗預的底氣之烈。

同年年底,宗預受命再次出使吳國。談妥一應事務準備返國時,孫權親自相送。孫權緊抓宗預之手,哭泣道別:"你數度奉命締結吳、漢友好盟約,現在已然年高,而我也是華髮纏頂,這次一別,怕是再也不能相見了。"說罷,贈送宗預一顆碩大珍珠,以爲禮物,以志紀念。

宗預回到蜀國後,因功遷任後將軍,並出督永安,鎮守蜀漢東部邊境。數年後,又升任徵西大將軍,並受封關內侯。

公元258年,宗預因病被召回成都。同年,鎮軍大將軍陳祗病逝,宗預升任鎮軍大將軍,並受領兗州刺史(名譽之職,兗州在魏國)。

三年後,諸葛亮之子、都護諸葛瞻開始統領朝政,右車騎將軍廖化路過宗預府,想邀宗預一同到諸葛瞻住所拜訪。宗預說:"我倆年過七十,得到的榮譽已是不少,只缺一死罷了,爲何要去登門拜訪、相求晚輩呢?"

公元263年八月,魏國實際掌控人司馬昭,遣派鍾會爲主將、鄧艾爲副將、衛瓘爲監軍,興兵攻伐蜀漢。十一月,後主劉禪下詔投降,蜀漢滅亡。

回到本文開篇內容。話說宗預怒罵、石砸黃皓不久,即惟患疾病,不久撒手途中。而黃皓在到達洛陽後,即收到司馬昭的召見通知。黃皓興奮不已,屁顛顛地前去拜見。不想剛到司馬昭的行宮門口,就被幾個壯士按倒在地,五花大綁至司馬昭面前。

司馬昭連正眼也不瞧黃皓一下,對坐在殿中的臣將們說:"今天請大家觀看一出大戲,爾等當應銘記:背主、禍國、殃民之徒,不得好死!"

史載,被處千刀萬剮酷刑的黃皓,鬼哭狼嚎了近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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